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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回 纤纤素手(2 / 2)

玄真道长自言自语地说道:“任无心,任无心……人而无心,好怪的一个名字。”

青衣人道:“道长未入玄门之前,想必亦有俗家的姓名,但当今之世,又有几人知道,姓名之谓,只不过一个标志而已,俗庸高雅,与人何损,有何奇怪之处……”

忽然睁开双目,接道:“道长一番沉思,想必尽忆前事,在下洗耳恭听。”

玄真道长沉吟良久,才道:“此事非同小可,一语不慎,立时可能招惹一番杀劫。”

青衣人道:“道长可是悔恨了吗?”

玄真淡淡一笑,道:“此事已窝藏贫道心中数十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只是难得找到一个合适的听者罢了。”

任无心道:“在下自信有能一聆道长心中的隐秘,只不知能入选否?”

玄真道长突然长长叹一口气,道:“三十年前的往事了,那时、贫道尚未接掌门户,随侍家师赴会昆仑,与会之人都是当代武林中知名之士,但就各大门派中掌门人而论,除了贫道恩师以外,只有少林一派掌门人了,其他门派,不是派遣首座弟子送上贺礼,就是派遣门下辈份尊长的长老,代表出席,盛会之日,尽欢而散,少林掌门和家师结伴东返。一日中午时分,忽来骤雨。我们一行四人,避雨到一处山岩之下。”

任无心听得似是十分人神,目不转睛的望着玄真道长,听到避雨山岩之下,突然接口说道:“那四人之中除了道长和令师,及那少林掌门方丈之外,还有一人是谁?”

玄真道:“贫道忘记说明了,另一人乃少林首座弟子,就是这一代少林掌门的百忍大师。”

青衣人道:“这就是了,以后呢?”

玄真微微一皱眉头,接着说道:“那山岩下面,另有一处石洞,被一株茂密的矮松遮了起来,直待进了那山岩之下,才看到那座洞门。少林和敝派,门现森严,百忍和贫道虽然看到了那座石洞,但都下敢妄作主张,待家师看到之后,一人缓步而入。哪知家师去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仍然不见出来,贫道虽然等的不耐,但当着天龙大师之面,不得不装作镇静之色。又等了一阵工夫,天龙大师也似觉着奇怪,站起身子,进入那山洞之中,哪知这一去,竟也不闻回音。贫道和百忍大师,足足等了一顿饭工夫,仍然不见一点消息,再也忍耐不住,相商之下,一齐向那石洞之中走去,哪知进洞一看,只见家师和天龙大师,全都卧倒在石地之上,紧紧闭着双目,生似已经气绝而亡。贫道这一惊非同小可,立时把家师抱出石洞,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在他穴道之上推拿起来……”

任无心插口说道:“天龙禅师和百忍大师呢?”

玄真道长叹道:“天龙和百忍,比贫道晚出那石洞一步,想是百忍大师先在那石洞之中施救,然后才抱着天龙禅师出来。”

任无心似是不愿打断玄真之言,淡然一笑,问道:“以后呢?”

玄真道:“家师醒来之后,只说了一句,快送我回山,立时又闭上双目。当时情景之下,贫道方寸已乱,而且恩师生性威严,出口之言,从无更改,亦不许人多问。贫道一得令谕,立时背起恩师,拼尽全力,昼夜兼程,赶回了武当山……”

任无心道:“令师就没有一言相嘱道长吗?”

玄真长叹一声,道:“我一入观门,立时传请几位师弟,齐集恩师房中,恭候派遣,哪知足足等有一顿饭工夫之久,仍然不见恩师醒转过来,但亦未气绝,一直是那样一缕游丝般,不断不散。”

任无心忽然眨动了两下星目,道:“这个倒是奇怪了。”

玄真道:“贫道和几位师弟,久等不见师父清醒,决定一面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推拿恩师身上的穴脉,一面用我们武当独门灵丹,让恩师服下,双管齐下,期盼掌门师尊快些清醒……”

话至此处,倏然而住,脸上泛现出一股惊怖、痛苦混合的神情,缓缓闭上双目。

显然,在他的心灵深处,蕴藏了一件伤悲恐怖的往事,一旦回想起来,心中余悸犹存。

任无心知他心中正有着强大的震动,闭上双目,希望藉调息之功,以平息心中的激动,也不再问话,陪他相对而坐。

果然,又过了一顿饭工夫之久,玄真道长自行睁开了双目,接道:“大概又等了一个时辰左右、那时已是深夜子时,师父突然醒了过来,一挺而起,扬手一掌,劈向贫道。我们武当派的门规,素来森严,眼看师父掌势劈到,也是不敢闪避。但人类潜在的求生欲,使贫道不自觉闪开了前胸的要害大穴,那一掌正劈在贫道的右肋之上,当场把贫道的两根肋骨打断,摔倒地上。幸得我尚未失去知觉,看恩师双目发光,形同疯狂,我大声喝叫几位师弟快退出去,哪知仍然晚了一步,两位师弟已被师父扣拿住关节。那时,他们虽然已成就了一身艺业,但却不敢出手反抗,生生被家师折断肢体,重击要穴,吐血不止。贫道得玄星师弟相救,脱出凶险,那一段伤痛恐怖的往事,至今想来,尤使人惊恐交集,惶惶难安。”

任无心道:“以后呢?”

玄真道长道:“贫道被玄星师弟救出,玄月、玄光两位师弟担心陷入疯狂的恩师追踪而出,立时带起了房门。”

任无心道:“以令师武功之高,那两扇房门,岂能挡得住他。”

玄真道:“这实是一件怪诞离奇的事,一切变化,都是那样不可思议。家师被关在房中之后,不知破门而出,却把一腔怨毒,尽皆发泄在两位受伤的师弟身上,他们被家师利指残碎躯体而死。唉,纵是深仇大恨之人,也难以下得那等毒手,何况是恩教十几年的弟子,我和二位师弟目睹其情,实是悲痛欲绝,但那下手之人,既是恩育我们的师尊,又是一派掌门的身份,如若出手相阻,势必造成师徒相搏的惨局不可……”

任无心道:“令师呢7他还活在世上吗?”

玄真道:“早已仙去了……唉!家师寸裂贫道两位师弟的身体之后,心中集存的怨毒似是仍未完全消去,终于自断舌根,掌裂天灵要穴而死!”

任无心道:“这件事,除了你三位师弟之外,再也无人知道了吗?”

玄真道:“他们只知家师忽然变成疯人,但前半段的经过,他们绝对是一丝不知。百忍大师虽知前面一段,但这以后师残徒身之事,他却无法知道,贫道却是由头至尾,皆亲目所睹……”

他微微一顿,不再待任无心开口相询,自行接道:“贫道和三位师弟相商一番,决定把这桩惨事秘而不宣,隐藏起来,免得蒙羞武当门户。一月之后,贫道伤势痊愈,接掌了武当门户,也曾亲率本派中几位高手,赶往那苦年石洞查看。但见青山依旧,松石无恙,丝毫找不出可疑之处,那只不过是座平常的石洞而已,深不过五丈左右。贫道本想把这经过之情,相告几位师弟,又怕弄巧成拙,造成猜疑之局,只好隐忍心中,倏忽数十年,始终未对第二个人谈过。我那三位师弟还一直认为师父突然得了什么怪病,变成了疯狂之人,但贫道每每思及此事,就感到心中愧疚极深,惶感不安,这一点心中积存的隐秘,直似一把利剑,日夜插在我心上一般,痛苦了数十年之久,有口难言……”

任无心似是被这段悲惨的往事,引起极浓的兴趣,接口问道:“那天龙大师的际遇,想来定然和令师一般的了?”

玄真道:“天龙大师的际遇如何,贫道不太清楚,但百忍却在归来不到一月的时间,接掌了少林门户……”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这近三十年中,贫道虽曾和百忍大师数度相遇,但他却是有意逃避和贫道谈论此事,贫道自不好强人所难,穷于追问。”

任无心突然挺身而起,道:“承道长瞧得起在下,把隐藏于心底数十年的隐秘告诉在下,我这里感激不尽。”

抱拳一礼,接道:“在下就此别过,三月之后,当再来武当,和道长对奕一盘。”

玄真突然回复了神情,道:“贫道心中藏有的隐秘不多,恕贫道再无可言之事了!”

任无心笑道:“下次咱们换个赌注就是。”

双脚一顿,破门而去,人影一闪间,踪迹顿失。

玄真道长望着那消失的背影沉吟了良久,突然取过案上木锤,挥手击钟。

铜钟三鸣,袅袅不绝,余音未住,一个眉目清秀的道装童子,已启帘而入,合掌参拜,垂首待命。

玄真低声说道:“快请你玄星、玄光两位师叔。”

那道童应命而去,片刻工夫,带着两个身着黑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步入卧云精舍。两人齐齐合掌,欠身对玄真说道:“掌门师兄有什么吩咐?”

玄真微微一笑,道:“近年时光,未见过二位师弟了。”

左首一个年龄较长的道长,突然向前行了两步,躬身说道:“小弟无能拒挡强敌,致惊扰师兄清修,愿领责罚。”

玄真笑道:“来人乃是名重一时的唐老大,师弟未能拦阻于她,也算不得有伤颜面。”

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两位师弟请坐,愚兄有一件重要事和两位商量。”

这两人正是武当四老中的玄星、玄光,两人相互望了一眼,齐齐说道:“掌门师兄有何差遣,但清吩咐,商量二字,我等如何敢当?”

玄真缓缓把目光投注到玄星的身上,道:“两位师弟可知愚兄为什么要闭关一年吗?”

玄星心地纯厚,素来不擅心机,听得微微一愕,张口结舌,答不出话。

玄光却举手轻捋长髯,沉吟了一阵,道:“师兄可是为了太极慧剑中‘回天三招’吗?”

玄真肃然说道:“师弟只算猜对了一半……”

地仰起脸来,长叹一声,道:“江湖上乱象已萌,武林中这数十年来的平静,只不过是在酝酿着一次更大的风暴。唉!山雨欲来风满楼,中原四君子之死,已然传出了浩劫的警讯,从今之后,江湖上即将要展开惨酷的杀戮……”

他似是自觉到言语太过虚空,不易使人明白,而自己又无法具体的说出个前因后果出来,长长叹了一口气,投转话题,说道:“玄月师弟离山之时,可曾告诉过两位师弟吗?”

玄星道:“玄月师兄离观时,只告诉我有急事要下山一行,既未说明什么事,亦未说几时回来?”

玄真凝目沉思了片刻,道:“也许玄月师弟,已陷身生死危亡的境遇之中……”

玄星、玄光同时吃了一惊,道:“师兄此话从何说起?”

玄真双目中精芒闪了两间,说道:“愚兄只不过有此预感,唉!只怪愚兄太过大意,竟未能防患未然,亡羊补牢,时或未晚,愚兄这就要下山一行……”

目光缓缓由两人脸上扫过,接道:“此行或将遇上什么变故,愚兄一人之力,恐怕顾及不周,玄光师弟请随愚兄一行,观中事务,由玄星师弟代理……”

玄星急急说道:“小弟智能浅薄,恐难胜此繁巨。”

玄真淡淡一笑,道:“这个愚兄目有衡度,玄星师弟不用推辞了。”

目光转注到玄光脸上,道:“玄光师弟,快收拾点随身的衣物,咱们立即就要动身了。”

玄光欲言又止,转身匆匆退去。片刻之后,玄光又匆匆赶回卧云精舍。

这时,他已换了一件青色道袍,高腰白袜,背插长剑足登麻鞋,合掌对玄真说道:

“小弟已收拾完竣,只待师兄下令登程了。”

玄真微微一笑,道:“咱们立时就走。”

一跃而起,随手取过壁间长剑。飘然步出卧云精舍。

玄垦躬身相送,高声诵道:“无量佛!师兄、师弟一路顺风,早寻得玄月师兄下落。”

只听遥遥的传过来玄真想和的声音,道:“师弟小心守护三元观……”声音急促而去,渐不可闻。

就在两位轻易不出观门的玄门高人离开三元观的第三天,嵩山少室峰下,那名震武林的少林寺外,出现一个朗目剑眉的青衣人。

庄严的少林寺,最近突然开始了严谨的戒备,寺内寺外布满了明桩暗卡,当真是刁斗森严,飞鸟难入。

那青衣人相距少林寺十里左右时,已为那布守山道旁的少林寺暗桩发现,急走捷径,传报警讯。

是以,当那青衣少年到了少林寺外时,已然由三个身披袈裟,手握禅杖的僧侣,列队相迎于少林寺外。

正中一僧年约五旬,宝像庄严,目中神光逼人,分明是一位身怀上乘内功的高僧。

青衣人相距那少林寺尚有四五丈距离时,突然放缓了脚步,打量了三个僧侣一眼,缓步向前行去。

那正中一僧突然高喧了一声佛号,左手立掌当胸,道:“阿弥陀佛!施主请了。”

青衣人淡淡一笑,抱拳说道:“有劳三位大师远迎。”

三僧同时为之一怔,但不过一瞬间,又恢复镇静之色。那正中一僧忽微微一笑,道:

“这么说来,施主是有心人了,不知有何见教?”

青衣人棱芒闪动的目光,一掠三僧,笑道:“在下要见百忍大师!”

那中间僧人突然向前路行了两步,道:“施主贵姓?”

青衣人道:“在下任无心,大师法号是……”

那中间立着的僧人呵呵轻笑,道:“老袖百尘。”

任无心道:“借佛口转告百忍大师,就说在下有要事,求得一见。”

百尘道:“佛门广大,无宾不迎,可惜施主来得大不巧了。”

任无心双目中神光闪了两闪,道:“哪里不凑巧呢?”

百上道:“老衲那百忍师兄,法体不适,不能接见佳宾。”

任无心剑眉轩动,星国射光,冷笑一声说道:“如若在下一定要见呢?”

百尘大师笑道:“天下武林同道,敢这般轻视少林寺的,老衲实在还想不出有哪几个?”

任无心道:“区区在下看来,大师未免言过其实了!”

百尘脸色一变,道:“施主言词之间,最好小心一点,老衲素来不喜和人言笑!”

任无心缓缓向前行去,嘴角间笑意冷漠,但神态举止、却潇洒轻松,行若无事。

百尘大师却是神情肃穆,双目盯注在任无心的脸上,沉声喝道:“施主止步,再要往前硬闯,可别怪老衲失礼了!”

任无心淡淡说道:“大师乃有道高僧,想来定然不喜抡刀动枪的事!”

百尘大师道:“为维护少林寺的威名,老衲不得不借重手中禅杖,除非施主及时而退。”

任无心道:“少林寺在下是非进不可,百忍大师在下也一定要见,只不过不愿和诸位动手而已……”

他这等不硬不软的神态,直把个百尘大师闹得茫然不知所措,沉吟了良久,道:“任施主有何高见,何妨说出,一开老衲茅塞?”

任无心笑道:“咱们赌上一下如何,在下若输掉,回头就走,大师若输了,就请带在下去见百忍大师……”

百尘大师摇头说道:“可惜老衲不谙赌道!”

住无心道:“赌法万千,何来一定之规,虽三岁童子亦可相赌!”

百尘大师怔了一怔,道:“怎么一个赌法?”

任无心道:“注由在下定,法由大师立,琴棋书画,管弦歌赋,论文行武,只要一正一反,万物皆可赌。”

百尘听他口气这般狂妄,不觉激起了豪壮之气,纵声大笑道:“任施主口气如此狂妄,想来无所不精了!”

任无心笑道:“大师但能出得题目,在下无不奉陪。”

百尘道:“老衲如若和施主纵论佛经,那未免太过刁难,施主既然目无少林,想必身怀绝技,咱们习武之人还以论武事为佳。”

任无心道:“只要不动手相搏,避免流血惨局,在下无不应命。”

百尘道:“好极,好极,任施主快人快语,实叫老衲敬佩。”

微微一顿,目光转动,凝注丈余外两株碗口粗细的松树之上,接道:“老衲要在三掌之内,使左边那株松树中折两断。”

暗中提聚真气,呼的发出一掌。

掌力击在那松树之上,只不过枝叶微一晃动,生似一阵微风吹过,拂动了树枝。

百尘回顾了任无心一眼,右手一挥,又发一掌。这一次掌力恍似更为轻弱,连树上的枝叶,也没有晃动一下。

任无心淡然一笑,道:“大师的大力金刚掌,火候很深。”

百尘微微一怔,缓缓举起了右掌,平胸推出。这一击,掌势去得很缓,但却似用力甚大,胀得满脸通红。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那碗口粗细的松树,忽然折成两截,齐腰而断。

任无心望了那断松一眼,笑道:“大师的掌力果然是雄浑得根,可惜需得连发三掌,如若在下一击之下,能震动这株巨松,那当真可以和天下英雄一争长短了。”

百尘一皱眉头,道:“任施主只要能照样施为,贫僧就立时认输。”

任无心笑道:“大师乃有道高僧,一言九鼎,在下自是信任得过。”

百尘打量了任无心一眼,暗暗忖道: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纵得名师指点,一生下来就开始练习武功,也不过二十年左右功夫,难道内力方面真能强得过我不成?

心念转动间,急急催促道:“任施主只管动手,如若真能胜过老衲,击倒另一株松树,老衲拼受责罚,亦将带你去见掌门师兄。”

任无心似是就在等他这一句话,身子陡然一转,扬腕拍出一掌,口中却大笑接道:“在下相信者禅师言出必践……”

话还未完,响起了一声砰然大震,另一株耸立的松树,突然倒了下去。

百尘如同突然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呆在当地,目光不停在那倒折的松树上和任无心脸上转来转去,显然,他已被任无心深厚的内力所震住,为之惊骇不巳。

任无心抬头望望天色,笑道:“大师,在下必须在日落之前,赶赴一个约会……”

百尘大师长叹一声、说道:“任施主的掌力,实乃在下生平仅见……”

微微一顿接道:“施主请稍候片刻,老衲立时派人通报。”

举手一招,一个僧人大步走了上来,百尘低语了数声,那僧人匆匆转身而去。

百尘回身合掌当胸,说道:“施主请。”

任无心也不客气,大步当先行去。

进了庄严的少林寺门,是一片广阔的花树林木,四个黑衣僧人分列两侧,一见百尘大师走来,立时合掌欠身作礼。

百尘大师在少林寺中的身份,似是极为崇高,四僧一直垂头肃立,待两人走过老远.才直起身子。

两人缓行在花树林中,默然未交一言。

行进之间,瞥见两个小沙弥并肩奔了过来,两人步履极快,倏忽之间,已到了两人身前,齐齐合掌当胸,欠身对百尘说道:“弟子奉命迎宾。”

百尘转脸对任无心道:“这两位都是敝寺方丈随侍沙弥,住施主请跟着他们去吧!老衲就此告退。”

往无心拱手说道:“有劳禅师了。”

百尘面色肃然的合掌一礼,转身向前行去。

两个小沙弥齐齐拾起头来,望了任无心一眼,道:“施主请恕我等走前一步带路了!”

转身向前行去。

任无心天性冷漠,遇上冷漠的事,自是不放心上,反觉这两个小沙弥小小年纪,这般冷静,心中大为赞赏。

穿行过一段松树林木,到了一处精致的禅院前面。

一堵红墙,环绕着一座精致的院落,两扇白色的松木门,半掩半闭。

左面一个小沙弥轻轻一推木门,回头对任无心道:“施主请稍候片刻。”

大步进门而去。

右面一个小沙弥却紧紧的站在任无心的旁侧,似是要监视着他的举动。

这小和尚年纪虽轻,但却摆起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双眉带煞,毫无慈善之感。

任无心望了那小沙弥一限,仰脸望着天上一片白云。

片刻之后,那小沙弥重又走了回来,说道:“家师待客禅室请施主进入禅室说话。”

任无心也不答话,急步向前走去。

沿着一道白石铺成的小径,绕过一片盆花,登上三层石级,到了一座幽静的禅房门前。

一座宽敞的大厅中,端坐着一个面色红润,长眉入鬓的老僧。

任无心轻轻咳了一声,道:“老件师请了。”

缓步走了进去。

那老和尚微闭的双冒突然睁开,打量了任无心一眼,合掌道:“施主请坐!”

任无心淡淡一笑,道:“打扰禅师清修……”

微微一顿,又道:“不速造访,还望禅师大量海涵。”

那面色红润的和尚,单掌立胸,道:“老衲百忍,施主高名上姓?”

任无心道:“在下任无心!”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有何见教?”

任无心道:“在下为天龙大师……”

突然一笑住口。

百忍大师似是突然被人重重击了一下,神情激动,欠身而起,道:“任施主请坐。”

住无心点头微笑,就旁侧松木椅上坐下。

百忍大师道:“天龙禅师乃老衲先师,已圆寂了甚久,任施主突然提出家师之名,实叫老衲不解?”

任无心笑道:“可惜一代高僧,死的那般悲惨!”

百忍微微一怔,双目凝注在任无心脸上,瞧了半晌,笑道:“施主今年贵庚几何?”

任无心道:“有劳禅师下问,在下愧不敢当。”

答话虽然极尽婉转,但却是答非所问,格格不入。

百忍大师微微一笑,道:“老纳恩师已归化我佛数十年之久,只怕要比起任施主的年龄还多上一些?”

脸色倏然一沉,冷漠地接道:“任施主突然而来,提起了亡师法名,想必受什么高人指教而来?”

任无心淡然一笑,道:“大师大紧张了,在下迢迢千里赶来,一路风尘仆仆,大师连杯茶也吝于下赐,这岂是待客之道?”

百忍缓缓站了起来,高声喝道:“上茶!”只听禅室门外,遥应一声,一个小沙弥手捧茶盘面入,松木茶盘上,端放着一杯色呈碧绿的香茗。

任无心随手取过盘上茶杯,那小沙弥立时欠身一礼,退出禅室。

百忍大师又慢慢坐了下去,微闭双目。

禅室中寂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宾主双方都默然不语。

沉默延续了足足一盏热茶工夫之久,百忍大师似是再难忍耐下去,陡然睁开双目,说道:

“任施主的来意,实在叫老衲百思不解……”

突然压低了声音,接着道:“禅室中除了老衲之外,别无耳目,施主有何见教,但说不妨。”

任无心微微一笑,双目中暴射出逼人的神光,道:“在下局外人,不愿多问贵寺中事,只求大师赐借一物,如蒙见允,在下立即告辞。”

百忍略一犹豫,道:“不知施主要借用何物?”

任无心道:“天龙大师生前施用的禅杖。”

百忍脸色一变,道:“亡师遗物,岂可轻易借人?”

任无心笑道:“借与不借,乃由大师做主。”

百忍突然拂袖而起,缓步向任无心走了过来,眉宇间杀机闪动,显然已动了怒火。

任无心面色冷肃,双目中神光,更见强烈,也缓缓站起了身子。

百忍直逼任无心的身前,冷冷问道:“你究竟受何人指示而来,快些说出,惹起老衲怒火,管教你难再出禅室一步!”

任无心道:“来者不怕,如若在下害怕,也不敢只身到少林寺来了。”

百忍大师袍袖一拂,右手食、中二指一骈,缓缓举起道:“任施主可听到少林寺金刚指功吗?”

任无心双目神光如电,凝注在百忍大师的右手上,只见他食中二指,暴长一倍,色泽如血,一望即知蓄满了裂金穿石足以置人死地的功力。

当下也暗中提集真气戒备,但外形之上,仍然保持着平和之容,说道:“大师像貌忠厚,确非叛弑师长的凶手。”

这句话突如其来,但却似发生了极大的威力,只听得百忍大师怔了一怔。

任无心不待百忍大师开口,抢先接道:“不过,天龙大师之死,在大师的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愧疚,这件事你一直憋在心中,无法对人提起。是以,一听人提到天龙大师,你就痛苦万分,如刀劈剑刺,这死结在你心中一日不解,你就一日不得安稳。”

百忍大师只觉此人之言,字字句句,都是他心中想说但却不敢出口之事,心中又是惊奇,又觉舒畅,缓缓放下右手,叹道:“老衲心中之事,不知施主何以得知?”

任无心笑道:“此事简单得很,说穿了下值大师一笑。”

百忍大师忽对这面前少年,生出了无限亲善之感,当下改颜相向,合掌作礼,道:“唉!

住施主之言句句字字,都叫老衲为之心折……”

他微微一顿,叹道:“咱们初度见面,你竟似看出老衲数十年闷塞心头,落落寡欢之事,这能耐当真使我五体投地。”

任无心道:“这并非什么为难之事,如若老样师和在下易位而发,禅师也不难看出在下的心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若愿闻愚见,在下极愿奉告。”

百忍大师道:“愿闻高论,以广见闻。”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在下一提天龙大师,老禅师立时脸色大变,由此一点,在下便想到大师心中对于师长,必自觉有愧于心。”

百忍长叹一声,道:“任施主单单提出借用老衲恩师禅杖,不知缘何而起?”

任无心道:“此事更为简单了,试想令师常带之物,除了禅杖之外,在下就不知还有何物了。”

百忍道:“原来如此,事虽简单,但任施主这等判事才华已足使人惊服了……”

语音微顿,又急急接道:“老衲尚有一事不解,任施主既觉察老衲不是弑师凶手,何以知老衲对恩师之死,心怀极深的惭愧呢?”

任无心道:“大师闻得在下提到天龙禅师,立时激愤难制,这证明大师的心地仁厚,不是阴奸之人,喜怒之情,尽露于外,此等人,岂能有大逆伦常之恶,弑师之毒,但如大师心无愧疚,亦不会如此激动,准此而论,在下判断,大师虽无弑师之事,但却有自疚之心,这是个矛眉的死结,才使大师终日想着这件往事,但却又怕提起这件事情。”

百忍突然长长吁一口气,仰脸叹道:“老衲一生中为人行事,仰不愧天,俯不作地,只有对恩师圆寂之事,抱疚不安,唉!近三十年来,面壁忏悔,仍是难以消除心中的郁结。”

任无心笑道:“如若大师明白了行之无愧,其疚自消。”

百忍奇道:“恕老衲不解施主的言中之意。”

任无心道:“想令师圆寂之时,定然有甚多人随侍榻侧。”

百忍道:“不错,那都是老衲同辈师弟。”

任无心道:“大师可是愧疚未能施用药物,尽心力一救师长吗?”

百忍大吃一惊,道:“这件事除了老衲之外,连我几位师弟都不知道,施主何以得知?”

任无心道:“恭喜大师,幸未用药抢救。”

百忍叹道:“老衲为此抱疚数十年,受尽了悔恨折磨,耿耿于怀,无片刻安宁,何喜之有?”

任无心道:“令师武功何等高强,如非身受致命一击,岂有当场晕迷之理,事实上用药相救,只不过徒耗心力,不但难以使令师重伤痊愈,反使他多受折磨……”

百忍愈听愈惊,接道:“数十余年前的隐秘往事,除了老衲之外,只有一人知道,但老衲确信他不致于向外宣泄。但施主言来.历历如绘.直似亲目看到了这一幕悲惨的往事。”

任无心道:“在下有一件不情之求,不知老禅师能否见允?”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先请见告,只要不涉少林寺机要大事,老衲自无不应之理。”

任无心道:“你这般终日忏悔不安,究非长策,在下虽然已知天龙大师死亡经过之事,但仍有甚多小节不明,如蒙详告所见,在下当尽用大师心中积郁。”

百忍沉吟了良久,叹道:“此事已深藏老衲心中数十寒暑之久,常想能对人一吐积郁为快,任施主既已知道此事,老衲也不再相瞒了……”

他换目思索了片刻,说道:“和老衲同时遇上这桩不可思议的怪事之人,还有一位,那人大大有名,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不在老衲之下……”

话至此处,微微一顿,目注任无心,接道:“任施主才思敏捷,老衲纵然不提那人之名,但想来你已猜到了。”

任无心笑道:“当今武林之世,能和大师的身份并列江湖的,只有武当派的玄真道长了。”

百忍先是一愕,继而叹道:“当世之间,知此内情之人,只有老衲和玄真道长两人,任施主胸中所知,定然是玄真所泄了。”

任无心道:“他是打赌输给了我……”

百忍大师接道:“那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一个荒凉山洞中,竞然使两个绝世高人,重伤当场,如今想来,老衲仍是茫茫不解原因何在?”

任无心道:“大师和玄真,不知哪一位先入石洞?”

百忍道:“老衲先入一步,玄真随后就到,双方相差也不过眨眼时光。”

任无心双目中神光闪了两间,突然沉思不语,良久之后,脸上忽然泛现出笑意值:“这先入一步,至关紧要,大师可看到可疑的事物吗?”

百忍道:“老衲入得石洞,见恩师抱杖而卧,大为震骇,已无暇查看那石洞中有何事物了。”

任无心道:“大师再仔细想上一想!”

百忍沉思有顷,突然叫道:“目光一瞥所及,那山洞之中,似有一只纤纤玉掌,一闪而没。”

任无心似是突然被人由身后击了一拳,神色为之一变,但瞬息之间又恢复了镇静之容,说道:“大师看得清楚吗?”

百忍摇头答道:“当时情景,老衲内心正值伤痛交集,热血沸腾,模糊之间,似是看到了一只粉白的玉掌,一闪而没……”

忽然住口不言。

任无心知他不好再接下去,淡淡一笑.道:“那可是一只美丽绝伦的手掌?”

百忍长叹一声,道:“任施主当真是言无不中,料事如神。”

任无心道:“大师一瞥之间,能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那只手如不是美丽绝伦,定然是异常丑怪了。”

百忍点头说道:“事隔了数十寒暑,又是在伤痛交集之中,匆匆一瞥之下,至十想来,仍似有着清晰的记忆,可惜着衲当时心情忧伤重重,误认为出于幻觉,但仔细想来,却又是千真万确的事了。”

任无心道:“大师可否能确实说出令师受伤日子,距今有多少时间了?”

百忍凝目思索了一阵,道:“恩师圆寂,离今已二十三年,他晕迷五昼夜,气绝而死,在这段时光中,他一直没有清醒过一次。老衲和几位师弟随传身侧,五日夜未离病榻,但仍未得恩师一句遗言。”

突然挺身而起,肃然接道:“老衲要反问任施主一件事,尚望能据实相告。”

任无心淡然一笑,道:“大师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百忍道:“老衲接掌门户之后,玄真道长也接掌了武当门户,证明了亡师和玄真道长的师长,死去的时间极为相近……”

说至此处,突然一顿,张口结舌,再也接不下去。

任无心接道:“大师之意,可是要问玄真道长是否用尽心力,疗治师长的伤势吗?”

百忍沉吟不言。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玄真道长擅长用药物,救醒师长,但只不过是让他多受一些活罪,还赔上了两位师弟的性命。”

百忍大师奇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止无心道:“能得掌理少林、武当门户,自是武功卓绝,德望兼具之人,试想两位老前辈武功何等高强,不论遇上何等强敌,也不至被人一击而受重伤,但事实上两位老前辈却无声无息的受了重伤,这其间,定有着重大的隐秘……”

百忍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任施主的高论,使老衲茅塞顿开。”

任无心淡然一笑,接道:“这隐秘内容为何,非在下才智能解,但两位老前辈一身卓绝武功,竟被人在无声无息中一击而伤,对方自是非凡人物。大师和玄真道长冲入石洞之时,两位老前辈竟然未说受伤经过,想是自知已难有回生之望,玄真擅用药物,虽然使师长清醒片刻,但却目睹他清醒后的痛苦疯狂……”

突然住口不言。

百忍大师正听到紧要之处,任无心却忽然住口不说,心中大急问道:“以看呢?”

任无心道:“武当派中之事,恕在下不便多言,但在下可以告慰大师,你深藏于心中数十年的愧疚,尽可坦然消去,如你也擅用药物,只不过徒然使令师多受些活罪而已。”

百忍大师道:“纵如施主所说,但老衲仍难消除内心愧疚。”

任无心笑道:“往事已矣!未来可追。大师望重江湖,雄主少林,如能多作些功德之事,或可减去内心中几分不安。”

百忍道:“江湖是非,千头万绪,老衲纵然有救世之心,亦有着无从下手之感!”

在无心纵声长笑,道:“这个嘛,在下倒可以提供给大师一条线索。”

百忍道:“愿闻高论。”

任无心突然一整脸色,肃穆地说道:“近数十年来,武林中际遇最惨的,莫过是南宫世家,自从南宫明出道江湖,逐鹿争名,击败天下英雄,匆匆数十年,南宫一门中数代子孙,尽为人暗算而死……”

百忍大师接道:“自老衲接掌门户之后,已再三严令敝派中人,不得觊觎三宝,妄动武林第一家中的一草一木。”

任无心道:“可是,南宫世家中数代子孙,尽管死亡,而且一死之后,尸骨就的沉海石沙,踪迹全无,此事此情,岂是我武林道上的幸事吗?”

百忍大师道:“老衲只能约束我少林门人,不得妄生贪念,岂能尽管天下各大门派,黑白两道。”

任无心道:“以大师在武林声望之重,如肯干涉此事,虽未必尽消杀劫,但至少可以挽救一些人的性命。唉!这数十年来,江湖上看似平静,其实暗潮汹涌,杀机隐隐,中原四君子一齐遇害,只不过是一个警讯,接踵而来的,必然是祸害绵延,正不知有多少人在死亡录名单之中!”

百忍大师乍闻其言,似是极为明白,淡淡一笑,正待启口,忽觉着不甚了解任无心言中之意,仔细一想,更是糊涂,忍不住开口说道:“任施主说的什么?老衲有些不大明白。”

任无心道:“老禅师存心救世,在下为禅师提供一个救世之道!”

百忍道:“任施主可否说得再明白些?”

任无心道:“如若有很多人即将死亡,或是以后将要死亡,老禅师数是不救?”

百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佛门广大,慈航普度,老衲力能所及,焉有不救之理?”

任无心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老禅师果真存有救世救人之心,在下倒是可以指明大师一条去路!”

百忍道:“任施主的年事虽轻,但却充满着神秘,实为老衲生平所见的怪人之一。”

任无心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老禅师才智过人,细想在下之言,当不难辨别在下的话是真是假?”

百忍大师道:“纵是谎言,也说得高深莫测,情意逼真。”

住无心看一下天色,道:“本当和大师多谈些时间,可惜在下有急事,不得不早些离开,大师如果有救世之心,最好能亲自一访南宫世家……”

百忍道:“南宫世家?”

住无心道:“不错南宫世家……”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以大师在武林身份之高,声望之重,一旦出现江湖,行踪所至,势必引起一阵哄动下可,大师尚未到南宫世家,南宫世家中人便会早已得到了消息。”

百忍大师道:“任施王的高见呢?”

任无心道:“在下之意,大师如果真有救世救人之心,最好能选带两位高手,易装而行,一路上掩密行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往南宫世家……”

百忍大师接道:“老衲不解的是为何赶往南宫世家,难道南宫世家是目下武林中劫乱之源吗?”

任无心道:“南宫世家数代子孙遭人杀害,充满着仇恨、杀机,少林寺距南阳,只不过数百里行程,大师赶往一看便知。”

百忍大师道:“如若老衲未看走眼,任施主定然是身怀绝技之士,挽救武村劫难,非我们少林一门派之事,任施主又何以不肯置身其中呢?”

任无心笑道:“大师存心救世,在下无心逐名,一有一无之间,岂可混为一谈!”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风尘仆仆,赶来我们少林寺,只是为了劝老衲赶往南阳一行?”

任无心接道:“还有一句话相报大师,如若你能仔细的查阅天龙大师随手带入那石洞中的禅杖,或可对令师的死因,更多一层了然……”

微微一顿,接道:“大师保重;在下就此告别了!”

纵身一跃,飞出禅室。

百忍急急说道:“任施主慢行一步,老纳还有事请教?”

只听遥遥传过来任无心的声音,道:“佛门广大,慈航普度,在下预祝大师以无边佛法,挽救这一次武林浩劫……”

只听那有音逐渐远去,渐不可闻。

百忍大师望着任无心消失的背影,呆呆出神。

这神秘的少年,解除了他心底处深藏数十年的不安和愧疚但也留给他无限的烦恼和纷扰。

目下的少林一派,正是鼎盛时期,高手辈出,百忍虽以首座弟子接掌了少林门户,但如论武功才智,在同一辈的师兄弟中,并非出类拔萃人物。

何况,他对天龙大师的死,一直心存着甚多愧疚,数十年来面壁忏悔,不见宾客,少林寺僧侣众多,各院各堂之中,都有专司之人,除非重大之事,也无人敢来惊扰于他。

任无心一席谈话,解除了他数十年的愧疚不安,登时感觉到心神一松。

数十年空负自疚之心,一变为救人救世之念。

第五回少林三僧

数百年来,少林寺虽经常牵扯入武林恩怨是非之中,但都因大事迫逼得势非要挺身而出不可。

以掌门之尊乔装江湖,暗查明访,以消杀劫,乃前所未有之事,何况佛袍袈裟,何等尊严,岂可任意换穿……

诸般烦恼,盘旋脑际,困扰了这佛门高人。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佛号,一个身着青色僧袍的中年和尚垂首恭立在院门之外。

百忍大师望了那青袍僧人一限,道:“是百祥师弟吗?”

那和尚缓缓地抬起头来应道:“小弟已来了甚久,不敢惊动师兄……”

微微一顿,接道:“但因有要事请示,又不敢多延时刻。”

百忍微微一笑道:“你进来,小兄正有一事犹豫难决,还望师弟替我代为筹思一个主意。”

那中年和尚应声而进,行近百忍身侧,欠身说道:“掌门师兄有什么法谕训教?”

百忍道:“咱们少林寺历代师长们,可有易装游行江湖上的事吗?”

百祥在百字一辈僧侣之中,与百代二人年事最轻,但武功、才智却是极为出众的一人。

他和百代大师合称少林寺龙虎双僧,单论在江湖上的威名,远远超过了百忍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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