伴随飞机冲上天空，开始时是强烈的推背感。
接着就像是乘坐高速列车一般，机舱的地板不断震动，耳边充斥着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像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机械怪物在他们耳边吼叫。
毫无疑问，这架飞机很普通，登上飞机的时候，陆俊甚至都看到它的外壳和机翼的几处地方已经生锈了。
——是因为他们都要跳伞，所以飞机即便坠落也没关系吗？
陆俊的心里忽然产生了这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不过他晃晃脑袋，很快就将这个离奇的想法抛之脑后。
转而内心充斥了激动和兴奋的情绪，即使是他，也从来没有在四千米的高空跳过伞。
他在国内跳伞时，最高也就三千米左右，而高度每上升一千米，感受都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自由落体的时间要更长，甚至会达到五十秒以上。
而且他练习时的跳伞，基本上是比较安全的圆伞，圆伞利用巨大的伞衣承受空气阻力，减缓下降速度，保证人的着陆安全，当时他们训练营内有一个笑话是这么说的：用圆伞跳，就算是一条狗都能安全着陆。
而此刻菲利普给他们训练用的，直接就是翼伞，通常高空体验跳伞还有特种部队，一般才使用这种‘升级版’的伞型。
但这种伞的操纵难度，也要远远大于普通的圆伞。
可以说，菲利普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要让他们掌握特种部队水平的跳伞技术，换成以前，陆俊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人存在。
虽然他们的伞包里都有aad（自动激活装置），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第一次跳伞就尝试高空跳伞，那也是绝无仅有的体验。
再看看旁边的人，也是神态各异。
比如奥德里奇，他带着头盔，露出一张轻松的脸，看到陆俊看过来，还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显然心情非常放松，四千米的高空跳伞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挑战性。
而旁边的路明非，上了飞机后就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过话。
他坐在陆俊旁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满脸局促，望着窗外发呆，脸色也微微发白。
显然，路明非也在紧张。
至于旁边的千穗理，脸色甚至比路明非更差，即使戴着头盔都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她本来就恐高，虽然因为从小锻炼的缘故，身体素质极强，但心理上的那种恐惧感，却不是能轻易克服的。
井口纱织摘掉了头盔，露出一头柔顺的紫发，正在轻声安慰千穗理。
“别怕，上杉家的女孩！”菲利普注视着千穗理苍白的面容，不仅没有担心，反而哈哈大笑，“你恐高，还敢坐在我的飞机上，本身就已经超越了大部分人，如果你实在很不舒服，感觉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那可以选择放弃跳伞！”
“什么？”千穗理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看着女孩的脸，菲利普的脸色缓缓平静下来，正色道：“或许你们以为我刚才所说的——会把你们从飞机上扔下来的话是真的，但你们想想，那可能吗？”
“这……”众人脸上纷纷浮现出惊讶之色，只有旁边见多识广的教练们，才露出了然的笑容。
“我培养过很多学员，不少第一次根本不敢跳的人，后来成了专业的空降兵，甚至成了跳伞教练。”菲利普耸耸肩，对千穗理说道，“要求你们第一次就尝试高空跳伞，确实有点勉为其难。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必要再骗你们。你们可以跳，也可以不跳。”
“合着您刚才说的话，基本上没有一句是真的？”路明非无语道。
“这是教学策略，你懂什么？”菲利普笑了笑，“我就是想带你们感受一下飞上天空准备跳伞的感觉，并不强求你们一定要跳下去。”
闻言，在座的另外几名学员全都松了口气，满脸释然。
“不过，敢真的上来，你们看来是已经做好了跳伞的准备，不得不说，都是好样的！”菲利普竖起大拇指。
“那如果我们没能学会跳伞，那下次上课不就跟不上课程了吗？”路明非疑惑道。
“我本来就没希望你们能用一个小时就学会跳伞，这项技能，我打算在这一周当作课后作业布置给你们，要求你们至少来我的训练基地完成两到三次跳伞训练。”
菲利普笑道，“就算是我，当初也用了大概三天才敢尝试高空跳伞，更何况是你们呢？不过，在我们专业教练的陪同下，如果你们真想跳，我也做好了准备，采用三人一起跳的方式，最大程度的确保安全。”
“怪不得您竟然带了三位教练。”路明非恍然大悟。
随即陆俊好奇道：“如果是三人跳伞，那不是至少需要四名教练吗？两位教练一组的话，可以陪同两个人下去……”
“我们不是还有奥德里奇吗？”菲利普笑道，“我想，你一定玩过三人跳伞吧？”他看向坐在旁边的金发青年。
“当然，玩过。”奥德里奇点头。
“那就好。”
菲利普满意地点点头，再次看了眼绑在左手上的高度计：“现在已经基本到达四千米高度，我再次确认一遍，谁要跳，谁不跳？”
这次他的表情格外认真。
九名学员中，五个人举起了手。
陆俊，路明非，井口纱织，奥德里奇，还有千穗理。
另外四人表情犹豫，似乎放弃了跳伞。
“千穗理，你真的要跳？”路明非睁大眼睛。
就连菲利普也吃惊地看向她。
他本来没希望千穗理举手，毕竟她有恐高症，估计就连站在高楼上都会浑身发抖，可现在是在四千米高空，而且要自由落体四十多秒！
那对于一个有恐高症的人来说，不亚于把一个有密集恐惧症而且怕蛇的人丢进一大团纠结缠绕的蛇群中，可以说，是一种最恐怖的慢性死亡。
“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菲利普再次劝道，“你能跟着我们上飞机，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勇气。下次你可以先从最安全的圆伞开始起跳，然后再慢慢提高难度，以你的意志和领悟力，一周时间足够你追赶上他们的进度了。”
“不，我一步也不想落下。”千穗理看了旁边的陆俊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导师，我入学第一天，就立下了一个目标，那就是挑战陆俊，然后打败‘s’级！”
“哦？”菲利普饶有兴趣地看向她，就连陆俊也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然后我毫无疑问的失败了，因为当时陆俊的血统评价还是‘a’，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s’级……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就算不能战胜他、超过他，也一定不能被他落下太远！”千穗理握紧拳头，指节发白，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觉得，对我而言，这一点更为重要！”
“一个难以超越的目标吗？”菲利普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曾经的某件事，接着他很快点头，正色道：“既然这样，等下你就要听我的安排，你还记得三人跳伞的方式吧？”
“当然，侧身半蹲，右手捏住机舱门，左手放在右手腕上，和教练确认，然后一起跳下！”千穗理认真道。
“很好，等下我会和另外一位教练在空中确认你的姿势，并且你要尝试着去摸开伞器，等接近开伞高度，我们会提醒你，你只要听我们的指令行动就好。”
“明白！”千穗理点头。
接着，菲利普转向井口纱织：“你呢？你好像也并不太害怕？”
“我也有过几次跳伞经验，不过是圆伞，而且是低空，但我一直想尝试下高空跳伞。”井口纱织平静道。
“很好，那等下会有一位教练陪同你。”
“我觉得我自己能行。”井口纱织摇摇头，“您放心吧。”
“你确定？”菲利普再次确认道。
“嗯，我确定。”
“那好。”
见到井口纱织似乎胸有成竹，菲利普也不再坚持。
他看了旁边的奥德里奇一眼，这家伙应该不用他担心太多。
那么，就只剩下两位‘s’级了。
“你们两个呢？怎么跳？”菲利普问。
“我，我想三人跳。”路明非果断地说道，“我觉得，第一次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
“很好。”菲利普点头，看向旁边的奥德里奇：“那等下你和这位教练，一起陪路明非跳伞，好吗？”
“没问题。”奥德里奇点头。
“兄弟，我的命可就全系在你身上了！”路明非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有我在，百分之百没有问题。”奥德里奇拍拍胸口。
“算了，还是我陪路明非跳伞，你陪千穗理跳，你们比较熟悉，可能会放松一些。”菲利普犹豫了一下，又临时改变了决定。
“好的。”奥德里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啊？”
路明非愣了一下。
不过对他来说，谁陪着跳都一样，所以他倒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见到路明非这边也安排妥当，菲利普转向陆俊。
作为教练，作为导师，他要确认每一个人都没有问题。
“你呢？”
“我也想自己试试。”陆俊说。
“有把握吗？”
“我试过翼伞，但四千米高度确实没有跳过。”陆俊沉稳地说，“但我想应该和三千米的差别不大。”
“嗯，不错，也就自由落体时间长点而已。”菲利普点点头，“那你和井口纱织就自己跳吧，不过跳之前，你们还是要签一份协议。”
“呃……”
陆俊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他也清楚，这种时刻，没人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菲利普敢于让他们自己跳伞，其实也承担了很大的风险。
万一学员出事，他绝对要负全责。
所以，他必须搞一份协议书，证明学员是自己想跳的，为自己的生死负责，有点像是生死状，这样即便出了事，他也可以有所交待。
很快，旁边的那名中年教练就递过来一份文件，还有一根黑色中性笔。
陆俊大致扫了一眼，确认没有问题后在文件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旁边的井口纱织也签了名。
“好了，既然大家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菲利普拍拍手，一位靠近舱门的教练立刻拉开了门。
刹那间，来自高空的冷风便咆哮着冲进机舱。
众人齐齐哆嗦了一下。
“好冷！”路明非颤声说。
“谁先来？”菲利普问。
“我吧。”
路明非看了眼脸色惨白的千穗理，鼓起勇气说：“我先来试试。”
“好，记住动作要领！”
因为风声呼啸在耳边，所以菲利普不得不大声说话。
他弯着腰，忽然将整个身体探出了机舱门，接着抓住横杆，半个身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朋友们，为我祈祷吧。”
路明非忽然高声叫道。
说着，他也起身，挪动到了舱门旁边，然后半蹲在那里，用右手紧紧捏住舱门。
“我相信你能成功！”陆俊鼓励道。
“嗯。”
路明非点点头，这时候另外一位教练也贴着他半蹲，用手抓住了他的背包带，这是为了将三人固定在一起，不至于被大风吹飞出去。
“确认姿势！”
“倒计时！”
“3，2，1……跳！”
伴随着菲利普的一声大吼，三人齐齐跳出舱门，路明非还来不及尖叫，整个人就消失在舱门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大手一把拽了出去。
“酷！”奥德里奇狠狠挥舞了下拳头，接着用力拍着千穗理的肩膀：“别担心，该我们了！”
“好。”
有着路明非在前面的示范，千穗理的脸色也变得好看了不少。
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好像比刚开始放松了一些。
大概是觉得，其实也没那么恐怖吧。毕竟，菲利普保证过，这种方式基本上是安全系数最高的跳伞模式。
奥德里奇学着菲利普刚才的姿势，将整个身子探出去，脚踩在舱门边缘，而千穗理，也缓缓移动身体，半蹲在菲利普身边。
菲利普一只手抓着舱门，一只手抓着千穗理的背包带，甚至还朝机舱内的众人露出一个鬼脸。
这时，另外一名教练也已经就位。
“确认姿势！调整心态！”奥德里奇大吼道，接着他喊道：“倒计时开始，3，2，1……跳！”
呼——
千穗理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奥德里奇和身边的教练推出了舱门，接着三人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一下子少了六个人，机舱里瞬间就显得空旷许多。
陆俊看向窗外，却看不到他们几人的影子，只能看到飞机下方不远处，是一大片雪白色的云层，像是一大团一大团的棉花漂浮在空中。
而他们所在的飞机，就像是漂浮在这些大块的棉花之上。
地面上的建筑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从四千米高度向下看，只有一大片的绿色和褐色的方形块状色彩。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陆俊拍了拍井口纱织的肩膀，“我们一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