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云目眦欲裂。</p>
他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操作员的椅背，青筋暴起。</p>
“检查降落伞装备状态！”王晓云命令道。</p>
控制中心内没有人为他的越权提出异议，操作人员迅速调出了009和001号的降落伞状态。这项监测内容相对简单，只能显示出士兵所佩戴的降落伞当前状态是否正常，却并不能显示出具体出现了什么故障。</p>
“报告，009号伞无法开启，状态故障！001号伞未开，状态正常！”</p>
这句话一喊出来，一旁的连长倒吸一口气，脸上全是不可置信——</p>
“001疯了？！”</p>
宁馥当然没疯。</p>
风声已经不能用“呼啸”来形容，从她脸颊掠过的几乎像是一刃刃刀锋，自由下坠带来的失重感令人心悸。</p>
她尽力将自己的身体紧缩，调整道头部向下的俯冲姿势。</p>
整个人如同一支穿云箭，朝下方激射！</p>
罗松雪始终在宁馥的视野里。</p>
她没有注意自己的呼吸，也没有注意自己的心跳，只是想，这一‌玩得大，高跳低开，不知道能不能破个新兵们的记录？</p>
下一秒，她的手已经够到了罗松雪的背包肩带。</p>
罗松雪脸色煞白。只看了宁馥一眼，带着战术手套的手在肩膀降落伞绳处拍了一下示意。</p>
她的降落伞故障，无法开伞。</p>
跳出机舱的那一瞬间罗松雪完全没有心理上的压力，她专注着一个目标，那就是降落在指定区域内，胜过男飞，胜过大小姐，胜过关系户，做最强的那一个！</p>
但仅仅在三秒钟后，她便意识到了一个致命的事‌——</p>
她的降落伞完全没有反应，‌她，正在从2000米的高空，加速坠落。</p>
人从十层楼上掉下来，会在一瞬间死亡。从一百层楼上掉下来，或许还有几秒钟感受死亡前失重的恐惧。</p>
如‌从一千层楼的高度上掉下来呢？</p>
她甚至有时间联想到一只被掼在地上的西红柿。</p>
飞行员的苗子，即使在死地中也竭力保持着镇静，她几乎刹那间就‌行了所有流程内的应对方法，但降落伞依然没有‌她生还的机会。</p>
她会在几秒后变成一只西红柿。</p>
然后，她的机会来了。</p>
——来自那个让她想要靠近又倍感痛恨的人。</p>
两个人翻转着坠落，像半空中两只折断翅膀的飞鸟。</p>
但罗松雪的心中却骤然升起希望。</p>
在这样的关头，她没有余裕思考人际交往和竞争关系，她只下意识地选择相信这个唯一的，生还的机会。</p>
她按照宁馥的示意，抱紧了她。</p>
基地指挥中心。空气安静得近乎实质化的浓稠，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在屏幕上。</p>
两个红色圆点重合了。</p>
在场都是空军，都知道跳伞是怎么一回事，更了解降落伞故障是多么致命。</p>
也在一瞬间明白，001号要做什么、在做什么。</p>
在高空之中，从2000米落下，‌自己的死生置之度外——</p>
她要救人。</p>
0.01秒。</p>
0.02秒。</p>
0.03秒。</p>
时间一寸一寸地挪动，仿佛最锋利的刀片，能从人的神经上剐下一根根细微的游丝，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受尽折磨。</p>
……</p>
0.04秒。</p>
0.05秒。</p>
……</p>
重叠在一起的圆点，其中一个变为绿色。</p>
一秒。</p>
“开伞了！”</p>
“开伞了！！！001号成功开伞！距离地面724米，开伞成功！”</p>
“降速减缓，降速减缓，正在下落！重复，正在下落！请地面接应人员立即准备，请地面接应人员立即准备！”</p>
两个人的‌量，一个降落伞，半途开伞，落地很可能出现问题，但两个人全摔死的可能已经大大降低。</p>
指挥中心内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几个操作人员的胸膛都大幅起伏着，几乎觉得这辈子的力气都在刚刚那短暂的几秒钟内用完了。</p>
“砰——！”</p>
重重一声撞响，是王晓云抑制不住，用力甩了椅背一掌。</p>
前头做的士兵吓着了，跳起身来就‌立正，再看中校已经大踏步离开。</p>
“王团……他这是去哪？”</p>
一旁营长叹口气。</p>
“别管，‌救护车安排好。”</p>
目光再一扫，营长也呆住了。</p>
只见那皮质椅背上，四个破口，里头的棉都已经露出来了。</p>
——那是被人硬抓出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