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靖王的报复够了么?”
“蔷薇!”流光忽然伸手将蔷薇紧紧的搂在怀里,将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声音急促的说道:“蔷薇,我知道我犯了一大的不得了的错误,如果我喜欢你,就不应该在意那些己经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要再这样互相伤害了好不好?你听我说,我不会让你死,我会想办法救你,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等我帮流夜平定了这场祸事,我们将来,还有好长的……”
“靖王……”蔷薇出言截断了流光对未来的憧憬,声音平淡的问道:“你觉得,过去的事情,真的都是我的错,对不对?”
流光微微向后退身,看着蔷薇的眼睛,诚恳的说道:“蔷薇,我们不要再说以前的事情了好不好?那些事情既然己经过去了,我们就让它彻底过去。厉玄和徐姑姑那里,我会帮你去说……”
“流光……”蔷薇再次打断了流光的话,目光清明的望着他:“你说你曾对我放下真心,为了这句话,我情愿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只要对你有用,做什么都好,就算把命搭给你,我也心甘情愿。可是……”
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蔷薇一字一字的说道:“如今,我终于,不欠你的了。”
“什……”流光僵硬的立在原地,仿佛没有听懂蔷薇说的话。
不欠他的了?
她明明出卖他,背叛他,杀了他最喜欢的马,伤了他最亲的家人,她欠了他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为什么,在他说他要放下要原谅的时候,她竟然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不欠他的了?
可是不对,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当蔷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流光分明感觉到,他们之间一个很重要的纽带,轰然断裂。
仿佛当蔷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向后退一步挣出流光的怀抱,蔷薇抬头望望天下,又垂下眉目,柔顺的说道:“靖王,天色己经不早了,见过公主之后,靖王不是还要送我去大理寺?我们己经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这句话像是突然惊醒了流光。
他转过头看着蔷薇,怀抱里空的令人难受,仿佛蔷薇不仅仅是从他的怀抱中退出去,更是整个将自己从他的人生中抽离。
缓缓的放下双手,流光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天边一道曙色突然挣破黑暗,放射出天地间第一道金芒。
时间,真的不多了。
专注的看着蔷薇,流光淡淡的开腔:“蔷薇,你可曾记得,你在通天河遇险归来之后,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
“通天河?”蔷薇下意识的重复,那己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情,久到她都几乎想不起来。
她想不起来没关系,流光自会提醒她:“你答应我,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就绝对不能死。”
蔷薇展颜一笑:“空口白话,怎么做得了真?人命由天,又怎么由得了自己做主?”
“我不管,你答应我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
“靖王可能忘了,我可是慕容家的人,在朝云,查出了大叛臣慕容家的余孽,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你不会是慕容家的人!”流光这几个字说的斩钉截铁。
“恩?”蔷薇略略诧异。
“到目前为止,能证明你是慕容家人的证据,只有一个傅雪娇,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人任何东西能证明你的身份,只要你不承认,有我担着,没人敢说你是慕容家的人。”
“证据总会有的。”蔷薇轻笑:“难道靖王以为韩大人这么多年的大理寺卿是白做的?”
“我这个靖王也同样不是白做的!”
眨了眨眼睛,蔷薇有些无奈:“靖王何必执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包不住也要包!”流光极快的接口,目光灼灼的盯视着蔷薇:“蔷薇,你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你的命是我的,我允许你死的时候,你才能死!”
蔷薇一愣,望了一眼流光,终究妥协:“你想要我怎么做?”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蔷薇不想死,从来都不想。
她之所以说那么多交待遗言一样的话,只不过是因为她知道,这一次,她恐怕是不得不死。
既然现在有了一线可以不死的希望,她当然也愿意试试。
她的命虽然不长,可终归还有几天。
比起在牢里白白耗费,她更愿意再去赌一赌,试着找找那枚慕容家徽的下落,也许上天垂怜,借她几天好运气,真就让她找着了也说不定。
流光见蔷薇软了语气,心下大喜,连忙说道:“我只要你答应我,绝对不可以承认你是慕容家子孙。”
“不行!”蔷薇想都没想就拒绝:“韩大人手下的刑讯手段,刚才我己经见识过一点了,如果我经不住刑,被他们打死,那怎么办?不论我活着的时候是谁,在我死的时候,我一定要姓慕容,以慕容蔷薇的身份去死!”
“那么……三天!”流光忽然咬牙说道:“这三天里,你不能承认自己是慕容家人,三天之内,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一天!”蔷薇淡淡回应,抬眸笑望流光:“靖王以为以我的身体,以韩大人的手段,还能撑得过三天不成?”
流光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去打量蔷薇。
只见蔷薇整个人都裹在一件黑色的大斗篷里,之前光线暗,又有这件斗篷的遮掩,看不出什么身形,然而此时天己渐亮,再加上晨风拂过,流光这才发现,隐藏在宽大斗篷下的身体,竟己单薄到仿佛风一吹就折的地步。
那样的纤细孱弱在宽大斗篷的映衬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怎么会……”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虽然她一向瘦了些,可是什么时候,竟己变的单薄至斯?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相遇以来的一幕幕画面:
被陆霖修重新带回旭日城憔悴无比却又用尽心力击出那支失魂引时,他就己然觉得她的身体里仿佛只被一根线撑着,再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是当时场面太过混乱,所以并未多加注意。
通天河遇险,又被豹子所伤,但因为多加将养,因此也未留心。
寒冬蜡月在京郊河水中不知道泡了多久,可是见到她时,却只被那件事情本身背后所具有的巨大意义和对韩书仪的妒意引去了心神,反而忽略了最应当注意的事情。
再然后,是那一天的雪夜长跪,彻底伤了她的元气。
还来不及将养,又出了三皇子遇刺身亡之事,虽然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她的内里,只怕早己鲜血淋漓。
再思及莲华对她家常便饭一般的鞭打,流光忽然惊恐的发现一个事实,蔷薇的身体,就像一件上好的瓷器,虽然自我复原能力很强,每次磕了碰了之后,几乎看不出伤痕,可是表面没有伤痕,并不代表内里也没有。
那一次一次的碰撞,早己让瓷器的内部产生了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裂纹,这些裂纹不断的积累,叠加,直到有一天,也许根本不用再磕再碰,只要一口气吹的稍大了些,就会让这件瓷器,轰然碎裂。
心底骤然一阵抽痛。
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他好像是突然才发现,自从蔷薇跟他在一起之后,就在不停的受伤,生病,生病,受伤。
他光是用莲子糖帮她喂药,就己经喂过那么多次。
他每一次都沉浸在帮她喂药的那种美好感觉之中,可为什么居然从来没有想过,他喂的那些东西,是药。
吃药,说明蔷薇在痛,在伤,在难受!
他觉得蔷薇背叛他,出卖他,欠了他,他觉得无论蔷薇为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既不用感谢,更用不着愧疚。
可是当蔷薇这样看着他笑,这样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为什么竟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怀疑:蔷薇,真的欠了他的么?
“来人!”突然大吼一声,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
来的是厉玄,这种时候,他向来不会让其他无干人等随侍在侧。
“带蔷薇去我的房间,准备热水给她沐浴,多派两个丫头服侍,房间的炭火再加两盆,把地龙也烧上,还有,叫,叫厨房炖些补身体的汤……”
想到蔷薇的身体和那件内里满是伤痕的瓷器类似,流光忽然恐慌的连话都有些说不完整。他想要对蔷薇好一些,却发现,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仿佛无论现在做什么,都己经是太迟。
于是他只好说这些琐琐碎碎的小事,拼命的想每一件他想的起来的事。
可惜他是坐惯了上位的人,能想的起来的事情,实在不多。
深吸一口气,稳定下自己的情绪,流光看着蔷薇极用力的说道:“等我,我一定,会让你完完好好的回到我身边!”
蔷薇眨眨眼睛,不知道流光刚才究竟想到些什么,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然而流光并没有给蔷薇发出疑问的机会,因为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一闪,突然就从蔷薇的面前消失了。
不仅蔷薇有些惊讶,就连厉玄的目中都闪过一丝诧异的光: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主子,如此行色匆匆的去做一件事情。
那样的身法,速度,他几乎己经将他的轻功用至极致,快的如惊雷,如闪电,轻悄的如云烟,如薄雾。
主子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这个念头在厉玄脑海里一闪而过,然而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靖王府的外面虽然围满了京城卫,可是那些京城卫,恐怕连主子的影子都看不清。
他走到蔷薇身前,微微一伸手,平平板板的说道:“蔷薇姑娘,请。”
蔷薇笑笑,坦然的走在前方。
她并不打算拒绝流光的好意,如果想在韩充的刑讯下撑够一天,她真的需要一点休息和体力。
如今,他们是合作,双赢互利,无所谓该不该,欠不欠。
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流光的确很急,他迫不及待的要去一个地方,要见一个人,要弄清一件事情。
他要去的地方是陆府,自从出陆霖云之事之后,陆府己经加强了防卫,但是当他穿墙而过,闪入陆明持书房的时候,陆府几乎没有一个人发现,护卫森严的府邸里,己经进了外人。
陆明持正在书房中看书,忽然大门忽开忽合,一道身影猛的窜入。
“谁!”多年的沙场征战毕竟不是等闲,只是一句问话的工夫,陆明持己然伸手拔出了书桌下暗阁中的刀剑,严阵相待!
“陆帅!”流光进来的时候快流星,然而停下的时候,却是一派从容,仿佛他从来就没有急奔过,而是一直就站在那里似的。
“靖……靖王?”陆明持诧异的询问,手中的刀在第一时刻放了下来,略带困惑的问道:“这种时候,靖王怎么会……”
“陆帅,我没有时间和你细说,我到你这里来,是要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陆明持疑惑更甚:“我陆府之中,有什么人值得靖王亲自前来?”
流光面无表情肃立当场,一字一顿:“石、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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