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是何等灵慧的人物,自进了荣国府,她处处留心,此时见了贾母神色微有异样,便存了一份心。黛玉知道自己生得很有几分象母亲,而贾母此时的神情里却是有惊无喜,难道说母亲的离世与这荣国府里的老太太还有关联?
贾母人老成精,旋即回过神来,她稳稳的坐直了,贾政则引着林石往里走,笑言道:“林石,快来见过老太太。”
黛玉不卑不亢,面上微笑快步上前,鸳鸯送上拜垫,黛玉心道:“罢了,只当看着娘亲的份上,给她磕个头。”三拜之后贾母才矜持的说道:“鸳鸯,快把这孩子扶起来。”
黛玉微微一笑,不等鸳鸯来扶,素绢彩绫两个已经将黛玉扶了起来,鸳鸯只得收回迈出的脚步,复又站回贾母身边,贾母见了微微皱起眉头,林石的无声拒绝让她很不舒服,可是人家刚刚上门,她也不好就发作什么,只看了鸳鸯一眼,鸳鸯垂下头来,什么话也不敢说。
贾母略平复一下心情,对黛玉说道:“过来,让外祖母瞧瞧,小模样儿倒是清秀的紧,果然不愧是生在江南的孩子。怪不得我那女婿择了你收为养子,可叹我的敏儿命苦,便是你这收养的,她也没福气见着。”
贾母有心,特意将那收养几字念得重,黛玉心知肚明,却也不说破,只是微笑听着,她略往前站了站,却也不走到贾母的跟前,她可是知道这贾老太太最喜欢抚弄小孩子,若是离她太近,只不定这老太太要对自己好一通搓揉以示亲近。
“老太太谬赞了,小子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蒙爹爹不弃抬举了,先母早就识得小子,原就有收养之意,只不过还未成礼先母便去了,收养小子也是先母的遗命,先母只恐妹妹无兄弟可依,日后孤苦遭人欺凌,才让爹爹收养了小子,原也是为了让妹妹有个依靠,日后妹妹出了门子,好歹还能有个娘家哥哥为她撑腰。”等贾母说完,黛玉浅笑着缓声说了,听得贾母心中又惊又恼,怎么这小子竟像是知道什么似的。
“你这孩子心也太重了,就算是林家无人,有我们赫赫荣国府在,也不能委屈了我嫡嫡亲的外孙女儿。”贾母一时心中不忿,竟直接说了出来,此言一出,黛玉贾政还有那几个丫头都变了脸色。贾政因着一个“孝”字不便说什么,黛玉的脸色可就不好了,她抬起头直视贾母,板着脸沉声道:“家父春秋正盛,林石身体也好得紧,想来给妹妹做一辈子的倚仗也没什么问题,只不知老太太因何便说我林家无人?林石不才,却也见不得有人对林家说三道四。”
贾母虽然知道自己失言,可是她素来高高在上,宁荣二府谁不捧着她,自是拉不下脸来认错,只皱眉道:“放肆,长者训戒也敢反驳,这便是林家的规矩?看来敏儿对下人太过宽厚了。”
黛玉眉一挑,朗声道:“不知老太太说谁是下人?难道我堂堂乐平侯在老太太眼里竟只是个下人,这个道理我却不知,看来明儿见了万岁爷,倒要好好请万岁爷的示下。”
贾母被黛玉堵得面红耳赤,她万万没想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竟然会如此凌厉,竟是一丝儿情面也不留。贾政也感到吃惊,不过他是那种端方迂腐之人,素来最讲孝义,林石当着他的面顶撞老太太,这让贾政心里有些不快。可是贾政也知道,论公,他只是五品,远不及林石的正三品,论私,林石是林海在贾敏过世之后才收的养子,与贾家并无一丝血缘之亲,他这舅舅也不过是挂名的。因此贾政也只能打圆场道:“外甥言重了,你到底也算是老太太的外孙子,外祖母说上几句,也不必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