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区出来, 他们没有急着回锦城，只是沿着林荫道安安静静往前走。</p>
雨已经停了，路面还是湿的, 枯叶被风吹落一地还没有来得及清扫，踩上去会发出细微湿漉的声响。</p>
他们走过绿化林，公园门口, 再拐上滨河路。</p>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听着偶尔传来的喇叭声, 步伐放得缓慢悠闲。</p>
漫无目的的，似乎只是单纯地进行一场饭后消食的散步。</p>
过了一座石桥，看着对面逐渐恢复热闹的街角, 谢嘉然脚步更慢了些。</p>
“那里从前有一家咖啡店的。”</p>
他望着对方的方向, 忽然开口：“店里的蛋糕很好吃, 尤其是红丝绒和提拉米苏。”</p>
“我在念高中时经常去, 有时候店里人少，我就会在里面做完了作业才回家。”</p>
“我还在里面遇到过路尚几次。”</p>
他想起来：“不过每次妈都会陪着他一起,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进去到吃完离开, 他们从来没有发现过我也在。”</p>
梁夙年顺着方向望去, 那里已经没有咖啡店的影子了, 几个店面一起合并成了一个大超市。</p>
谢嘉然到现在还能记起咖啡店里红丝绒蛋糕的味道，比别家都好吃。</p>
更比路尚的生日蛋糕好吃。</p>
“哥。”</p>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不解和迷茫：“为什么我好像，一直都是不被需要的那一个？”</p>
他的问题没有立刻得到回答。</p>
只是耳垂被轻轻捏了一下。</p>
梁夙年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忽然道：“然然，我好像看到你的学校了。”</p>
他重新牵住他的手：“带我去你学校逛逛吧，好不好？”</p>
这个时间, 学校里的学生都在准备上晚自习了。</p>
谢嘉然有校友通行证，在门卫那里签了个字便很顺利地带着梁夙年进了学校。</p>
绵城中学很大。</p>
它是国家重点，收纳的不仅是本市学生，更有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学生，一个年级最多时能有接近八十个班，由此，学校也不得不持续扩建。</p>
梁夙年跟着谢嘉然仅走了小半程产生疑惑：“然然，这里我们刚刚是不是来过了？”</p>
他指的是旁边的教学楼：“这栋楼很眼熟，我觉得我应该见过它。”</p>
谢嘉然总算露出了离开家以来第一个笑。</p>
拉着他后退几步，指向绿丛掩映的另一栋教学楼：“哥，你说的应该是那栋吧？”</p>
梁夙年两边对比，果然：“周围绿化一样就算了，怎么修得连面向都修得一模一样？”</p>
“公式化的建筑都这样，对称才有美感。”</p>
“对称了吗？”</p>
“从俯视图看，都对称了。”</p>
“......”</p>
理工男表示不能理解：“谁会没事整天从天上往下看？学校修成这样，学生上课真的不会迷路？”</p>
“一开始那会儿我也会找不到路。”谢嘉然说：“一段时间习惯了就好了。”</p>
晚自习的铃响了，各个年级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教室，偌大的校园很快变得空旷。</p>
谢嘉然带着梁夙年沿着靠近围墙那条路慢慢往前走，经过食堂，操场，大礼堂，再到他从前班级所在的教学楼。</p>
“你看，我的教室。”</p>
谢嘉然指着三楼居中的位置：“高中三年，我们都在那间教室。”</p>
“三楼吗？”梁夙年问。</p>
“嗯，高三十二班。”谢嘉然说：“不过现在应该不是了，学校的习惯，每毕业一届，都会重新调整教室安排的。”</p>
“真好啊。”</p>
小梁同学叹了口气，表示好生羡慕：“不像我，高中三年教室都在六楼，每天上去了就不想下来，下来了就不想上去，买瓶水喝完还没爬回教室，半道又渴了，可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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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岂不是都不能打篮球了？”</p>
“当然不。”</p>
梁夙年晃晃手指头：“一码归一码篮球当然还是要打的，它就是修到楼高十二层还不装电梯，也阻止不了我奔向篮球场的脚步。”</p>
“......”</p>
看得出来男朋友对篮球是真的热爱了。</p>
就是不知道跟草莓味的冰淇淋比起来，哪一个更重要些。</p>
他们继续往前走，梁夙年随意往路过的一个教室看了一眼，等走过了，才拉拉谢嘉然的手：“然然，我忽然有点后悔当初没转学了。”</p>
谢嘉然睨他：“小梁同学不怕大学读职业技术学院了？”</p>
梁夙年说：“可是我错过了你穿校服的年纪。”</p>
绵中的校服是常规的蓝白配色，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如果是谢嘉然穿起来，就一定会很好看。</p>
谢嘉然听出他话语里藏着的遗憾，心头微动。</p>
他的校服好像还收在家里没有扔，冬季夏季的都没有，如果男朋友真的想看，他也不是不能......</p>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谢嘉然眼神忽闪，一下变得不自在起来。</p>
不对，他在想什么？</p>
他都不是高中生了，特意再去穿校服多奇怪啊，而且又不能穿出门，只能在家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穿给他看......</p>
更奇怪了！</p>
“然然？”</p>
梁夙年忽然挠挠他的脸颊：“在想什么好玩儿的，怎么脖子都红了？”</p>
“啊？没，没有。”</p>
不甚磕绊一下更显得他心虚。</p>
面对梁夙年好奇的目光，他飞快转动脑筋，把方才的疑惑搬出来作为转移话题的工具：“我只是在想，你最喜欢的到底是篮球，还是草莓冰淇淋。”</p>
“这个？”</p>
梁夙年扬起眉头嘶了一声：“宝贝，预选项就错了。”</p>
“啊？”</p>
谢嘉然刚发出一声单音节的困惑，眉心就被人飞快点了两下。</p>
梁夙年收回手，笑容灿烂：“我最喜欢的明明是这个啊。”</p>
“......”</p>
好烦。</p>
明知道是钢板精的小把戏，还是会忍不住在心口炸开一团小小绚烂的烟花。</p>
“嘉然？”</p>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试探的叫喊。</p>
谢嘉然闻声抬头，就见他高中时期教他油画课程的林老师正站在二楼阳台往下看。</p>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艺术楼范围了。</p>
“哟，真的是你啊嘉然！”</p>
林老师确定是他，很快展颜笑开：“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p>
他朝楼下做了个手势，乐呵道：“不急着走吧？来来来快上来，跟老师说说话。”</p>
谢嘉然点点头，和梁夙年对视一眼，带他一起上了楼。</p>
“从你毕业到现在，跟老师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吧？”</p>
林老师端着保温杯，笑容和蔼：“生活上和学习上都怎么样，一切顺利吗？”</p>
“嗯。”谢嘉然乖乖点头：“很顺利，谢谢老师关心。”</p>
“嗐，跟老师还客气什么？”</p>
林老师说：“你都不知道，你考上了清大，我可得意了，那会儿天天在办公室跟别的老师炫耀，他们被我烦得差点吃饭都不带我了。”</p>
“后来看见你接连获奖，不止是我，我们整个美术组的老师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尤其联考时候有外校老师过来，谁不得炫耀一下咱们的得意门生。”</p>
“老师过奖了。”</p>
“哪儿啊。”林老师连连摆手：“不过不过，一点也不过，你就是聪明有天赋，怎么还不让人说啦？”</p>
他们师生关系好，又许久未见，一说话就能牵出许多话题。</p>
聊了好一会儿，那股欢喜劲儿平了，林老师才注意到一旁的小梁同学。</p>
“这是，带朋友回学校玩儿吗？”</p>
“嗯，周末回家正好路过，就想进来看看。”</p>
安静当完背景板的小梁同学知道自己该吱声了：“林老师好，我是然然大学同学，姓梁，老师叫我小梁就好。”</p>
“大学同学？那也是清大的学生呀。”</p>
大概是老师共通的职业病，对优秀的学生总会不自觉生出好感：“小梁也是美术生吗？”</p>
“我也想，可惜打小没那个天赋。”</p>
小梁同学遗憾道：“上回画个草莓，被小谢老师手把手教了半个小时也没学会，估计我的艺术细胞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消化掉了吧。”</p>
林老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握着保温杯安慰他：“没事没事，世间饭碗千千万，不差艺术这一条。”</p>
“我也觉得。”</p>
梁夙年笑道：“而且我虽然不会搞艺术，但我家属会，互补一下还是没问题的。”</p>
说着看了他家小艺术家一眼，正好对方也在瞥他，眼角微微弯起的弧度乖巧又漂亮。</p>
林老师：“没错没错，就跟养猫一个道理，一家人里面啊有一个艺术家就够了，多了不行，要打架的。”</p>
这话说到梁夙年心坎里了。</p>
他确实也有一只猫。</p>
一只会画画要抱抱，笑起来乖巧又漂亮的小猫猫～</p>
林老师还想说什么，教室门口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p>
回头一看，几个调皮的学生扒拉着门框露着半张脸正在好奇观望。</p>
见被发现了，也不心虚，反而热情问：“林老师，这两位是您儿子吗？也太帅了吧？”</p>
“瞎说什么呢。”</p>
林老师拍拍保温杯：“我布置的作业画完啦，就在这里给我磨洋工？”</p>
“这部中场休息嘛嘿嘿，换换脑子，好找灵感。”</p>
“就你事多，赶紧回去给我继续画啊......”</p>
“哎，然然。”</p>
梁夙年趁这个空隙轻轻撞了下身边人：“我怎么有种见你老师，比见你妈妈更像见家长的感觉？”</p>
谢嘉然小声说：“林老师人一直很好，从我我念书那会儿就很照顾我。”</p>
梁夙年：“我知道。”</p>
谢嘉然：“你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