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礼数那是相当的繁文缛节,到主人家作客固然要礼数周全,每步皆仪。主人送客人出门也是很有讲究的。比如要亲自陪着客人出门,并且要跟着他走上一段路,这越是送得远,便越能显示对其友情的深厚和德仪周全。所以,待吕纬纬终于将赵平田送上马车,一再挥手告别后,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两里的地了。
其时天气已转入八月,夏未秋初之际,暑热虽说消轻了几分,但烈炎的余威尤在,吕纬纬渐渐感觉背上汗重湿衣,口干舌燥起来。
眼见午后的大街上行人不多,连树叶儿也垂头丧气的焉搭着不见精神,吕纬纬抹了一把汗,指着一棵大树对随从吕哥子说道:“暂且先歇会吧,凉快片刻。”
那树下已是坐了好几个人,看模样打扮,都是些做泥瓦木工之类的工匠,衣衫补驳,有的脚上甚至没有穿鞋子。
那几个人原本是在闲聊家常的,忽见吕纬纬锦衣玉冠的进来,慑于她的气势,不由都住了嘴,呆呆的望着她。
吕哥子轻声道:“少爷,要不……”
吕纬纬摇了摇头,径自选了一处凸起的大树根坐下来。
坐了一会,工匠们便渐不觉为意,慢慢的又开始聊起天来。
原来这几个人都是来自魏国来的工匠,这次是因为受一名公侯所聘用而建造行祭的祠堂而来的。
现下祠堂已是完工并交付验收结算,但这几个人还想在韩国多住上几天,趁机接多点活儿,赚够了钱才好回去。
听他们说笑了一会,其中一名青年汉子说道:“刘老大,你可大发了,我听说你的邻居范睢先生眼下很得我王重用呢。”
听到熟人的名字,吕纬纬赶紧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听起来了。
被称为刘老大的汉子五十出头模样,头发花白,面上皱纹一道一道的很深刻,他说道:“嘿,这是人家是有本事,跟我刘老大有啥子干系。”
一光着膀子的壮汉说道:“我看范睢是个诚在人,刘老大你帮过他大忙哩。不如求他托个关系,给你儿子寻进官家里做事?就算当个套马的把式,也比咱这手艺活儿舒服自在得多。”
刘老大憨厚的笑了笑,并不接话。
另一青年汉不以为然:“还是算了吧。人家现在都是上朝堂见君王,和公卿大臣们一起商讨国策要事的人了,这等富贵起来了,谁还记得从前贫穷时一起过着苦日子的邻居,只怕都不再认得了。”
吕纬纬心想:范睢也只不过是投靠须贾,做了他门下的客卿而已,只怕还没有机会能见着魏王呢。
光膀汉子连连摇头:“吴兄弟你没见过他自然是这么猜疑。我和他虽不甚熟,却是知道他不是那种轻易忘恩的人。我有个远亲便是住他旧居对面。早些年他家困苦时,我这位亲戚还曾送过他一斛豆粮。后来搬走了就一直没再联系了。待后来过了几年,我远亲的婆娘病重没钱医治,当家的实在没办法了,听说他做了中大夫须贾的客卿,想着也许该能凑借着点,于是就去找他。
我亲戚寻思着以往跟他并不算密切,那会大家都穷人,自己又没帮过他什么,兼之这么多年不曾联系了,这冒冒然的去了也不知能他会怎么看待?可自己婆娘命在旦夕,再没别的办法只好试一试了。
那想范睢听得老邻居有难来了,竟二话不多话,便将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那会他也只是一居闲职并无多少积蓄,为此还向他同僚借了些做帮补,这些钱还是他自己签的借记,也没要我亲戚还。虽然后来我亲戚家婆娘还是医治不好死了,可他每提起这事都跟我感慨说范睢先生热心仗义,是个绝好的人。”
听他这么说,青年汉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刘老大也连连点头:“是啊,范先生的确以诚待人,并不因为我们是穷苦人家而瞧不起我们呢。”顿了顿又说:“老汉我有个小儿比他略小几岁,在大粱一处人家做事,偶尔往范先生走动一下。我离家前,听我小儿说魏王还要派他做使者,跟随须贾大人出使齐国哩。”
众人顿时惊叹,甚是欢喜,都说:“以范睢之能,他这次回国定然大受重用啊。”
眼见众人高兴,吕纬纬实在不忍破坏他们的美好,站起来对吕哥子说:“咱们回客栈里去吧。”
乡人无知,那曾料到史书早有所载,范睢回国后,就要遭到囹圄之陷了。
原来此次齐国之行非同小可,魏王见齐国渐强大起来,有心要与之议和修好。然而,十年前齐湣王被杀,与魏国不无关系。齐国上下至今仍对魏国当年趁火打劫之径不能释怀,这此任务又岂能轻易而为?
而须贾才学皆平庸,实在难以担任得起这次任务。
范睢才识过人又有高远志向,有心要一展平生所学,效商君苏秦之能,自然不甘心于人下。他正是有心要籍这一次正式的出使,力求完美表现,希望回国后能受到魏王重视。
不料风头过劲,使得作为主使的中大夫须贾暗然失色,如同人肉背景反成陪衬,于是妒中生怒,待回国后便诬蔑他意通外患。于是范睢不仅没有得到赏赐,还受了大刑,投入牢狱之中等待处死。
想到这里,她反而胸襟间舒阔起来,这还多得以前的历史知识,才令她有这了种超越前事的拓落。
看来,一个人无论多么的有本事才华,也要懂得适当的低调,更要懂得人的劣根性,这才能在恶劣的现实环境中生存下去啊。
一匹快马如飞,急促地敲击着青石板地直冲过来。吕纬纬急忙闪身,险险避过。
旁边有个挑着担子的乡人,眼看就要撞上吓得大叫一声,将担子扔下,抱着脑袋连忙的跳开。
奔马受惊,咴律律的直起身子,背马上的人顿时摔了下来。那马身子歪了歪,随即不停蹄地,瞬时已是跑远。
幸好此时街上行人不多,惊马没带来太大的惊扰,饶是如此,街市也一阵骚乱。
行人纷纷围上去指责那骑马的人,那人摔得一身疼,好容易站起来,见指指点点的诸多手指,不禁又恼又羞又是懊悔,他此时有急事在身,生怕久拖下去更会麻烦不断,于是低着头也不作回应,一跛一拐的就想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