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事看着容易,实际上办起来却并不省心,且不说方才看那徐姑娘的样子以及侍菊的暗示,她一个才进门的新媳妇,对这位表小姐实在知之甚少,要真让她拿主意,一不小心错了个一点半点,只怕就会被人扣上个慢待娇客的罪名,要说添几个丫头妈妈的并不难,只是这徐姑娘如今只说来暂住,你要当真给她都添全了,她要领了这好意倒也罢了,万一她想偏了,或者有人在边上一撺掇,那岂不是要怪她咒她父亲早死么?
但要是不添吧,没人提起倒也没什么,偏生这孙姨娘又把话说出来了,万一哪天太太看着她这里简单,问起来只怕又要怪她知道了都不去办吧。
所以说这真真是桩难事,念锦默默低了一回头,这才谦虚地笑道:“姨娘这话说得也忒谦了,徐姑娘来家的吃穿用度一应家伙都是姨娘在打点,念锦不过来给姨娘打打下手,哪里就能随口拿主意了?姨娘快莫寒碜人了,原来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吧!”
一席话说得孙姨娘心里得了意,这才脸色稍霁,捏了捏手里的帕子笑道:“难得奶奶这样信任我,那我也就不推辞了,细细想着那徐老爷虽然不大好了,但到底人还在,要就这么贸贸然把人里的人都添了,只怕徐姑娘要多心,更给她添了烦恼,不如且先按着旧例这么办吧,等过个几天再讨了太太的示下,奶奶看如何?”
“使得,就按姨娘说的办。”
念锦含笑应了,一面低头理了理衣袖,心里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的。这个孙姨娘果真厉害,自己若是对她有一点不恭敬,只怕这个大坑就只有闭着眼睛跳下去了。
按理说她是老爷屋里的人,又没有儿子,日后的日子要想过得惬意,除了好生伺候奉承着太太之外,对家里的少爷奶奶怎么说也不该为难,如今她这么一上来就屡屡刁难,实在叫人有些看不透她的居心。
在院门口和孙姨娘分了手,念锦寻思着去左右回屋里也无事,便去寻方月珊说笑,谁知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阵阵笑声,疑惑着想是月珊这里有客便站住了脚,谁知已经有小丫头进去告诉了,没多一会儿方月珊便笑吟吟地接了出来。
“大嫂子怎么到了也不进来?快进来坐坐,可见大白天的不能说人,我跟徐姐姐正说着你呢,你就来了,还好我们可是一直在夸你,要是说你的坏话啊,那可就被逮着现形了!”
方月珊一面说一面捂着嘴笑,念锦被她逗得也乐了起来,便随着她进了屋,只见徐凤临正在窗下的一张竹椅上歪着,手里拿着张字帖漫不经心地翻着,见她进来便忙站起身来。
“要大嫂子操心打点,凤临实在过意不去。”
“姑娘说得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自然是该的。念锦才过来,不过跟着太太学着些罢了,有哪里不周到的,姑娘只管说,若叫姑娘受了委屈,莫说太太,就是你大哥哥也是不依的。”
念锦笑着落了座,却听方月珊神秘兮兮地笑道:“大哥哥依不依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二哥哥必然是不依的,他哪里能叫徐姐姐受一分委屈呢?大嫂子可要小心些了呢!”
一句话没说完,她自己倒忍不住笑出了声,徐凤临窘得满脸通红,只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念锦想她家里的老父还重病卧床,这时候提这些确实也不合时宜,怕她真的着恼,忙给方月珊使了个眼色,方月珊也自觉失言,忙又扯了别的笑话来遮掩了过去,一时三人又议论了一会子针黹女红等无甚紧要的事情方散。
这里大老爷听了家里小厮的汇报,也赶着回了家,彼时大太太正就着寻梅的手看着她摆出来的几块新料子,一面摇头叹气。
“孟妈妈这是怎么了,选的料子一件不如一件,看看这压花的云锦,东西是好东西,可这颜色选的,红不红紫不紫的,叫人看着觉得腻歪。下趟选料子还是叫素琴陪着,她在这些个东西上头是最最拿手的。”
“可不是嘛,黄姨娘到底年轻,一双手又灵巧,再普通的料子到了她手里,总能缝出件像样的衣裳来。”
寻梅笑着附和,坐在一边帮着叠布料的孙姨娘脸上淡淡的像是不自在的样子,才要寻个由头出去,却见大老爷走了进来,忙站起来唤了声“老爷”,却见大老爷沉着脸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你们太太讲。”
二人答应着带着屋里的几个小丫鬟退了出去,大太太见他的气色不同寻常,忙迎上去关心地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回来,莫不是铺子里有事?”
谁知大老爷并不理她,一面自顾自地脱去外袍丢在罗汉床上,一面气鼓鼓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你一向当着这个家,我很放心,也一向敬你重你,可如今你这样不把我方家的列祖列宗放在眼里,可曾想过我这个当家人将来死了,到了地底下,要有什么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