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消消气,消消气……我晓得是为难你了,方才我到她房里,听她那般说,亦是生气,大嫂正在教训她呢。”
李氏还要再怨怪,却见一个洒扫婆子急急地跑来,道:“三奶奶,怕是不好,看来只能保大的一个了……”
这话一出嘴,李氏已跳起来,不问缘由地喝斥道:“甚么不好让余氏不管用甚么法子,定要救了人这过年的,哪里能让家里出人命?快去”
说完,她转向彭氏道:“二嫂,您瞧,咱们家怎么就摊上这等事呢?这是过年啊,家里三灾四难的,甚么时候是个头啊”抹着泪,又想着文箐地话,恨道:“这不管是大的小的,死了一个,文箐还不说是我杀死的?我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般害人的了?二嫂,你说这事我冤不冤……我还不能同她计较……”
文筜哭着跑过来的时候,见得姆妈正在大发脾气,方要上前去诉苦,却被李氏推搡着往后院撵:“这是你来的地方吗?也不看看这是事儿,你来凑甚么热闹?回你屋去”
文筜还要哭着说大伯母要罚自己的事,可是李氏却无暇分心,只以为她又是为丁点小事来厮缠,向来晓得冷着她便好了,只让小西拖了五小姐回屋去。
余氏让那婆子去与三奶奶说这事,听得回话如此,只得抹开那出来的小头上血淋淋的污秽,叫了一声:“给我一瓢水”然后直接就对着孩子嘴低下了头。屋里其他婆子都愣住了,有人叫了声:“污秽得很”可是在孩子脱离母体那一瞬间,终于听到一声婴儿哭。
屋里屋外所有人听到这声哭都缓了一口气,阿静亦是朦胧间听得声啼哭,累得闭上眼。丁氏开门对着守在外头的小西道:“快去告诉三奶奶四奶奶,救过来了”
余氏抬头,她鬓角都被染红,脸上污秽,有人给她用帕子擦了,她对着瓢喝一口,吐一口,怨道:“若不是这大年,为着三奶奶,我才懒得救你呢”
丁氏在一边佩服地道:“余娘子,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你这是救了两条性命了。”
余氏将孩子的身子洗净,这才发现没有给准备布包裹。阿静这时醒过来,便要脱了自个身上的衣物,丁氏扁了扁嘴,道:“余娘子好不容易救了你们母子,你要有个好歹,四小姐还不怨怪到我们头上”
阿静很是愧疚,强忍着痛,要起来给余氏磕头。余氏把头往旁一扭,把孩子往往她旁边一塞,道:“你自己做得这等子事,也好意思提让我们三奶奶多为难”
李氏那边听得生下来了,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马上便是让人去外头找人来,把阿静母子抬出去。这回是真的抬了出去了阿静被抬着,仍是苦苦地哀求道:“三奶奶,都是我不好,请莫要生四小姐的气,四小姐年纪小,不懂事……”
李氏见她还有力气说这话,想来人是无事了。走到她面前,“啪”地扇了一耳光,骂道:“哪里有你这般带着身子还跑到我们家来的道理你要死,自是死在外头谁家我不管,竟是害得我们家差点儿……你今日出了这门,莫要再让我瞧见你”打完人,推着旁边的豆子:“给我滚害人精”
压在她心里的一口气,总是出不来,如今见得罪魁祸首,便发作起来。彭氏拦住她,拽着她往屋里走,一边回头吩咐余氏与丁氏:“莫要让她再招了风,去拿了被子给她捂上,抬回她家去。咱们周家救了人,莫要再因为旁的事,落人口舌”
李氏恨声骂道:“在我们家救了,出了门再与我们无干系最好出了门便冻死,活该二嫂,您瞧我们这做善事,到头来还生怕人家说闲话,真正是好心没好报”
鼓氏劝道:“你这好事都做了,何苦还要做恶人?你就是这刀子嘴,豆腐心。这些莫说落在文箐耳里,便是听在其他不知情的人耳里,又有几个不生误会的?也难怪她要误会你见死不救了。现下人都救了,你偏还说这等子让自己不得好处的话,传了出去,好人你没当成,倒真成了你是恶人……”
李氏恨恨地坐到椅子上,听得邓氏在吩咐小西道:“你去转我告她:打从今日起,莫要再进我周家门”显然是对阿静这事,亦是记在心里,十分厌恶了。
李氏只觉方才的担心如今是没了,可自己亦是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浑身脱力,将背重重地压在椅上,叹着气,抹着泪,道:“二嫂,但凡是如你一般,信得过我的,又怎么会说将出那些浑话来?哪家侄女儿求着自家婶子的时候,还泼污水于婶子身上的?那些话,字字如刀劈,伤透人心……”
彭氏叹了口气,见邓氏亦歪坐在椅子上,十分伤神的样子。她虽没有亲耳听到文箐讲的那些各方面,可是文筜说起来的时候,亦是听得心惊,直怨文箐太口无遮拦了。拉了李氏手,轻拍道:“我晓得,你们俩受苦了,亦委屈了。只是你们是婶子,是长辈,何苦与年小不知事的亲侄女计较这些?你若是往心里去,只会更伤神,倒不如当耳边风,反正人也救了,她敢明白这其中的原委了,她自是会内疚会反省,会晓得对不住你……”
邓氏听了这话,不吭声,心里的刺只是越发的大,自己真是越活越憋屈了,可是憋屈不说,还得把事办了。她到现在腿软还没缓过来,想到没了的孩子,悲从中来。
李氏冷哼一声:“对不住我?晓得又如何?这说出来的话,吐出的沫子,便是钉子一般针针*人。对一个外人她倒是舍得关心,可是对着我这作婶子的,却是个敢下刀的”
雷氏过来的时候,正是阿静从那小空屋子被抬出门的时候,一问母子平安,心里石头落地,松了一口气,夸了李氏一番。见文筜不在,便寻思着是她没来告状。在心里措了措辞,将方才在屋里训导文箐的话再说一遍,又问李氏,这事毕竟是箐儿顶撞她,且让她如何惩罚。“弟妹,这事按说我不该穴手,只是看在箐儿无父无母的份上,实是可怜得很,她年幼不知事,顶撞了你,不如暂且宽恕她这一回。我瞧着她亦是个明事理的,且教了她规矩,自是不会再犯……”
可是,雷氏绝没想到,她们俩妯娌,一时热心,一番好心为二房着想,竟会惹来一场风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