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了个男人,还在昏迷之中,他刚毅的脸庞上不见了平时的爽朗,只留下深深蹙起的眉头,和灰白失血的唇,看起来憔悴极了。
“舅妈!”严清歌压低声音,眼泪扑扑朔朔朝下掉,一把握住旁边正在水盆里拧帕子的顾氏的手。
顾氏的眼睛红肿着,显然已经哭过一场了。
她给严清歌的眼泪一勾动,顿时眼中又泛起泪花,但又偏强作镇定,道:“好孩子,你舅舅没事儿!”
“这还叫没事儿么!”严清歌轻轻掀开被子一角看了看,只见里面乐毅身上被换了身干净的新中衣中裤。腰间和腿上和衣服被剪开了,里面露出裹着伤口的一层一层布条,血腥味扑鼻而来。
“你舅舅啊!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次受这样的罪呢。”顾氏忍不住,哽咽着对严清歌说道。
她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一直在乐毅的羽翼下生存,后来乐轩大了,也是处处照顾她,从根本里说,她其实和当年刚嫁进乐家的那个小女孩儿没什么区别,她还从未经历过这样惨的事情。
丈夫重伤,儿子生死未卜,对她来说,根本是天塌了。
严清歌知道顾氏的软绵性子,握了她手,道:“舅妈,送舅舅回来的人呢?我去见见他们。”
顾氏茫然道:“我安排他们在客房那里歇着,他们都受了伤,这会儿郎中应该刚给他们看过。”
严清歌点点头,知道这会儿家里唯一靠得住的人就是自己了,紧紧的握了握顾氏的手。
这会儿功夫,寻霜和问雪也气喘吁吁的赶过来,给严清歌送上了衣裳和鞋子。
因为要见外男,严清歌回去迅速的梳洗打扮一下,朝客房走去。
客房里,送乐毅回来的,是三名士兵,他们是大周驻地的兵丁,在离青州一百里远的一个小镇上防守,昨日半夜,一匹老马驮着昏迷的乐毅到了镇子里。
因为乐毅经常在青州各处巡行,所以人们认得他,看他受了伤,本想留他医病,但乐毅中间醒过来,非要回玉湖城,并说自己身后有蛮人追兵,留在小镇是害了他们。
于是,小镇便派出三十人的护卫队,护送乐毅回来,没想到半途上果然被蛮人追上,一路奔逃抵抗,三十人变成十人,乐毅也伤上加伤。
这股追兵在离玉湖城很近的地方,才知难而退,怕被玉湖城驻扎的大股军队围剿。不幸中万幸时,乐毅此时还活着。
“吾辈幸不辱命,将乐州牧护送回玉湖城!”其中伤势最轻的一位兵丁对严清歌单膝跪地,虎目含泪说道。
今次牺牲的同伴,都是他们一伙的,大家平时日同吃同睡,一起训练,没想到却只有他们三个苟活于世。
同伴们的音容笑貌犹在耳边,却再也见不到了,甚至连尸身都找不回来,这样的大雪天,青州野外的狼群等等野兽们正缺吃喝,闻到血腥味儿,必然会将他们的尸身拖走分食,连骨头都留不下来。
严清歌心下也是难过,但她现在最重要的是问清楚所有状况。
忍着心中的不适,严清歌细细的把所有的事情都问过,半点儿细节都不放过。
乐轩被抓走的事情,是中间乐毅醒来的时候告诉这些兵丁的,他们并不知道更多的详情。
严清歌谢过这三名勇兵,回到顾氏那边儿。
乐毅不但昏迷不醒,还发起高烧,应郎中的吩咐,屋里的火盆都被撤出去几个,变得一阵清冷。
她问了问顾氏,乐毅没醒来,心下非常着急,现在唯一知道乐轩到底被什么蛮人抓走,又抓去了哪里的,只有乐毅了,多耽搁一刻,乐轩的安危就越难以保证。
正在这时,一个丫鬟过来通报,道:“夫人,娘娘,外面来了个和尚,说是知道咱们家少爷的下落。”
严清歌和顾氏都是大喜,道:“快请他进家里来。”
两人一并急急的朝前面去了。
那和尚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身有些破烂的棉僧袍,瞧着有些瘦,手中持着一串木佛珠,很是朴素。
见了他,严清歌强忍着心里的激动,行了佛礼,道:“敢问大师如何称呼,我家哥哥乐轩又在何处?”
这和尚却一指严清歌,笑道:“小僧认得女施主!”
严清歌一愣,但现在可不是攀亲认旧的好时候,她强忍着心里的火气,露出个笑容:“大师怎么会认得我。还望大师告知乐轩的消息,小女子一家必定感激不尽。”
“小僧以前在红莲寺里出家,女施主去过几次红莲寺,女施主不记得小僧了,小僧却记得女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