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樊音笑嘻嘻地送了三老爷出了房门便自顾自坐下叫荳儿给她梳头,没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见绿珠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手里捧着食盒的小丫头。
“老爷吩咐了,樊姑娘身子不好需要静养,早饭就端到房里来吃。”
“有劳姐姐,这点小事哪里要劳动姐姐来走一趟呢?不拘叫哪个小丫头来就是了,快过来坐坐。”
樊音满面春风地招呼绿珠到她身边坐下,绿珠虽有心巴结她,但到底也是方家呆了七八年的老人了,方家的规矩多少还没忘干净,如今大太太不发话,这樊姑娘就只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窝着,她要是同她太过亲热,将来万一有个变化岂不同一个遭殃?因此也不敢久坐,陪着笑奉承了樊音几句便编了个理由出去了,樊音也不理会,哼着小曲在桌边坐下,看着眼前几色精致的小菜和热气腾腾的香菇肉沫粥,顿时食指大动,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
秦妈妈给她装了一碗粥,见她片刻就吃尽了,便又添了一勺,一面看着她的脸色陪小心道:“姑娘,如今既然进府了,我们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屋里待着是不是……还是去给三太太请个安吧。”
谁知樊音却轻蔑地撇了撇嘴头也不抬道:“我们如今是方家的什么人?做什么要给她请安?她自己也说了,我们是老爷的贵客,叫丫鬟们不要怠慢,谁见过客人巴巴地跑去给主人请安的?别白白掉了身份!三太太,打量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想拖着不叫我进门,也好,她一日不给我个名分,我就做一日ta的座上宾。”
说罢又吃了两勺子葱油拌嫩豆腐,觉着挺香,再要动手时却又被秦妈妈阻道:“姑娘,论理……论理说你这个时候是吃不下什么东西才是,别一时贪嘴回头又要吐个没完了。”
樊音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见秦妈妈悄悄朝着窗外努嘴,也知这个屋子势必隔墙有耳的,如果说方才那些话是她故意放出去激一激方三太太的,那有些话,却当真不能叫任何人听见,当下摸了摸肚子笑道:“妈妈说得可不是么,有时候喝水都反胃,有时候又饿得什么都想吃,原来怀孩子这么辛苦,早知如此在家时真该多多孝敬我娘才是。”
“姑娘本来就是极孝顺的,太太心里都知道。只要你嫁得好过得好,太太心里比什么都高兴呢。”
秦妈妈顺着樊音的话接了去,又小心翼翼地扶她到床边坐下,一面使眼色给荳儿,荳儿会意地跑了出去把风,这里秦妈妈方凑近樊音的耳边小声道:“姑娘这招到真可行么?方家大太太是个精明厉害的,只怕不肯听我们说说就算数,必是要请大夫来给姑娘把脉的,到时候……”
“怕什么?大夫那里早就打点下了。三老爷出手有多阔绰你也是见识了的,我只不过拿出一点子渣渣来应酬他们,那几个老家伙就眉开眼笑地答应了,到时候自然我叫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樊音漫不经心地拨着手上新得的宝石戒子,秦妈妈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姑娘好计谋,只是就算他们眼下帮着咱们瞒过了方家的人,可这也遮掩不了几个月,到时候姑娘的肚子大不起来可怎么了局?”
“亏你跟着我娘在樊甲也待了几年,怎么还是这么个蠢货?我无依无靠一个不讨喜的人孤零零来了方家,自然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有人要害我,害得我落了胎,我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求着我们三老爷替我做主罢了。”
樊音说着说着一双俊俏的丹凤眼却隐隐泛起一丝怨毒,秦妈妈闻言心下一骇,原以为这姑娘想假借怀孕好进门,没想到她还存了这么一段害人的心思,这里头的厉害绝不是她说得这么轻飘飘的,当下吓得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也不敢再多言,只是更加陪着小心地伺候。
这么一住就住了半个多月,三老爷原打量着既然人已经接进来了,大老爷大太太那里总不能不管吧,没想到他们偏就能沉得住这口气,竟就当没有樊音这个人似的,整日还是像往常那么过,而三太太也一如既往地沉默温顺,对樊音的照顾也算妥帖,只是每当他提起要她再去求一求大太太时她便怯怯地抹眼泪,想想也只能深恨自己没福,谁叫他老婆老实呢,向来就是个胆小的,纵使他再去强她只怕也不中用。
这里樊音却时不时问他,逼得他也实在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她到了大太太那里,守在外头的侍菊见了樊音哪里敢就这么放他们进去,少不得拦着,谁知这么一拦却把三老爷这些天来憋着的怨气都给拦了上来,当即就推搡了起来,樊音吓得眼里噙满了泪,一面拉他一面喃喃说着什么不可为她动气伤了身子又得罪了人之类的话,听得三老爷一阵心疼,恨不得搂着她冲进去才好,这里却见寻梅微笑着走了出来。
“太太请三老爷进去,只是这位樊姑娘数月之前刚刚见过,几乎以死明志求着要做她儿媳妇的一个人,突突地又跟着她小叔子进来了,她着实不忍相见,就请樊姑娘在这里略站一站等一等吧。”
不咸不淡一句话刺得樊音在三老爷怀里越发瑟缩了起来,一张小脸早已梨花带雨,眼瞅着就要哭出声来,却生生极委屈地忍着,一排雪白的牙齿在粉嫩的红唇上重重地咬出了一排牙印。
三老爷哪里看得下她这番模样,不由怨忿地瞪了寻梅一眼,一面揽起樊音就朝里头走去。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只管带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