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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危心事重重,回到平原君府邸时已是夜深。
有家吏来禀,说平原君在正厅设宴招待魏国使臣,有交待说樱公子回来后,若有兴致可到厅前一聚。
樱危想了想,找了个借口说自有不便,婉言推却了。
平原君知他性情孤清,听了家吏的回言后,也不勉强,只命人备上好酒好菜给他送到房舍内。
樱危独坐在屋内对窗独沽,一轮明月如盘,花香弥漫,虫唧卿卿,好一派静闲清雅景致,他却是眉头紧锁,郁然不乐。
酒过数盏,远处依旧隐隐把酒欢语,他心中有事,只觉烦燥异常,胸宇一阵燥热,于是将杯盏一掷,大声道:“罢了,我还不如抽身而去,脱离这是是非非。”
乘着酒劲,当即披起件衣襟出了屋舍。一路曲迂乱撞乱闯,头脑越发昏顿。径道走廊上不时有舍吏探张诧异目光,但都知他是平原君的邀来的贵客,极受得重视,主人向来有令,府内任由他自由欢喜,随处不禁。是于也不敢相阻拦。
他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了好久,也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口干若渴,偏眼前左右皆是无人可召唤,正自嘟喃,忽见前方有一处湖池,池旁有亭如呈,水光漾漾的。于是满心欢喜,跄跄咧咧的就要走上去喝水。
不料,湖水清凉,水气被夜风一吹,寒风袭体而来。樱危本已是七八分酒醉,顿时眼倦身困,没走近亭子前,便即倒地沉睡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微微细碎的脚步轻轻而来。
樱危原本是练武之人,虽是醉睡,但本能警觉得很,随即便睁开眼。见自己竟然躺在花灌密丛中,抬头满天繁星闪烁,银河熠熠。脑子只顿了顿,忆起自己醉酒之事,不由咧了咧嘴,一脸苦笑。
正要坐起,忽听闻有莺莺的女子交谈声音而远而近。心中暗叫一声惭愧,原来我醉酒不知,竟是跑进了平原君的内眷府里来了。
生怕会惊吓了对方,有愧于礼。于是干脆一动不动的躺在花荫之下,心想这角落黑暗,月色如此光亮却也照不进来。还是静待对方走了后再离开。
脚步轻柔,衣裙微有佩环轻扣的啷啷声,一把清柔的女子之声:“就在这里吧。”
另一个女子低声道:“这里亭子左右通廊,万一巡夜的嬷嬷们瞧见了,要责骂人的。”
先前那女子便噗的一声,不以为然:“这里是什么地方?别说嬷嬷们了,就算是应大家宰,也不能在这个时辰进来了。你呀,傻妹妹!这可是九夫人的花园呢。”
那女子便憨憨的笑:“姐姐说的是,我过虑了。”听她声音,显然比之前的女子年纪要小。
两女孩坐在一处,便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起。原来是两表姐妹,分别在不同的两处院子做侍候人的工作。轻声喳喳的,说的都是各自工作内容,诉诉苦处。又或是女儿家情怀,论述起府中哪个小哥儿长得好看,哪个年轻的待卫英武迷人。
樱危躺在花下只暗暗叫苦,也不知她们要谈到什么时候。
两女孩说了一会子各自心目中喜欢的人,便听年长的那位说道:“说到最好看的,别说咱位府上,就算是整个邯郸,甚至放眼赵国,也唯有咱们公子了。”
年幼的笑话她:“姐姐说得,好象见过天全下的男子似的,你常年不出门,又怎么知道咱们公子是最好看的?”
年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我自然知道。九夫人常常打发我出门,外面的男人我见多了去。可再好看男人,都不及咱们公子一个小指头儿。”
妹妹不服气:“我听说赵平田赵公子,还有触龙大夫家的舒淇公子都是邯郸有名的美男子,这些人姐姐你都见过了?”
姐姐并不答她,却只自顾自的叹道:“九夫人原来不过是异乡逃难而来寡妇,被收留在咱位府内做些打理花草的下等工作,谁想竟有朝一日受到主人的喜爱,这一飞便攀上枝头了。”
妹妹笑道:“人人都说九夫人温柔娴淑,姐姐你是有福了,跟了这么一个好主子。”顿了顿,娇声向她撒嗲:“好姐姐,你在九夫人跟前受着宠,也帮着提携一下妹妹我,好让我跟你一处做事得了。”
姐姐轻轻的“嘘”了一声,压低声线:“你道九夫人受宠,还当真是因为她一门侍弄花草的手段?好妹妹,你要记住,但凡受得宠的夫人,无一不是手段非常的。”
年幼的极不以为然:“为争宠上位,对主人极尽心事,那是自然的事了,也算不得什么。况且,夫人们之间相争,跟我们并无多大关系。人人都说九夫人心慈体恤下人,我也不过想到九夫人院子里工作,跟着姐姐一块做事罢了。”
“嘿嘿。你别尽听别人传言,可不信姐姐我。”年长的冷笑:“总之你记得,去哪个夫人院子都行,可千万别想着到九夫人这边来。”想是看见了妹妹委屈不快的神情,她顿了顿,软下声来劝道:“好妹妹,你年纪还小着,不知这世人险恶。有些人光看着表面的好,可实际心里有多么的毒。。。。。”自觉失言,立时掩嘴不再说下去。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
良久,又听那姐姐黯然低声:“我也是跟着做了这许多的坏事,只怕将来一天,夫人不容我于眼前。万一,万一哪天。。。。”
她声音极是晦涩:“好妹妹,我心里总是不安,只因有一件心头之事,压了我许久。可如果我不说出来,哪天我不在了,也没有能为我申明冤屈了。”
妹妹吃惊的瞪大眼:“姐姐。。。。你这话,太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