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壶从巴纳吉手中掉落地面,发出清脆一声。没错,自己曾经坐进那个驾驶舱里面。驾驶那架被称作独角兽的MS,和敌人战斗。奥黛莉、卡帝亚斯、拓也、米寇特。几张脸孔和名字一起在脑海中交错,巴纳吉用手捧住了自己像是快要裂开的头。自动门打开,打扰了!随后女性的声音闯入房里。
哈桑医生,我听说那个孩子已经醒来话讲到一半,女性的眼睛正好和抬起头来的巴纳吉对个正着。
啊,真的耶。女性原本就已圆滚滚的眼睛,这回睁得更圆了。东洋人种的小巧体型身上,搭配的是灰色的立领军服与白色长裤。外观虽能看出是联邦宇宙军的制服,女性本身的容貌却不像是军人的典型。当巴纳吉认为对方简直像是与自己同年代的少女时,被称为哈桑医生的男子转过了头,用着平板的语气应声:喔,你来得还真早。
他本人是表示,身分证上所记并无虚假。你希望的检查也已经做过了,就这边的设备而言,调查出来的结果是清白的。
做出结语时带着若有所指的眼神,哈桑向女性这么说。女性也回以略带他意的眼神并点头。检查这个词所带有的灰暗气氛传达到了巴纳吉心中,不过他没有那个余裕多做深究。你好。我是美寻奥伊瓦肯少尉。将之前若有隐瞒的目光收起,女性带着笑容打招呼,这让巴纳吉眨起了眼睛。
欢迎来到拟阿卡马尽管现在的状况好像不太适合这么说,不过你还好吗?巴纳吉林克斯小弟。
嗯,还好
虽然有很多事想问,首先还是必须要感谢你。多亏有你驾驶钢弹作战,否则我们可能也没办法活到现在。
钢弹?
就是你所驾驶的机体。没错吧?虽然现在脸已经藏了起来,角也变得只剩一枝而已。
完全没听懂意思,就连对方在问什么也没办法理解。巴纳吉看向哈桑。他正面朝桌子,那穿着白衣的背部似乎并不打算转过来。你不记得了吗?美寻的头稍稍歪向一边,偷瞄起巴纳吉的眼睛。
我记得自己坐上了MS,也有操纵它的记忆。不过那时满脑子也就只有想让它动起来的想法
突然间,像是脉动一般的疼痛从太阳穴冒出。并不是被扣具压迫的痛,而是从内部传出的痛觉这孩子不要紧吧?把脸从伸手摸向绷带的巴纳吉身边移开,美寻不安地问起哈桑。
这之后还需要问一些对他负担比较重的事情呢!
因为受了轻微的脑震荡,这阵子或许还是会感到晕眩。**上是没有什么问题。他很正常啦,就钢弹的驾驶员来讲的话。
稍微转过了脸,哈桑回答。混乱中的脑袋对钢弹的驾驶员这段话起了反应,巴纳吉和美寻一起看向了哈桑的侧脸。
这也不是头一遭了。钢弹每次总是算了,你们迟早就会懂了。
挥起手掌赶走两人份的视线,哈桑又转口到了桌前。在一起注视那身着白衣的背影后,不分先后相互而视的美寻与巴纳吉之间,流过了一瞬尴尬的沉默。你不用太担心。挤出虚伪笑容的美寻先开了口。
你的身分已经做过确认了,等会儿只要回答军方提出的问题就好。
可是刚才医生说,他没时间先对照殖民卫星的资料库
看到美寻一时接不上话的脸,巴纳吉有点后悔自己多说了不必要的话。知道内情这件事,有时是代表抓到对方把柄特别是在军队这种地方。像是在理怨哈桑的多话,美寻瞪了一眼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带着苦笑对巴纳吉坦承:是你的朋友帮你作证的。感觉到美寻似乎是个温柔的人,巴纳吉安心了一点。另一方面,朋友这个词则让巴纳吉的眉头皱了起来。
因为那群人看起来像是亚纳海姆工专的学生,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认识的人。问过之后,他们说逃生时曾和你一起跑到殖民卫星建造者,结果在中途走散了。
是拓也和米寇特吗?他们也在这艘战舰上吗?
巴纳吉做不出其他的推测。想和他们见面吗?听见美寻接着问的这句话,那当然!巴纳吉振奋地回答。美寻看向哈桑,露出了不知该怎么办是好的眼神。依旧没将头转过来,哈桑说了一句:我什么都没听到喔。于是美寻耸了耸纤细的肩膀,低头看着巴纳吉答道:好吧。
但是只能见一下下喔。因为马上就会有很多位居高阶的叔叔们想来问你问题,知道吗?
美寻有点僵硬的笑容,反而强调了事情的严重性。自觉到自己目前正处于麻烦的立场,巴纳吉慎重地下了床。赤脚踩在地板上的第一步,感觉冰冷得吓人。
巴纳吉,巴纳吉。
一打开门,篮球大小的球体就扑了上来。哈啰!赶忙将那东西接住,巴纳吉回应。
一边拍着像是耳朵的圆盘,被抱在巴纳吉怀里的哈啰用着合成音效问: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当然啰。一边回答,巴纳吉将哈啰整个颠倒过来检查了一遍。虽然有沾到一点煤灰,被橡胶覆盖的表面上倒看不出来有明显的伤痕。安心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巴纳吉!原来你还活着啊!熟悉的声音连续传来耳边,巴纳吉慌张地环顾了十公尺见方的室内。
在摆放有自动贩卖机、观叶植物,以及几套朴素桌椅的军官用康乐室一角,巴纳吉找到了声音的主人。从沙发上站起,用着茫然的表情看向自己的米寇特帕奇。不理会像是负责看守的士官阻止,硬是冲过桌子跑来身边的拓也伊礼。看见他们俩的脸,瞬时禁不住自己满腔情绪的巴纳吉回答:我才以为你们已经!半句话卡在喉咙,巴纳吉用力踹地,面对面接住半空中扑过来的拓也。
米寇特也紧接着搂上前去。因为惯性,抱成一团的三个人浮到了空中。在一旁看着的美寻制止了想分开他们的士官,露出没办法的表情。巴纳吉用全身感受到朋友们的体温。这份温暖,这种确实的质感才是现实即使有脱节感,也不会动摇这种感觉。这是自己所属世界的体温。因为寒冷而绷紧的皮肤随之舒缓,巴纳吉享受着那轻飘飘地包覆住自己的安心感。这里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他胸口充满了这样的想法。已经不用再搭上MMS了,也不会再和毕斯特财团或新吉翁扯上关系。因为与恶梦紧邻的一天已经结束了
抱在空中仅仅是两三秒左右的事情吧。撞到墙壁的那一刹那,三个人又被一度甩开的离心力给抓住,纠在一起摔到了沙发上。好痛!呀!传出了三人三样的惨叫声,接着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顿时室内便充满三人份的笑声。拓也与米寇特只有在脚或手上有留下轻微的擦伤,看上去并没有在避难时受到醒目的重伤。像是已经洗过澡将身上的汗与煤灰冲掉,两个人都比最后见到面时要来得神清气爽。观察过两人模样的巴纳吉,又重新说了一次:知道你们两个都能够没事,真是太好了没事才怪。拓也轻轻握起拳头顶向巴纳吉的肚子,不高兴地抱怨了一句。
我们可惨了。被MS用手抓着甩来甩去,在战场里到处乱跑。真不知道你那时候人在干什么。
我一直都在担心你耶,真的。明明听说巴纳吉也是被收留在这艘战舰,却一直不让我们跟你见面。你头上的伤势还好吗?人家说,你一直没有恢复意识
米寇特想碰巴纳吉头上的绷带,却被他用手挡下。当巴纳吉正要和她说自己没受什么大伤的时候,从桌子对面,也就是美寻与士官的身后,一道巴纳吉看过的光芒让他屏住了呼吸。他看过那颜色。
翡翠色的瞳孔。宣告了一切异变开始的瞳孔。那对绽放鲜烈色泽的双眸,与自己在同一个房间。像是想躲在士官的背后,对方正看着自己。瞬间,巴纳吉眼里再看不见其他人,他从沙发站起。
奥黛莉!
对方的肩膀颤了一下,翡翠色的眼睛微微地睁大了一点。巴纳吉顾不了前后地蹬了地板,在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的情况下,穿越过美寻与士官的身旁。
没有错,是奥黛莉伯恩。那栗色的头发、白净的肌肤、穿着牛仔裤的修长双腿,和昨天见面时一点也没变。从身体深处窜起一股热潮并不是暖意,而是比暖意还要更激烈,更让身体焦躁的热潮催促着巴纳吉,让他来到了那对翡翠色眼睛之前。不知该从何开口,巴纳吉最初想到的话是:没想到,你也被这艘战舰收留了听到这句话,奥黛莉把一瞬间相视的目光移到了地上。
对啊事情变成了这样。
抬头一瞥,奥黛莉将视线移到巴纳吉肩膀之后。想起奥黛莉的视线前站着拓也与米寇特的巴纳吉,体内的热情顿时凉了下来。
这两人都认识奥黛莉。他们知道疑似**组织成员的奥黛莉在昨天偷渡到工业七号,然后与毕斯特财团接触的经过与昨晚战斗密不可分的一连串经过。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巴纳吉自己。想起这些,等到巴纳吉从奥黛莉身前退了半步时,已经为时已晚。果然你就是巴纳吉提过的那个奥黛莉。话锋带刺的语句由身后传出,让巴纳吉转过了头。
开口的是米寇特。她那冷漠到让人发颤的眼神掠过了巴纳吉,投注在奥黛莉一个人身上。同时察觉到美寻正以存疑的目光看向这里的巴纳吉,马上又挡在奥黛莉身前。
你是谁?为什么要跑来工业七号?
或许之前米寇特是介意看守士官的目光,所以一直没有像这样直接对奥黛莉开口。朝着从束缚中解放而话中带刺的米寇特,美寻穴话说:哎呀,你们四个不是都互相认识吗?在最不希望让事情曝光的对象联邦军的军官面前发展成这种局面,巴纳吉握紧了自己出汗的拳头。就在想不到半句能够打开场面的话,巴纳吉无意识地举起手臂护着奥黛莉时她昨天才搬来工业七号的嘛。别的声音从室内传出。
她是巴纳吉的童年玩伴,预定要转学来我们工专念书的。对吧?
拓也传来示意的眼神。一下子配合不上的巴纳吉用着含糊的语气回答:咦?对啊
哦?是这样吗?美寻说。比米寇特投出充满疑问的眼神又快了一步,拓也拍拍她的背说:你担心太多了啦,米寇特。
就算突然跑来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巴纳吉也不会多看你以外的女孩子一眼吧?
就连巴纳吉对这句话也听傻了,张开的嘴巴一时间阖不上来。美寻露出喔,原来是这么同事啊的表情点头称是,而呆在一旁的米寇特,脸当场涨成了通红。你说过头了吧,惹她生气要怎么办?巴纳吉这么担心着,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啊!?我的意思是!米寇特气炸了的声音响起,正当束手无策的巴纳吉只得承受时
巴纳吉林克斯在吗?
唐突cha进来的尖锐声音,打断了接下来的话。看向声音的来源,康乐室门口的两个人影进入了巴纳吉的视线。
那两人分别是将头发理短,魁梧有如摔角选手的高大男性,以及像是敏锐注意力遍及全身上下的精悍男性。他们虽然也都穿着联邦军的制服,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明显与其他乘员不同。如果其他的军人是木棍的话,这两人就是铁棍。若是单指那名眼神锐利的男性,更可以说他比较像一把锋利的小刀。
巴纳吉和那把刀对上了眼。在美寻与士官僵住不动的情况下,那两人毫不顾忌地走了过来。尽管左臂打着石膏,那脚步仍然毫无破绽。锐利的视线将巴纳吉从头上到指尖都扫过了一遍,令人联想到巨大猫科动物的身躯来到巴纳吉眼前。忍住不将日光别开,巴纳吉也直视男人的脸。男人的视线文风不动,不带表情地开口问道:是这个少年吗?
是。塔克萨中校。美寻回答。男人将视线从巴纳吉身上移开,朝美寻提出质疑:我应该说过,在他醒来后马上带过来才对。
是我让他和收容中的难民见面的。因为他们说彼此是同校的学生。
摆出和娃娃脸不相称的厚脸皮表情,美寻回话时并未和男人目光相接。美寻的态度,透露出她对男人有着像是反感的情绪。不过被称作塔克萨的男人则似乎对此毫不介意,再度俯视巴纳吉,短短交代一句你过来之后便回头离去。那不容许他人有其他意见的口气,让巴纳吉在想清楚之前便先踏出了脚步。
等一下!你们说要带他走,是要带他去哪儿?
巴纳吉和我们一样,是逃到这艘战舰上来的耶!
拓也和米寇特接连开口,巴纳吉连忙停住了脚步。回头瞥了两人一眼,塔克萨用着丝毫未受动摇的语气回话:那要由我们来判断。
你们太蛮横了吧!再说,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们才会送我们回去工业七号啊?
战舰现在正在警戒配置之下。我无法做出保证。
我爸爸法比欧帕奇是工业七号第二作业区的厂长。你们要只带巴纳吉走的话,请先说明理由。
米寇特知道,大部分的大人都会因为这句话而改变态度,但这时并没有得到她所期待的效果。塔克萨凝视米寇特,郑重说道:
他以民众的身分操纵军用MS并介入战斗。这是罪重足至处以极刑的重大违法行为。
军用MS?[是你驾驶的!?分别发出惊讶声音的拓也与米寇特,将视线投向了巴纳吉。看到美寻像是在抱怨塔克萨多嘴而瞪着他的侧睑,巴纳吉目光开始镇定不下来地四处游移。巴纳吉,你该不会背后传来的低语声,让巴纳吉吓得抖起眉来。
不自觉地伸手摸了巴纳吉的肩膀,又马上将手缩回的奥黛莉,眼神正露出动摇。巴纳吉想起,一切便是在看到这对眼睛时改变的。自己与奥黛莉,或许也包括拓也和米寇特,可能都已经踏上了再也无法回头的一条路。抱着这种不知是否算是直觉的想法,巴纳吉回答:我之后再告诉你。
在这里等我,好吗?
别和任何人讲,巴纳吉自认用眼神对奥黛莉传达了这句话。奥黛莉向后退了一步,对巴纳吉露出沉默的目光。感觉自己曾被碰过一瞬的肩膀正散发出热度,巴纳吉跟着塔克萨离开了康乐室。美寻那像是在说着不要紧的,而拍在自己背上的手,给了巴纳吉抬头挺胸走路的气力。
※
高亢的鸣笛声,透过无线电在太空衣的头盔内响起。这只从海军带来的号令用鸣笛,在这时听来格外悲凄。那音色带着寂寥的气息,传到了利迪马瑟纳斯的耳里。
没多久,震动便从脚边传出,弹射甲板的巨大舱门开始关闭了起来。由上下逼近的舱门将四边各长二十公尺的弹射口封闭,隐藏住于真空中昂然而立的庞大弹射器。在舱门完全关闭前的这段期间内,利迪等人已经在弹射目前列队完毕,并做出举手行礼的姿势。为了等待未归舰的机体,着舰用后部弹射口的舱门仍然开着但是不管再怎么等,不会回来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距离往后应该会被记载为工业七号遭遇战的这场战斗结束已经过了半天以上,拟阿卡马正准备迎向新的局面。将对于已逝之人事物的惜别纳于怀中,生还的利迪等人也必须再踏出他们的下一步。因为这时战死的驾驶员们的灵魂,应该也早就回到自己家里了
结果,大家还是没赶上啊
厚重的舱门已经阖上,开始注压的警告灯号正闪烁起来的时候,诺姆帕希利科克少校如此低喃。他曾向上级要求,即使过了规定的十二个小时也要继续开放闸口。到了第十七个小时之后,态度终于软化下来的MS部队长眼里,现在或许也还看得见部下的机体漂浮在虚空中。利迪将视线转向诺姆,不过看不见他被头盔护罩所遮住的表情。找不到可说的话,利迪也只能在队伍解散之后,混在三五成群的队列兵之中,通过舰内一道道的气闸。
将脱掉的头盔挂在背后的扣具上,利迪走下已经注入空气的MS甲板。看到大半MS都没有回到整备架,只剩沉默不语的铁壁伫立在前的光景,利迪又重新感受到了丧气的情绪。受到战死认定的里歇尔有五架,杰钢则有三架。ECOAS也失去了一架像是坦克的玩意儿,剩下的一架现在正盖着帆布躺在甲板角落。确认生存的驾驶员有三名,其中一人是轻伤,另外两名现在还躺在舰内的加护病房里接受照顾,看来已无望回归战线。实际上失去了三分之二战力的MS甲板,飘着一股闲散的空气。断断续续响起的起重臂与焊接声,让这股灯火将熄的惆怅显得更为醒目。
德波拉、那察尔,就连伊安队长也损失惨重啊。
先不提遭到伏兵偷袭的R003(罗密欧),其他七架都是被同一架敌机给击坠的吧?而且,最后还让那家伙给逃掉了。
三分之二耶,三分之二。被打下来这么多架,编制要怎么搞!就算把预备机的杰钢也算进来,还算能动的也只有五架耶!连一个中队也组不起来。
只能等待增援啦。这种状况之下,要是再被带袖的那架四片翅膀袭击的话,根本连一下也撑不了。
我之前扑克输给J4(茱丽叶)的歇罗,还没把他痛宰回来哪
由于没有平时的喧噪声,整备兵在四处交谈的声音便格外刺耳。利迪无意识地握起了拳头,漂过像是墓碑一样并列着的整备架之间。别一直责怪我们,利迪在心里这样说。并不是胆小就能活得下来,也不是勇猛的家伙就会战死。区分两者的纯粹就只有运气而已。在死神挥舞大鎌刀时是站着还是蹲着,就只是这样的差别便决定了结果。这种情况下,不管是经验、实力或是勇气都没有产生作用的余地。
死亡是来得那样干脆,让活下来的人只感到茫然。虽然也有想为同伴报仇的想法,但那样的心境就好像是在参加一场赌博一样,或许也只是自己别无他法可以得到平衡的身心所做出的条件反射而已。至少在利迪心中,对敌人的憎恨、悔恨一类的感情都相当稀薄。硬要讲的话,就是对于不觉得悔恨的自己感到悔恨。经验不足到不知该如何活用自己生还的身体,让利迪感到生气。自己迟早有一天会习惯这种感觉,把过去与死去人们的回忆拿来当成喝酒时的下酒菜吧
在思考闷闷不乐地运作着的途中,人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回过神来的时候,利迪已经来到了整备中的自机前面。全体都沾上了煤灰,喷印的NAR-008标志也已经变得难以辨识,机体本身却没有什么地方受到值得特别一提的损伤。仰望着就连光束擦过的痕迹也没有的里歇尔,重新体认到自己什么也没办到的利迪,拿出钢丝枪将自己吊到了驾驶舱前。从开放的舱门那端伸出了几条缆线,使得在里头进行作业的琼纳吉伯尼整备长的背影变得有些难认。
弯下自己高大的身子,吉伯尼正在按着连接仪表板的检电装置键盘。由于那背影看来像是在哭,利迪低低抽了一口气。老班底的士官与自己这样的新任干部有着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对于搭乘的战舰有着近似爱情的执着。从再度服役以来首次经历的正式实战,而且还是招致了多条人命损失的实战。经验这样的事情,吉伯尼体会到的应该是更深切的感伤吧。想不到开头该说些什么话,利迪叫了一声:整备长结果那粗壮的脖子整个转了过来,带着杀气的视线也跟着扫到自己身上。
混帐,你连参加实战都敢带这种玩具上场!
比平日的凶脸又更加险恶,吉伯尼把手掌大小的飞机模型拿到自己面前那是利迪在战斗前带进驾驶舱,后来压根忘在里头的复叶机模型啊,不对,那个是急忙出口的声音哽在喉头,利迪让退缩的身体往后方漂去。那个是啥,你讲啊!?紧迫盯人的吉伯尼走到了外头,巨大的块头正矗立于舱门前。
你就是带着出去郊游的心情在执行任务,才会任凭吉翁的残党宰割!
吉伯尼岔开双脚、用力踏稳驾驶舱盖,把利迪的身体给撞飞了出去。利迪无计可施地在无重力间漂浮,最后落得整个背撞在里歇尔胯下延伸出的钩状装甲的下场。周围的整备兵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看向两人,之后露出像是在说又来啦的表情,又纷纷把头转了回去。利迪迅速地重新站起身,瞪着吉伯尼叫道:你这只是借题发挥吧!
在战场上我也是拼了命的啊,不要把气出在我身上。
没拿出成绩来说什么也没用!你还是拿着这个去玩吧!
吉伯尼将飞机模型一甩,哼的喷出一道鼻息。不去看他的脸,只盯着飞过自己头上的小小复叶机,利迪反射性地踢了脚边的装甲。
一边想着为这些事争执很蠢,一边却又想到这样反而比较没那么沮丧,利迪奇妙地感到精神一振了起来,开始一股脑地追起正在横跨甲板飞行的复叶机。或许是因为原先的设计便符合航空力学的关系,复叶机塑胶制的机翼轻巧地穿越空气,在毫不减速的情况下飞到了对面的墙壁。复叶机穿越过起重臂之间的狭窄空隙,到达墙际的窄小通道,飞进了走在通道上的人群中。
走在行列中央的人影回身闪过,用手抓住突然飞来的复叶机。晚了一步攀到窄道扶手上的利迪,被没穿着军服的对方的侧脸吓了一跳。深蓝色的工作外套配牛仔裤、随兴留长的焦褐色头发。个头比起走在前后的男人要小上一号的那张脸,说他还是少年也不为过
啊,抱歉。
不会这个做得好精巧。
交出接住的复叶机,嘴角稍微缓和下来的少年仰望着利迪。那是对别无深意的眼睛,却相当坚毅。与少年乖巧的长相并不搭配,在他眼底藏有一道锐利的光芒。和那散发奇妙磁力的眼睛四目相对,利迪被胸口中的某种悸动给迷惑住一会,随即又注意到其他视线而抬起了头。走在行列前头的塔克萨马克尔中校,不带表情地朝利迪这边瞥了一眼。
利迪马上敬礼,并从行列离开。少年的脸很快就被大人们的背影给挡住,走到了看不见的地方。若说是在移动收容的难民包围住少年的一行人看起来又太过慎重其事。最人感到疑问的是,连狩猎人类部队的成员也在其中。利迪观察着那约有十人的团体,在最后头找到了认识的面孔,便移动过去那人身边。他是被配置到警备队的,与自己同期的新任干部。
警备队在平时的乙种制服上配挂有枪带,头上则戴了画有白线的防弹头盔。利迪过去用表情打过招呼后,跟在背后将脸凑到了对方耳根。那家伙是谁?利迪用下巴指向少年那边。同期小声地回答:就是之前驾驶钢弹的小鬼啦。
就是他!?还是个小孩嘛。
我之前不就说了吗。听说等会儿就要对他作实地检验。
凭藉压倒性机动力将带袖的四片翅膀击退的钢弹型MS及走在眼前像是个学生的少年。之间完全没有能够联想在一起思考的要素。迪在原地呆站了一阵。在这段期间一行人已经先走到了前面,为了追上队伍,同期用力蹬着地面。利迪跟着有样学样,紧贴在同期的背后。
(****065)
干嘛?
不是要去钢弹那里吗?听说这次还回收到了结实的盾牌和步枪,我也想跟着去参观
不行不行,局外人不准进来。因为光是亚纳海姆的人和狩猎人类部队,就已经为了所有权吵得不可开交了,现在里面根本是一触即发。
他们才是局外人吧。
和我讲这些也没用啊。
走啦走啦。被同期用手赶走,利迪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脚步。一行人搭上窄道尽头的电梯,最后走进去的同期,负责将电梯门关上。一瞬间,利迪的目光又和看向自的少年交会到,不过并没有那个空间去确认方才的印象。关起的门板挡住了少年的视线,电梯降落到下层甲板。
在MS底下,有着别称舰内工厂的整备甲板。这是在机体需要换装或是大规模修理时会利用到的场所,被回收的钢弹型MS便是被保管在这里精确来讲,如果与回收时的状况一样的话,现在应该还是似像非像钢弹的独角MS才对。趁着火大踹了电梯门一脚而被反作用力弹开的利迪,顺势抓住了舰内接连设置的气闸。每个人部一副绷得紧紧的样子,就不能稍微体谅一下别人的心情吗?在胸口里无谓地说起别人的坏话,利迪离开了MS甲板。
既然待机命令已经发布下来,也不能回到自己的房间放松。利迪把复叶机模型藏进头盔里面,走向了驾驶员待命间。
预备机和预备人手都全部动员的现在,拟阿卡马队已经没办法继续维持原先的阵容。利迪只好和活下来的成员一起杵在空荡荡的待命间,穿着太空衣度过眼前沉闷的空间。正当利迪一脸厌恶地握着移动握把移动,来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一道曾经看过的人影从他眼前经过,利迪的心跳随之加速起来。
栗色的头发、白净的修长脸蛋,以及那包覆住空气而膨胀起来的披肩,绝对没有错。利迪调快了移动握把的速度,叫道:等一下,你是!在十字路口前放开了移动握把,利迪用脚踩向尽头的墙壁以抵消惯性。于是在利迪歪了九十度的视野中,出现了转过头露出讶异表情的少女脸孔。
果然是你。有没有受伤?之前我一直很在意,就是没时间问
隔着漂浮的披肩,在原地停下的少女直视起利迪。那对翡翠色眼睛透露出一股倔强或着该形容成紧绷感比较恰当。在墨瓦腊泥加被敌机逼到绝境时,透过荧幕所看见的清秀侧脸与眼前的少女重叠,让利迪自个儿紧张了起来。就是因为看到了这张脸,自己才能毫不畏惧地做出反应。一面作出这种没有根据的确信,利迪客套地笑着说:啊,那时候戴着头盔,所以你也认不出来吧。
我是带你们来的MS驾驶员。
啊。少女露出像是回想起来的脸。利迪紧接着说:我叫利迪马瑟纳斯,你呢?奥黛莉伯恩。声音从少女的唇问流泄。翡翠色眼睛的视线也一起垂到了地上,让原先凛然的修长脸孔突然失去了几分颜色。不见之前的凛然形象,少女散发尴尬气息的侧脸,让利迪也跟着接不上话。或许意外地是个害羞的女孩吧?利迪想。带着看错对方个性的想法,利迪又俯瞰了一遍少女的侧脸,就在这瞬间这样子不是把人当成罪犯在对待吗!另一个声音响彻通道。
在通道尽头的机械调整室门前,利迪看到一个眼角上扬的黑发少女。巴纳吉操纵钢弹的事情一定是你们误会了。跟着开口的是站在旁边,看似与少女同年纪的东洋少年。他们正一起瞪着眼前的女军官。若是没穿着制服,大概就会被错认与他们同年的那张娃娃脸,是美寻奥伊瓦肯。
但是他曾坐在驾驶舱是事实啊。其他还有理由能说明钢弹为什么会动起来吗?
对于就站在通道另一端的利迪两人完全没有察觉,美寻为了要安抚他们显得无法分神。在意外的地方听见钢弹这个字,利迪在感到有些惊讶的同时,对少女开口:哎呀,他们是和你一起被带来的没错吧?自称奥黛莉的少女抬起目光,俐落地点了点头。
那个小鬼和钢弹的驾驶员认识吗?
是的
真搞不懂。利迪暧昧的回了一声哦。回想起被狩猎人类部队带走的少年长相,瞬间利迪想到了一个主意。扬起嘴角,利迪露出笑容对奥黛莉耳语:若那么在意,要不要去看他?
咦?奥黛莉抬起了脸。利迪背对着正以怪异眼光看着自己的奥黛莉,迳自向美寻等人走去。这样做刚好可以一扫心里的阴霾,反正设法在待命时提振精神也是驾驶员的工作之一。没有人愿意慰劳自己的话,就自己来吧。花上不到一秒的时间完成对自己的欺骗,利迪在看向自己的美寻等人面前,模仿起过去东方小孩玩游戏的方式高举起食指:
想看钢弹的人,来这里集he
※
绿色光源由荧幕板的接缝中涌出,于空中形成的雷射薄膜扫描过全身。仪表板上出现毛细血管的比对数据,直到IDENTIFIED的讯息重叠于上,主发电机的启动声才在驾驶舱响起。
荧幕板开始逐项启动,无接缝的全景式荧幕在线性座椅前展开。这时映于身长二十公尺的巨人眼中的光景,是被四周隔板包围住的煞风景空间。空间不到MS甲板一半的整备甲板,设置有两组能够进行细微修理作业的整备架。其中一组整备架固定着一具卸除了装甲的杰钢型机体,和那面对面地伫立着,茫被漂浮于无重力下复数人影团团团住的就是独角兽。这具不同于一般规格,将驾驶舱包覆在腹部,头上又耸立着独角的MS。
在开放的舱门另一端站着塔克萨中校,他的身后则有将手放在腰际枪枝预备的警卫,正露出毫不松懈的目光。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落地响起,巴纳吉只觉得这里待起来很难过,他低着头,希望一切能够早点结束。巴纳吉不想在这种地方久待,因为这里还留着那个人的血腥味
真让我吓了一跳。在这之前明明怎么做都无法启动呢!
从舱门将头伸了进来,巡视起驾驶舱内部的整备兵说。参与独角兽实地检验的人各来自不同所属。有穿着军服的人,也有穿着西装的人。甚者,穿军服的人似乎还能分为两派。分别是这艘战舰的成员,以及塔克萨所率领的强悍男性们从那上臂的结实度来看,这名整备兵应该是塔克萨那边的人。俯视着正在端详仪表板的整备兵脑袋,巴纳吉正想问对方自己到底可不可以离开了,这架MS要经过生体认证才能启动,你不懂吗?听到语带不善的这句话,巴纳吉抬起了脸。
说话的是西装组的带头者,好像是叫亚伯特的男人。那肥胖的躯体浮在空中,正隔着塔克萨的肩膀对机体投以专注的视线。带有人民装风格的立领西装,外表看来与卡帝亚斯所穿的极为相像。不过亚伯特胸前并没有独角兽标志,立领也被蹧蹋了设计,遭下巴肉给压着,显得颇为闷热。巴纳吉本来以为那是毕斯特财团特别订做的服装,看来或许是最近的流行也说不定吧?
整备兵投以险恶的眼色。索性当成没看到,别过头去的亚伯特接着开口:那种东西,只要送到亚纳海姆公司马上就可以解除安装了。好像很难哪。这句穴入的话语中断了亚伯特的冷笑。为什么!亚伯特瞪向攀在独角兽头部上的下属。
这已经根深蒂固地植入OS里头了。随便格式化的话,可能会把那个拉普拉斯程式也跟着删掉。
下属不会看场合讲话的回答,让一时语塞的亚伯特的脸,变得像是一颗被压瘪的肉丸子似的。注视着那张脸,巴纳吉陷入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不过那种错觉只持续到塔克萨进入驾驶舱为止。
你为了要找太空衣而进入驾驶舱。然后卡帝亚斯毕斯特出现在你面前,让你登录成为独角兽的驾驶员。过程是这样没错吧?
弯下高个儿,凑到座椅旁边的塔克萨投以锐利的视线。巴纳吉用僵硬的声音回答他:对。
在这之前你并没见过卡帝亚斯毕斯特?
对。
明明是初次见面,你怎么认出他是卡帝亚斯的?
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在亚纳海姆工专的简介还是什么册子上面,看过他的照片。
巴纳吉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回答。对方回以严峻的目光上让巴纳吉不得不先别过了自己的眼睛。振作点。巴纳吉握起出汗的双手告诉自己。还不能轻易说出真相。现在还没掌握到状况,随便说出来的话会让奥黛莉也跟着受到怀疑。对方是军人,还是个有着如刀般锐利眼光的男人,但没有隐瞒不了的道理。况且自己身上还有个有利的筹码。
也就是真相就连巴纳吉自己也还没接受,更体会不到实际感的这个事实。这点对于圆谎是相当有利的。巴纳吉闭上嘴,将脸固定朝向正面。塔克萨叹了口气说:这番话实在让人难以接受。然后移开视线。
将一切托付给了初次见面的人而且还是像你这样的少年。
如果说出卡帝亚斯是我的父亲,你就会接受吗?巴纳吉在心里嘀咕。就算这样你还是不能认同吧?做出这样的自嘲,巴纳吉对后来传入耳里的话感到心头一凉。那个人本来就是个怪人。这样说着,亚伯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舱门旁边。
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引起这么多风波吧。亚伯特说完,跟着斜眼看进了舱门里头。从最初见面以来,亚伯特的眼光每当有机会,就会朝着巴纳吉散发出阴险的敌意,而这时露出的脸色更是已经接近憎恨。那份恶意纠缠在巴纳吉全身上下,让巴纳吉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液。
那个人既独断独行而又蛮横。说是为了财团在做事,其实都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叫他无赖还算是好听的。简单讲起来,他就只是个寂寞到没办法信任他人的人。会把独角兽托付给这个少年,也只是他想在最后再找我们一个麻烦而已吧。或者,他是在半生半死之间失去了理智
在那时候他还有理智!他很清楚地告诉我,要用这个来保护大家。
直到看着亚伯特的侧脸肯定地说完,巴纳吉才察觉刚刚出声的是自己。亚伯特露出呆滞的表情,塔克萨也将锐利的视线再度转了回来。一边想着大事不妙,巴纳吉压抑不住一股从喉头冲到鼻腔的热潮,剩下的话接着脱口而出:
那并不是不相信任何人的人讲得出来的话。会出现那种传言,是因为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信赖的关系吧?
是为了什么而抗辩,是对着什么而感到愤怒呢?就任巴纳吉自己也还搞不清楚的时候,脸色突然大变的亚伯特踹向驾驶舱盖,从舱门外把手伸了进来。亚伯特揪起巴纳吉的胸口,露出凄厉的表情说道:讲得一副你好像很懂的样子嘛!尽管对方的脸突然占据了自己的视野,巴纳吉赌上一口气,说什么也不将视线移开。
你是在知道自己处境的情况下才这么说的吗?在某些场合下,就算是小孩子也有可能要坐牢喔。
我当然不懂!我知道的,只有在背后讲已经过世的人的坏话是不对的这种常识而已。你明明是一个大人,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倒抽了一口气,亚伯特的鼻子膨胀起来,没揪在胸口的那只手传出紧握的迹象。巴纳吉咬紧了自己的牙关。就在这时,塔克萨大喝住手,并迅速伸手擒住亚伯特的手腕。这一切光景,都看在巴纳吉的眼里。
你也太不稳重了。巴纳吉小弟你讲话也要小心,刚才那些不是小孩子该讲的话。
只是轻轻扭过手腕,就完全制住亚伯特动作的塔克萨这么说。咽下本来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巴纳吉转过头去。我懂啦。你给我放手!对着塔克萨大吼,亚伯特像是向前仆倒般地离开了驾驶舱。
做这些事情只是浪费时间。独角兽会送去月球的亚纳海姆总公司调查。在那之前都给我封印着,封印!
这里是联邦军的舰艇。你应该没有权限下令
如果需要权限,我随便都弄得到。待会儿我就去找首相还是参总总长发布命令。喂!那边不要随便给我拍照!
揉着自己刚才被扭住的手腕,亚伯特大骂拿着相机准备拍照的整备兵。就在这时,他踩在驾驶舱盖的脚滑了一跤。慌忙想抓住舱盖的亚伯特双手扑空,整个身子在慌乱挣扎中摔向整备甲板半空。亚伯特捙往的方向没有其他人,只有一架露出部分可动框体的杰钢伫立在那边。如果不小心撞上那里的话,可能会因此触电。察觉到后果的巴纳吉,立刻握起了操纵杆。
随着关节机构的启动声,独角兽缓缓地举起右臂。喂!?动起来啦!不理会周遭骚动的人们,巴纳吉用独角兽的机械臂接住了亚伯特。巴纳吉轻轻握起与五指连动的操纵杆柄,独角兽的手掌便灵巧地包住了因反作用力而浮起的亚伯特。因为事前已确认过手臂的运动范围内没有人,这一连串动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背对着被巨大手掌握住的亚伯特,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投注到了驾驶舱。巴纳吉把手抽离操纵杆,试着不去看任何人的脸。是你做的吗?对着在身旁发问的塔克萨,巴纳吉不看对方眼睛地回答:对。
真是不简单。无法想像你是第一次操纵MS。
因为驾驶迷你MS是工专的必修课程啊!
尽管对方再怎么刺探,对这部分连巴纳吉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说明。巴纳吉虽然心里有点后悔自己又提供了对方值得怀疑的把柄,但微微苦笑着说道这就是所谓的新人类吧的塔克萨,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在巨人掌中挣扎着想要脱身,吼叫快把我放开!的亚伯特,正空虚地搅和着这段难堪的沉默。
别把他捏碎了喔!
我知道。
要不然之后清理起来可麻烦了。
打消掉脸上微微浮现的苦笑,塔克萨不露笑意地开口。对此巴纳吉也板起脸地回答:是啊。
※
那就是钢弹?
好像是吧形状完全不同耶!
一边回答抱着哈啰的米寇特,拓也露出无法释然的表情搔起头来。奥黛莉刻意地伸长了脖子,隔着两人的肩膀偷看起整备甲板的状况。
这个天花板挑高的开放空间看来至少有三十公尺高,里头能看见正被整备架撑起的白色MS。在具有联邦风格的修长人型机体上,独角异样地吸引人目光。那的确是独角兽钢弹没错。
卡帝亚斯毕斯特所谓通往拉普拉斯之盒的路标好巧不巧地便是被联邦军战舰所回收。口中如此低喃着,一边想:如果要说的话其实自己也是一样吧,奥黛莉在不引起米寇特等人注意下偷偷了叹了口气。视线来回放在自己倒映在嵌死的气密窗上的脸,与站在背后的两名联邦军人的脸,奥黛莉不得不再度为宛若恶梦的现实叹息。
没有道理察觉到奥黛莉的想法,美寻奥伊瓦肯露出无法镇静的模样环顾着阴暗的室内。至于利迪马瑟纳斯,虽然他的脸并没有贴到窗前,不过那表情看来就像是若允许的话真想这么做的孩子。说是为了让米寇特等人安静下来,其实只是取得美寻同意的藉口而已,真正想看看独角兽的应该是利迪自己吧。随着利迪领路而来到的这间起重臂操纵室,的确能将整备甲板一览无疑。虽然看不见驾驶舱里面,但已经能从斜上方俯瞰独角兽的全貌,而且连调查机体人们的样子也看得一清二楚。一边禁止着局外人进入,那这样的疏忽又是怎么回事?奥黛莉心想。是因为对独角兽的处置意见还没统一,还是联邦军本来就是这样呢?
不愧是驾驶员,对舰内的构造真是精通。
从窗边抬起头说话的拓也,似乎与奥黛莉那样的疑问无缘。还好啦。被夸赞的利迪,露出了倒不是完全不愉快的表情来回答。
我呀不是,本人一直都梦想能成为亚纳海姆的侧试驾驶员。我希望毕业之后可以加入军方的教导队,所以在工专一直很用功。今天能和正牌的驾驶员讲到话,我真的觉得好光荣!
等一下啦,拓也,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吧?米寇特说。没关系啦,机会难得耶!亢奋地开了口,拓也又露出瞻仰憧憬的大明星的表情看向利迪。为此利迪装模作样地叉起手臂:
如果志愿成为一个驾驶员,像你这样懂得把握机会是不错的心态。等一下我再让你看看我的机体。
真的吗!?少尉搭的机体是Z系列的可变形机体吧?今年的装备年鉴有刊载它在侧试时的照片,在变形后可以当成杰钢的辅助飞行系统的主意还真是
像是被拓也怒涛汹涌般爆发出来的深度知识给压倒,利迪的回答开始嗯啊作声地变得含糊,笑容也逐渐显得僵硬。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的米寇特,则是从最初就没有花心思在听。到最后拓也甚至对着哈啰也热烈地开起话匣子来了。将拓也放在一边,美寻戳着利迪的背小声问道:这样好吗?没关系吧。利迪一脸天下太平地回答。
不好好珍惜奇少年的梦想可是不行的。
你还讲这种随便的话。再说,你不是正在待命吗?擅自跑来这种地方,等会儿被骂我可不管。
别讲得这么严肃嘛。杵在气氛沉闷的待命室也只会让心情更糟而已,敌人又不会马上找上门来。
奥黛莉在一旁听着两人窃窃私语,开始怀疑起:这是否真的是军人之间的对话?现在流动着的空气,真的是在卷入实战中的军舰里该有的吗?忍住自己的叹息,奥黛莉将视线转向窗外。简直没有任何紧张感,和自己阵营的人们差太多了。这并不是士气的问题,而是他们还有余裕。
即使已经被削去战力的大半,只要能够挺过这一段总还是有办法能在心里这样思考的余裕。如果撑下去就会有援军过来,一定还有下一个机会。这种决定性的余裕,是现在的自己阵营所没有的不对,从一年战争以来就不曾有过。与国力上有着近百倍差距的地球联邦为敌,吉翁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余裕。一旦失去的就再也不会回来,现在不行的话也不会再有下一次。因为所有人都在极尽拮据的情况下战斗、流血,然后连遗骨都不剩地在虚空间陨落。
这就是游刃有余和无余的差别吧双方思考的基础既然已经不同到这种地步,也不会唤醒憎恨或艳羡之类的情感了,就连己方所提倡的正义,也觉得毫无意义。透过不亲眼目睹就无法实际体会到的这次经验,奥黛莉一方面痛切感到自己的见识尚浅,另一方面则再度确认到,自己继续待在此处所会带来的危险。她没有自信能在这种空气中表现得自然。尽管现在暂不开口,那名叫米寇特的少女明显地对自己存有疑念。在露出马脚之前,不赶快想出逃离这艘战舰的方法不行
那么,你们的朋友是叫巴纳吉吧?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像是看腻了没有特别动静的整备甲板,利迪忽然开口。奥黛莉中断了自己的思绪看向他。你问他是什么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不是吗?不仅拓也语气中带着迷惑,米寇特也耸起了肩膀:
他是个安静、普通的男孩子。我根本没办法想像他会搭上MS战斗。
但是,那架钢弹将敌人击退可是事实呀!
就算你这样讲虽然在空袭发生前,巴纳吉的确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
也是啦。该说是变得特别有魄力吗?平常他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这么说来,奥黛莉也有感到在意的部分。早先在康乐室遇到的巴纳吉,的确与之前的他有股不一样的气氛。外表和声音明明都一样,给人的压迫感却变强了硬要说的话,就是存在感变重了吧。
有着紧紧吸附住自己肌肤的手掌的那个人,是在哪里搞错了而落得搭上独角兽的下场呢?不过,他会打赢都是靠机体的性能吧?再怎么说那都是钢弹啊!再度环顾起整备甲板的奥黛莉,被一旁的声音吓了一跳。听到拓也奇妙地有把握的这番话,米寇特皱起眉头说:你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操纵第一架钢弹的阿姆罗雷本来也是个学生啊!驾驶Z钢弹的卡密儿维丹、以及ZZ钢弹的杰特亚希达也是一样。这种让外行人当上驾驶员的状况,就像是钢弹的传统一样嘛!
你还真了解。利迪说。对利迪已显疲惫的挖苦一笑置之,拓也又得意地挺起胸说:毕竟我是研究过的嘛!
这么说,这艘拟阿卡马,就是在第一次新吉翁战争成为钢弹部队母舰的战舰对吧?真是有缘,这次又让它载到了新型的钢弹
利迪应该有想到要是自己随便搭话,大概又会被卷入深度知识的暴风圈里面去吧,他不发一语地从拓也的视线中离开,站到奥黛莉旁边。MS狂就是这么伤脑筋哪。利迪小声说道,并将视线微微转到奥黛莉身上。
你的长相,我总觉得好像在那里看过呢!
别无用意的说话声,让奥黛莉心跳加速起来。心里想着不会吧,却又没有勇气去确认正盯着自己的利迪的表情,奥黛莉将紧绷的脸孔朝向地板。
自己曾被公诸于世的是孩提时代的长相,最近的脸部照片应该是没有在媒体流通才对,不过,若是联邦军的军官的话,可能有机会在资料上看过。只是纯粹跟不相干的人长得像的说词如果行不通,到时握住拳头,听到自己心脏急促鼓动着的奥黛莉,听到利迪说出啊,我想起来了的时候,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那个叫枣史旺森的女演员。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和她很像?
利迪若无其事的声音,让奥黛莉着实感受到无力这个词的意思。为此放心又显得太过愚笨,带着这样的心情,奥黛莉姑且回答:我不太清楚演艺界的事。一脸话接不下去的表情,利迪搔着头说:喔,这样啊对此美寻叹气表示:到底在干嘛啊?另一头朝两人瞥过一眼的米寇特,则还是一副狐疑的表情。
果然这里不能久待就在奥黛莉重新体认到这点、打算把脸从米寇特针对自己的视线转开的那一刹那,唐突响起的警报声传入奥黛莉的耳里。
所有人员、预备对空作战。MS部队即刻准备出击。
缺乏抑扬顿挫的广播声和警报声的迥音重叠,让米寇特与拓也瞬时抬起头来。制住想要开口的两人,美寻抬头望向舰内的扬声器,一旁的利迪则正要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头盔。已经过来了吗。一边低喃,利迪将头盔里面的东西抛向拓也。当奥黛莉认出那是一架小型飞机的模型时,利迪已经戴好了头盔。
帮我拿着,别搞坏了。利迪朝着接过模型的拓也说完,然后拉起脖子旁的拉链接着说道:美寻,将这些家伙带到安全的地方。回答好的美寻,以及不听她回话便冲出操作室的利迪,都露出与一瞬前判若两人的严肃表情。拓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拿着手上的模型,用着迟疑的声音说:怎么回事啊?
有可能是敌袭。快回去居住区吧!
你说敌人又要过来了吗?
在脸色变得苍白的拓也身旁,米寇特用双手捂住耳朵说:我受够了这种状况!整备甲板那边的人们也开始出现明显的动静,能看见像是警卫的人影正开始疏离人群。寻找着巴纳吉的身影却看不见人,奥黛莉抱起浮在空中的哈啰,在心里重复着那字眼。敌袭。仅以葛兰雪的战力,奥黛莉不认为辛尼曼会主动来袭。从帛琉派来增援了吗?要做出结论还太早,奥黛莉心想。感觉到令人发颤的寒意而离开窗边,奥黛莉被扶起米寇特的美寻喊了一声快点,便跟在拓也后面离开了操作室的门口。
数名乘员脸色大变地漂过闪烁着红色灯光的通道。那群人边前进边穿起太空衣,同时到处确认隔墙已经完全关闭。听着他们的吼声,奥黛莉心中浮现了一个名字,能让来得过早的增援变为可能。
弗尔伏朗托。如果是被称为夏亚再世的那个男人,或者这之后的臆测并未化为言语,奥黛莉握住移动握把的手加强了力道。<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