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吴氏陪了老太太与三表嫂用过晚饭,带着一身疲惫地去了女儿房里。()开了门,方见得女儿正同外甥女在灯下看帐本,而儿子则由小外甥逗弄着,银铃小声哼着曲儿,轻晃着摇篮……见得这般温馨场面,笑容又回到脸上来。
“箐儿,嫣儿,且看到哪处了?”
华嫣小心察看她脸上并无不郁之色,便也少了先时的担忧,回道:“箐妹正在问我这些绸料的名称,我呢,亦问她店里伙计惯常用的招客伎俩。”
沈吴氏先看了一下儿子,银铃停了小曲,同文简一起,汇报了楫儿今天一天的状况。沈吴氏听得很是满意,逗弄了小儿子一下,方才到桌前坐下来,伸手在旁边火炉上烤了一下,柔声道:“你们哪个想到让银铃来帮着看顾楫儿的?倒真是个好主意,我先时还真忘了。”
华嫣笑道:“便是那最讨姆妈欢喜的人出的主意啦……我这足伤动不得,能看见听见小弟的动静,奈何就是抱起却走动不得。幸而箐妹说让银铃来,这般可以让铃铛腾出手来去帮着吴婶忙着家里事。姆妈,你瞧,这般可妥?”
沈吴氏点头:“妥,妥。也真是多亏了你们在身边,若不然,我这些哪里顾得及……”
她叹口气,见得桌上有女儿笔迹的纸张,亦是文箐记下来的字,便道:“我瞧你们姐妹倒是说得投机,真好啊。当日是你姑妈同我说家中的一些事,如今没想到亦是箐儿教你学记帐……”她心事重重,又想起了早逝的周夫人,不免泪便往上涌。
文箐本来给她倒了水,要递过去的,听得这番话亦有些民恍惚,杯里的水漾了一下,然后她双手奉上,道:“舅妈,外边天冷,且喝点热水。”小声对铃铛道,“铃铛姐,麻烦去给我舅姆拿了帕子过来净面,再让双足泡泡热水解解乏……”
沈吴氏接了水过去,放下来,只摸着外甥女的小手道:“只有你,这般机灵……”
华嫣见状,忙笑道:“姆妈,我瞧箐妹只怕是天下最机灵的,再也无出其右的了。就今日下午,杨婆子愣是给她说得又吓又喜又急的,你是没瞧见,唉呀,可了不得了。我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沈吴氏先时忙于应付还债的帐,自然没有心情来听,这会子终于得了喘口气的机会,也静下心来,听女儿说这些事。
华嫣只恨三言两语讲不清,不过一看姆妈眉间敛不尽的疲惫,只挑紧要的地方同她讲了。
沈吴氏听完,叹道:“箐儿,你这些又是从何处学来的?真正是难为你了……”
文箐装可爱地吐了下舌头,道:“先时陈管事与李诚在归州与岳州做点小买卖,日日便是这般,到家时我自是缠着他们讲讲外头的事,听得多了,便记在心里。从九江到杭州,这一路更是看得多了,又为了生计,便也学着将这些招儿用了。没想到,还真是管用。杨婆子这事,其实有些主意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自是因为有嫣姐同铃铛在一旁相帮,才得以这般处置。”
沈吴氏流露出来十分痛惜的表情,道:“箐儿,你这般小年纪,倒是学会了营生,也是辛苦你了。大姐若是九泉之下晓得,也必是放心了些……”
华嫣见姆妈今晚情绪实在不高,生怕她伤怀,忙对文箐道:“我哪里替你出主意了?我自己怎么不晓得?”
文箐故意与她作争嘴状,道:“怎么没有。你同铃铛说,让杨婆子自己装盒,那便有可能动手脚,我们装了,她若是居心不良亦有可能动手脚……这些我那时哪里想得到,自是你们这般说来,我才思量着要找了法子让她动不得手脚才是……”
沈吴氏见她们姐妹讨论得激烈,果真忘却了伤悲,笑着道:“好了,好了,我晓得,你们是一日比一日懂事,都晓得为家计着想了。甚好甚好,莫要争了。且同我再说说,那杨婆子明日或是来,这价钱可要如何定才好?”
文箐同华嫣相视会心一笑。
华嫣冲她一甩手道:“还是你说得分明,你来讲,我再听一遍,且学了。”
文箐冲沈吴氏撒娇,道:“舅姆,您瞧,嫣姐可真会管家呢,很是懂得派人差使。”
“你就会告状,编排我。我的名声都要被你毁了快还我清白来”华嫣作势要打她的模样,只是脚痛,动不得。
沈吴氏被两个小儿女这般情状逗得忘记了忧愁,亦发自心底地笑道:“就你胡闹。还偷懒。你若真说是学东西,且同我把你自箐儿处学来的说说……也只你箐妹仁厚,被你派了差使,你不好好夸着她,难道还说不得你一句不成?”
文箐伏在舅姆膝上,笑道:“正是。舅姆,你且帮我讨个公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