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
不容分说的声音传来,一股冰冷的感触同时吹过了巴纳吉背脊。回过头,巴纳吉将辛尼曼依旧毫无动摇的眼睛,以及握在他手上的枪口一起纳入了视野。
船长如此低吟,操舵席的亚雷克站起身。布拉特只隔着座席椅背抛来观望的目光,没做出干涉的举动。被枪口对准的身体僵住,巴纳吉一边感觉到力量正从肚脐之下逐步流失一边咕哝:你是认真的吗?瞄准的自动纹风不动,辛尼曼以沉默作回答。
与在马哈地身上感觉到的一样,一股彻底不相容的刚毅由辛尼曼眼中流露,那股刚毅化作风压,让巴纳吉的身体摇了一下。在沙漠与达卡瞥见的哀伤眼睛,以及眼前空洞有如黑暗深渊的眼睛。不去思考哪边才是对方的真心,巴纳吉再度确认,这两者都是辛尼曼具备的特质,他回望眼前的漆黑瞳孔。荧幕之中又出现新的爆发,烧灼城市的白色闪光渐渐扩大
08:44
就在陷入火海的工厂地带越发浓烟密布,倒塌的饭店残骸被烟雾遮蔽的瞬间,奈吉尔葛瑞特察觉到由脚边冲上的危险压迫感。
来了哪
凝视着流动的海面,杰斯塔七号机举起光束步枪预备。载着杰斯塔疾驰于海上的气垫船操舵手,则尚未发觉到潜伏于海面下的压迫感存在。他只想着要尽早横渡这片飘有升烟雾霭的海面,驶到达卡沿岸。要是为这种反应力普通的家伙分神,原本感觉得到的东西都会变得感觉不到。奈吉尔回望身后,隔着全景式荧幕,他看向后续跟上的戴瑞机与华兹机。见到他们各自让趴在气垫船上的杰斯塔绷紧神经,并且将光束步枪保持在随时可以射击的位置,奈吉尔确信自己的知觉并未出错。
达卡警备队送来的代步工具气垫船的总数为六艘。自达卡港外海十公里的海域由拉凯拉姆出发后,索顿中队分别乘上待命于海面的气垫船,并分为两队逐步接近达卡沿岸。索顿率领的队伍是从工业地带的北侧登陆,奈吉尔率领的三连星则是由南端的贝纳德海岬深入内陆。之所以各自避开直抵港口,是为了警戒潜伏于港内的敌人对我方展开迎击,但若靠这点程度的工夫就能逃掉,也用不着大费周章地绕路了。敌人早就察觉我方的接近,他们已经分散潜伏在海中守候。鉴于水深已低于四十公尺,如果要发动攻击,这一带就是敌人能出手的极限。
戴瑞、华兹!坐船旅行就到这里为止。空中换乘!
听见队长毫无预警地高声宣布,两人附和了解!的声音从无线电传来。你们要做什么!?也听到气垫船操舵手如此叫道,交代过与后续僚机横向排成一线,等我们一脱离,你们就立刻散开之后,奈吉尔让机体起身。
隔着约一百公尺的距离,船体几乎呈长方形的气垫船横向排成了一线。屈膝跪在平台上的杰斯塔各自以双手握着光束步枪,并且让闲置于背部的专用盾牌在左腕侧面展开。盯着横越于一公里前的海岸,奈吉尔以开展向四方的直觉持续补捉着脚边的压迫感。不连贯地溶在海中的压迫感收敛于一点,开始散发出杀气。像是被冰冷的刀械抵在背后,这种令人发毛的感觉是!
上吧!
奈吉尔叫道,踩下脚踏板。背部与小腿的推进器一起点燃,三架杰斯塔同时从气垫船上蹬起。在旧世纪以前就已运载过笨重战车的气垫船,并不会因为MS这么一蹬便翻覆。被高出力的推进器所举起,奈吉尔飞舞至三百公尺的高度,他看见有黑影缓缓地从气垫船的航迹底下浮出。
没有预测到我方突然让机体抬升的举动,新吉翁的水陆两用MS在对气垫船发动攻击时有了犹豫。戴瑞机与华兹机各自斜向跃起,于奈吉尔机脚边交错的瞬间,两架机体同时举起步枪朝黑影开火。穿进海面的MEGA粒子之矢让海水沸腾,爆发性的水蒸气一涌现,裂开的海面顿时浮现背负两具水流喷射背包的敌机背影。奈吉尔立刻将准星瞄向目标。
在那里啊!
扣下的发射扳机与杰斯塔的食指连动,步枪发射出光束。由上空射下的一道雷光刺入圆筒型的喷射水流背包,更贯穿了潜伏于海中的敌机腹部。瞬时膨胀的闪光驱散海底淤泥,化作超音波的冲击波使得海面水分变为蒸气。因爆发而掀涌的海水喷发而上,在巨大水柱耸立于海上之后,让空气鸣动的重低音随即扩散在达卡沿岸。
首先收拾掉一架。操纵着变成自由落体的机体,奈吉尔在气垫船上进行软着陆,他背对着声势汹涌的水柱细查沿岸。戴瑞机与华兹机交错于空中,在他们换乘至彼此的气垫船之前,奈吉尔已将隆起于海岸一角的水泡纳入视野。宛如一名上岸的潜水夫,滴着水的敌方水陆两用机迎向海岸,下个瞬间,推进器点燃火光,其机体开始攀登面朝海岸的崖壁。
一边跳跃,敌方机体舍弃腹部的压载舱,并折起两腕的爪刃。光是如此,原本矮胖的身影便摇身一变,展露出属于萨克型机种的人型,敌机随后又从肩上的防水匣取出光束机枪。大颗的MEGA粒子弹由崖上连射而下,让气垫船周围窜起数道细细的水柱。别停下来!直接跳上去!如此叫道,奈吉尔在发射牵制的光束之后,便一口气跳向了海岸线。
在留有自然景观的贝纳德海岬附近,机体降落在水深五公尺左右的浅滩,并且以光束步枪再度射击一发。把高约三十公尺的海崖当成护盾,扣下扳机回以颜色的敌机躲到断崖另一端。趁此空隙,载着戴瑞机与华兹机的气垫船陆续登陆,让装设气垫的船底上了海岸。从这里开始没办法再利用气垫船,各自散开。这么做出指示,奈吉尔的杰斯塔不断踹着海岸的沙子,让机体靠近崖壁。
从气垫船下来的戴瑞机与华兹机一面以步枪朝崖上瞄准,一面向左右分散。潜伏的敌机还剩几架呢?索顿的小队平安登陆了吗?受到米诺夫斯基粒子侵袭的雷达根本派不上用场,奈吉尔望向滞留于连绵断崖另一端的升烟,并且以手势朝着各自躲进海崖死角的戴瑞机以及华兹机打出信号。杰斯塔左手的指头指向戴瑞机,跟着又抵到了自己的主摄影机上头。等着收到侦查指示的戴瑞机采取行动,奈吉尔将光束步枪的枪托紧紧地靠上杰斯塔的肩膀。
少尉大人,你可要撑住哪
以这句低喃做为发难的契机,奈吉尔让机体放低姿势,开始移动。持续在市区中心发出的战斗声响,让空气断断续续地发出震动,也使众人无法听进海潮的声音。
08:46
漂浮在空中的无形杀气,有时会忽然凝集成一阵风。那就是敌人攻击的前兆。闭上眼睛,罗妮将意识集中在横向吹来的风上头,并想像自己朝着风吹来的方向伸手。
拾取到罗妮脑中的想像,精神感应装置与反射BIT产生连动,促使防御网在尚布罗的左侧张开。反弹的光弹凿穿大楼屋顶,直追变形为战斗机回避的敌方MS而去。这家伙与其他人不同。在意识底部咕哝出口,罗妮咬了嘴唇。其他敌机只会毫无计划地攻击,但这架可变式机体却散发着一股明确的压力。无论如何都要将我方诱离的坚定意志化作强风,吹进罗妮的头盖骨。
睁开眼,罗妮从正面的主荧幕确认对方的机影。凝视着再度变形为MS,并且移动于大楼与大楼死角间的瘦弱人型,罗妮在前方的交叉口上辨识出聚集的难民行列,为此她倒抽一口气。尽管登陆之后已经经过近两个小时,但罗妮并未发现具组织的避难活动的形迹。受到联邦MS过于散乱的行动所逼,避难民众也只能杂乱无章地四处流离。结果避难的行列在眼前的交叉路口碰上,打算各自逃向不同道路的人群全挤成了一团。手持扩音器高声制止的警官们,则完全没有发挥诱导的作用。
为了守护避难民众,那架可变式机体正在孤军奋斗。对方反覆进行着无益的牵制攻击,只为改变尚布罗的航道。疼痛窜过如此理解的头脑,罗妮将手凑向头盔,她在动弹不得的车阵中发现了一辆校车巴士。那与在议事堂前庭看见的是同一辆。跌倒哭泣的女孩子就在那上面
父亲。
甩了甩头痛越发加剧的脑袋,罗妮目光转向背后。前方有太多避难民众聚集。我们先折向沿岸,从东侧进攻议会吧。这么一来,那架缠人的可变机也会安静。
不行。尚布罗的能源并不是无限的。我们没有余裕绕路。
坐在机长席上,马哈地仍将视线投注于荧幕,一动也不动。那刚才为何要无谓地消费能源,用主炮破坏饭店呢?可是!拉高音量的罗妮,与眼神意外沉静的父亲对上了目光,这一让她吞进原本要说的后半句话。
罗妮,我们绕的路已经够多了。从这里开始,要选择最短的路径。这也可以成为往后起事者的榜样。
这么说道的马哈地,在听见瓦里德报告正面,有战车过来了的声音后,再换上另一张脸,他将似乎已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的目光投注于荧幕。命令道将其扫灭的眼神顿时扭曲,抬起细长头部的尚布罗将律动传进驾驶区块。蕴藏疯狂的律动窜上背脊,罗妮不自觉地想起身,然而阿巴斯说道罗妮,集中在防御上的声音,又让她咽下了这口气。
父亲说的没错。要是持续受到实体弹直击,就算是尚布罗也会支持不住。
已经没有退路了。看着长兄透露出弦外之音的眼睛,也看见从交叉路口另一端逼近而来的两架钢坦克Ⅱ,罗妮无奈地坐回位子上。由双肩挺出的炮身小小地闪烁,钢坦克Ⅱ隔着避难民众的头顶发射出滑膛弹。罗妮闭上眼,让意识融入于精神感应装置。反射BIT展开于机体前方,放射出的扩散MEGA粒子炮一偏向于各处,尚布罗的庞大身躯便为剧烈闪耀的光束屏障所笼罩。
接触屏障的滑膛弹爆散开来,黑烟弥漫到霹哩作响的光网上。等离子化的空气弹开周围的瓦砾,也震飞在交叉路口不得动弹的校车巴士。巴士的车身宛如让巨人踹飞地高高弹起,砸到了避难民众的行列之上,在视野边缘看到那副光景,罗妮一股脑地重新闭紧眼睛。那架可变式机体立刻从横方发射出牵制的火线。你们在搞什么?要杀多少人你们才肯罢手?坚定的怒气化作风吹袭而来,让罗妮头痛欲裂的脑袋更添负担。
我是在做什么?这样的想法由意识底部窜起,让感应波出现了些微的紊乱,但已学习到展开模式的BIT并未变得迟缓。隔着眼皮,光束反弹的闪光对眼球造成苛责,罗妮深陷于系统中的身心正在挣扎。
08:47
我不记得自己有把你硬绑上船。照理来说,你也可以选择不穿那套驾驶装。会认为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是因为你的想像力不够。
背对着在荧幕中发出闪光的尚布罗,枪口与目光都毫不动摇的辛尼曼说道。和第一次碰面时一样,那是亲手杀过人的眼睛宛如石头一般,毫无表情的漆黑瞳孔。一边尝到被人强词夺理,几乎要跌坐在当场的滋味,船长事前就预测到这些了吗?巴纳吉挤出发抖的声音问道。所谓镇压都市,指的就是这么回事。辛尼曼回答的声音在葛兰雪狭窄的舰桥内回荡不去。
镇压就是开火攻击无关紧要的地方、踩扁逃亡的人吗?这根本连战争都称不上,只是在发泄恨意而已!
令人联想到围棋黑子的眼睛微微颤抖,被坚硬胡子覆盖住的嘴巴则露出语塞的迹象。没错,巴纳吉回想起来,这个人第一次拿枪指着自己的时候,也没有扣下扳机。他只短短说了一句不用管小孩子,就什么也没做地走了。
对方与自己并不是没办法互相了解。这个人的心也在哀嚎。船长,请你要他们停止做这种事。巴纳吉咄咄逼人地朝辛尼曼接近了一步。
你也明白吧,那个叫马哈地的人并不正常。再这样下去,达卡真的会全部毁灭。
巴纳吉望向对方动摇的眼睛,与枪口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一步。辛尼曼坐在船长席上的身体并未移动。
和那种人比起来,你看这个世界应该看得更清楚吧?如果你想说这就是战争,那为什么要把我带去沙漠?为什么要救玛莉妲小姐?她会叫船长MASTER并不是因为她是强化人。和我一样,玛莉妲小姐的心灵也是让船长救回来的,所以她才会
闭嘴!
沉沉的冲击扑上巴纳吉脸颊,飞出去的身体撞到了墙壁。狭窄的舰桥里无法让人倒下,巴纳吉直接瘫坐到地板,在他对不上焦距的视野里,辛尼曼正盛怒地站着。
别讲得你好像都懂。我会关心你,都是为了得到盒子的钥匙。毕竟先将你拉拢过来,对以后也比较方便。
对方放话的声音,回荡于巴纳吉耳鸣不止的脑袋之中。你骗人,发出到一半的声音在嘴里溶解,巴纳吉望向坐在航术士席的布拉特。才在对上的视线里感觉到一丝尴尬,布拉特使什么也没说地将脸转回到正面了。
你刚才说,这不是战争对吧?张开眼睛看清楚,战争里就会发生这种事。没有主义、没有名誉、更没有尊严。有的只是杀人的家伙与被杀的家伙而已。
揪起驾驶装的领口,辛尼曼硬要巴纳吉站起,并将他抡向操控台。手撑着荧幕,看见红黑色火焰正在画面中闪烁,巴纳吉不禁背过了脸。
能够一口气死成算是好的。还有人是让更残酷的方式,从活着的时候一直被折磨到死。发泄恨意有什么不对?我们的战争本来就还没结束。
这种理论跟放火烧了吉翁城镇的联邦军又有什么不一样!
辛尼曼鲠住声音,但巴纳吉没有空观察对方的眼神。再度飞来的耳光打在脸上,巴纳吉第二次跌坐到地上。出现轻微脑震荡的脑袋耳鸣着,牵丝的鼻涕滴在地上。这似乎成了一项契机,巴纳吉体内的热潮减退而去,想要站起身的下盘也突然失去力气。辛尼曼呆站着,巴纳吉就连仰望对方脸庞的气力都没有,一滴又一滴,夹杂唾液的血珠从他低垂的脸上滴下。
想像力不够。对此巴纳吉无话可答。实施镇压作战时会出现伤亡。心里缺乏这种真实感,却还是走到这一步的自己不,并不是这样。死一百人是太过火,但死十个人就无可厚非,巴纳吉在心里某处敲着这种算盘,更容许自己成为状况的一部分。这是为了辨明盒子的真面目、这是为了尽到自己的责任;在心里准备出这些说词,结果自己却是从独善其身的立场在看待事情,并且行动。
辛尼曼不一样。他从最初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在这个前提下加入了作战,现在也仍想要扮演好被分配的角色。即使作战中有失当的部分,那也是接受马哈地提案的新吉翁高层的责任,辛尼曼并没有接受批判的必要。军队正是如此运作的组织,而辛尼曼则是彻头彻尾的军人。巴纳吉领悟到,他会对独角兽出手相救,会对自己付出关心,是因为那全都是工作的一环。一方面对玛莉妲投注父亲般的爱情,辛尼曼也一直将其当成战力在利用。一边待在无名无实的落魄军人集团中卧薪尝胆,同时也将对联邦的憎恨隐藏于心,若有必要,这个不容小觑的男人就会彻底变得冷酷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自己的心中会如此高昂?他的话、他的眼神都扎进了自己胸口,让心里感到绞痛不已。为什么?
一边说着这就是现实,其实他自己根本就不能承认。把并非出自本心的想法硬当成真心话来讲,他在折磨着自己。身为军人的责任、照顾葛兰雪乘员的责任。不将这些扛起来,他就什么也没办法做,但一将责任挑到肩头,则会让不符本心的想法附到自己身上,有时更得扼杀本身的声音。他明明知道,这正是人悲哀的地方。对于自己怀着一颗无法在最后一线妥协的心,他明明就感到无所适从
悲哀的人们是为了抛去悲哀才活下来的真心地讲出这种话的人,是有资格揍人的。我愿意被那种人揍。
就在巴纳吉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时候,话已经从嘴里说了出来。擦去嘴边的血迹,巴纳吉抬起头,面对面地望向挑了眉毛的辛尼曼。
卡帝亚斯、玛莉妲、塔克萨与拟阿卡马的众人都是如此。一边被过去所束缚,一边受组织的规范所限,那些人仍打算贯彻个人的意识。接受着他们的支持,才会有现在待在这里的自己。扶着墙壁,巴纳吉让摇摇晃晃的身体站起,他握紧双拳,并且紧盯着对方说道:现在的你没那种资格!
想揍人的话,就揍你自己!
顺着大吼的气势,巴纳吉挥出了右拳。尽管辛尼曼立刻避开了这一记,但他魁梧的身躯却撞到背后的操控台,显得有些踉跄,巴纳吉马上又往上挥出左拳。蓄胡的脸孔让上勾拳打个正着,吼道你这小鬼!的辛尼曼举起握柄挥下。巴纳吉则乘隙冲进辛尼曼的怀里,用全身体重赏了对方肚子一记头槌。
或许是撞到骨突的缘故,闷声吭出一口气的辛尼曼让脱了手,跌坐在地板。巴纳吉立刻骑到对方身上,隐隐作痛的拳头猛挥,接连不断地打在被制服在地板的蓄胡脸孔上。
自己欺骗自己,讲得你好像都懂一样!你其实也明白,这只是在滥杀无辜而已,根本就不能弥补任何事!
挨中三记拳头,嘴角渗血的辛尼曼猛然睁开眼睛。他揪住正要挥出第四拳的手臂,才叫道你这什么都不懂的小鬼!,熊一般的腕力就把巴纳吉的身体轻轻松松地举了起来。巴纳吉束手无策地被举起,随后辛尼曼的鞋底便从正下方踹进他的肚子。让人踹飞到后头,巴纳吉的后脑杓重重地撞在地板上。
你要我原谅联邦吗?开什么玩笑,原本有妻子跟小孩的人是什么心情,你怎么会知道?别说是用自己的命来抵,就算拿全世界来换也换不回她们。她们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石,是可以将诞生的意义、活下去的意义全部教给我的宝石。在她们被折磨至死之后,我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你能懂吗!?
自己骗自己这种事,我根本就做不来。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刻,甚至还想立刻下去帮忙呢!
就因为这样!不能因为你自己看过地狱,就也将其他人一起推进地狱啊!
吐出嘴巴里的血,巴纳吉用力蹬向地板,再度用身体冲撞对方。让低吟道你这缠人的小鬼!的辛尼曼揪住胸口,巴纳吉被对方压在墙边,但他马上胡乱抬起腿,猛踢辛尼曼的要害。忍住溃不成声的惨叫,辛尼曼变得青黑的脸孔逐步占据巴纳吉的视野。庞大的身躯才向后倒下,辛尼曼便连巴纳吉一起拖倒,两人双双在船长席旁边的狭窄空间跌跤。
双方立刻揪住对手的胸口,一争相压制彼此,两人的身体在地上扭打翻转。做你觉得该做的事,把就算这样继续讲下去。受到脉动于身体内侧的话语激励,巴纳吉一直想咬向辛尼曼的喉咙,将他的下巴推开,辛尼曼则怒声喝道:布拉特!别光在旁边看,快打发掉这家伙!巴纳吉用眼角余光看见亚雷克正慌忙地准备起身,但是
不好意思,我现在手离不开。请您自己想办法。
别管他们。像是这样暗示着,制止亚雷克的布拉特淡淡说道。你们!?如此低吟,辛尼曼的手臂失去力道,巴纳吉将掐在自己下巴的手掌向旁边挥开。朝着讶异的蓄胡脸孔用拳猛捶,巴纳吉再度将上洋身就要坐起的魁梧男子压回地板。抓着船长席的扶手,辛尼曼勉强免去了倒向后方的下场,他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并将树干般粗壮的大腿伸向对方。
巴纳吉被反击的一脚深深踢进肚子,弹飞有两公尺远的身体重重撞上墙壁。变得无法呼吸,只得将嘴拼命张大的巴纳吉,就那样瘫软地坐到了地板上。即使想站起来,膝头也使不上力,巴纳吉全身都变得跟心脏一样痛苦,他弯下身子,肩膀不停因喘息而起伏。辛尼曼圆圆的肚子也上下波动着,肿起的睑颊则望向了天花板。
两人份的喘息滞留于舰桥,毫不问断的引擎声逐步将其吞没。亚雷克只隔着椅背微微抛来视线,布拉特对两人则是看都不看一眼。动着已经分不清楚是哪里痛的身体,巴纳吉将辛尼曼纳入视野,并且用力将手臂从地板上撑起。忍住穿透头盖骨的尖锐痛楚,巴纳吉一边缓缓撑起靠在墙壁上的背脊,一边让喉咙颤抖着发出模糊嘶哑的声音:我不懂我当然不懂
不管是妻子与小孩被杀的痛苦还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都不懂
自己说不出就算这样来反驳。还无法真正理解他人悲哀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这么说。对此再理解不过的巴纳吉咬紧牙关,硬是让麻痹失去知觉的膝盖立了起来。辛尼曼连嘴角的血也没去擦拭,他将肿胀眼皮底下的眼睛转向巴纳吉。
但是,只因为不懂只因为悲伤的事太多就让心灵停止去感受,是不行的。
可以自已为自己做出决定的唯一零件为了忘记悲伤,人们的生命才得以继续。把以往听进心里的话语当作支柱,巴纳吉将两脚跺向地板。
我有颗能够体会别人悲伤的心,这一点我并不想忘记。我想成为能承受悲伤的人就跟船长一样。
辛尼曼微微睁大了眼睛,巴纳吉与对方交会视线的时间不到一秒。下一个瞬间,对方或许就会从自己背后开枪。这样好吗?如此自问,巴纳吉在自答之前已经把手伸向自动门的开关,他憋住呼吸,走出了舰桥之外。
将通路吹来的外部空气吸进肺里,并睁开短暂闭上的眼睛,巴纳吉在丹田使上力气,然后跨出步伐。自动门关闭声传来的同时,直盯在背部的视线也被阻绝,只剩笼罩红色灯光的通路留在眼前。辛尼曼没有用。只要有意,他明明随时可以击毙自己,但他却没这么做。是顾忌到盒子的钥匙吗?承受住涌上心头的问号,巴纳吉接纳了如此得来的现在,他握紧拳头跑去。
从身体深处萌生的热潮,正压制着阵阵作痛的脉动,扩散到全身。只要穿过这条阴暗的通路,就能抵达独角兽等着的MS甲板了。
08:50
由挠性机械臂支撑的巨爪被举起,跟着便顺势劈了下来。头部遭一击粉碎,吉姆Ⅲ的机体滚到马路上,然后直接被袭来的巨爪当废铁般地捏碎。
宛如一头踏扁人类的巨象,缓缓抬头的MA发出钢铁咆哮。另一架吉姆Ⅲ由大楼死角冲出,并且一面发射装备于双肩的飞弹,一面拔出了光剑。接触到光束屏障的飞弹冒出火球,吉姆Ⅲ则纵身一跃,从上头举剑朝MA劈下。但反射BIT的力场并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攻击就产生动摇。
为闪烁的高热网所擒,机体四肢像是触电般地发抖,而后重重摔在路面。吉姆Ⅲ撞飞弃置于马路的车辆,更刮去了数十公尺的柏油地,瞄了一眼受创的僚机,利迪发射出牵制的光束。同时他又抓起吉姆Ⅲ的手腕,并将其拉进倒塌的大楼死角中。随后,MA挥下巨爪,劈碎了两机原本所待的路面。
是象牙海岸的援军吗?
吉姆Ⅲ驾驶员的声音透过接触回路传来。虽然你讲错了,但援军就是援军。利迪回应,并让吉姆Ⅲ的手臂搭上德尔塔普拉斯的肩膀,用搀扶伤兵的要领让僚机站起。在移动到下一个街区的路口前,继续传来驾驶员问只有你?其他人呢:?的朦胧声音,绊住脚步的吉姆Ⅲ跪到了路上。你振作点!利迪开口怒斥。
登陆部队马上会过来。还能动的话就赶快撤退。
利迪边说,边将最后的能源CAP装上光束步枪,并隔着大楼瞪向卷起烟尘前进的MA。不知道是不是分神对付潜伏于沿岸的水中MS,拉凯拉姆队到现在还没有与利迪进行通讯。达卡警备队的MS也已大致后退完毕,正在议事堂周围展开最后的防线。如今已没有手段能阻止MA进击,也无法诱导来不及逃难的市民,但利迪也不能从这里撤守,让敌人加快脚步。看着机能不全的警示在状态画面上到处亮起,还能撑得下去,利迪在心中如此低喃,他让满身疮痍的吉姆Ⅲ靠到大楼上,并重新举起残弹八发的光束步枪瞄准。
平衡仪故障,这架机体已经不行了
像是要叫住利迪一样,吉姆Ⅲ由后伸来的手腕拉住德尔塔普拉斯的手,驾驶员的声音跟着传来。不知为何,利迪心头一冷,回望对方的机体。
这前面有医院,不能让那家伙再往前你身上的步枪弹还有剩吧?
嗯
那好,我试着滑到那家伙脚边。要是能顺利钻进去,你就对我开火。
利迪感觉到吉姆Ⅲ那具有裂痕的主摄影机,仿佛与具有体温的人类视线重叠。这!这种事我做朝着咽了一口气的利迪,那名驾驶员语气平静地强调:你非做不可。
只要能用爆风在那张光束屏障上开洞,就再好不过了。听好,可别直击发电机哪。
嘱咐过后,在德尔塔普拉斯搀扶下站起的吉姆Ⅲ踏到大街上,但脚步却显得踉跄不已。毫不理会喊等等!的利迪,吉姆Ⅲ点燃背包的推进器,弹射似地让前倾的机体前进。
乔尔!你要听妈妈的话!
驾驶员的叫声由杂讯底部传出,两腕拔出的光剑同时发振出粒子束。来到交叉路口的MA恶狠狠地转动单眼,才睥睨着猛冲而来的吉姆Ⅲ,迅速组成防御阵型的反射BIT就发出了光束的反射光。
吉姆Ⅲ的右腕连光剑一起被弹飞,装备盾牌的左腕也从肩头逐渐扯裂。即使如此,持续前进的吉姆Ⅲ仍直直冲向光束屏障,让几乎烤焦的机体钻进了MA脚边。严重程度更胜方才的杂讯充斥于无线电,通讯忽地中断。从僵住的吉姆Ⅲ身上践踏而过,MA若无其事地打算继续前进,由正面捕捉到此情此景,利迪搁在步枪扳机上的手指颤抖着。
混帐!
自己又成了看人赴死的角色。靠着由肚子里挤出的声音抛去犹豫,利迪扣下扳机。MEGA粒子弹由德尔塔普拉斯的光束步枪迸射而出,直飞向防护罩无法遍及的MA脚边。理应直击在吉姆Ⅲ身上,让爆压打乱BIT阵势的光束,却在命中前一刻遭挥下的巨爪弹开,变成向四方扩散的零碎粒子。
抗光束覆膜。不只能用反射BIT反弹光束,那家伙在爪子上也施有抵销MEGA粒子的覆膜,对于死角的防御可说臻至完美。绝望感贯穿利迪背脊的瞬间,那道巨爪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出,占据了全景式荧幕的视野。
原本打算后退的机体由地面浮起,跟着则有猛烈的横向G力侵袭驾驶舱。大楼壁面以惊人的速度迎面扑来,就在利迪不自觉地闭上眼的刹那,爆发性的冲击与轰鸣声便将德尔塔普拉斯包覆住。
让MS巨爪掐住的机体,被重重抡向了沿街的大楼。云雾般的粉尘由粉碎的大楼中涌现,与瓦砾一同被捞起的机体,这次又狠狠地被抡向对面的大楼。支撑着线性座椅的辅助臂咯叽作响地摇晃,利迪的脑袋埋进由仪表板弹出的气囊里头,在他撑起身子之前,新的冲击又接踵而至。将德尔塔普拉斯从瓦砾下拖出后,MA将擒住机体的巨爪举至头顶,并藉助重力将其砸向地面。
尽管利迪马上点燃背部的推进器,却没能收到多少减速的效果。德尔塔普拉斯的背部重重摔在路面,机体有一半陷入了碎裂的柏油地。抓住机体下半身的巨爪制服其行动,而另一只巨爪则缓缓举到德尔塔普拉斯的头顶,展露出要将其大卸八块的恶意,锐利的爪刃已然张开。预测到自己的身体将被这一击粉碎,并且拆散得零零落落,利迪咬紧带有血味的牙关。
到此为止,是吗?什么也办不到,谁也救不了的自己即将死在这里。受冲击搅拌的脑髓挤出这些想法,还真令人讨厌,正当利迪在不具真实感的心里自言自语时,扑通,一阵熟悉的波动穿过头盖骨,他察觉到与其共振的身体打了哆嗦。
扑通,扑通。连续发出的波动从头顶穿透,被驾驶装包裹的皮肤渐渐竖起汗毛。与心脏同步鼓动,撼动着时空的那阵波动隔着MA巨爪仰望天空,利迪在粉尘弥漫的另一端看见一阵闪耀的光芒。行经遥远高空的光芒来源,似乎正逐步减速,让光辉与波动逐渐增强。
那家伙要来了。直觉与影像连接在一起,麻痹了被制服在路面的身体。就连近在咫尺的死神面容也看不进眼,利迪凝视着让升烟熏成褐色的天空中一点。
08:53
右舷的侧面舱门完全开启,因气压差所产生的水蒸气一流去之后,全景式荧幕便显示出由上往下奔流的薄薄云气。从云层间能窥见七千公尺下的地面,更能窥见燃起墨汁般黑烟的达卡市街。
即使是从这里,也能清楚辨认出尚布罗经过的痕迹。看着纵贯灰色都市的漆黑破坏轨迹,巴纳吉咽下一口口水,然后牢牢握紧已逐渐熟悉的操纵杆。由水平飞行的葛兰雪机腹悬吊而下,在悬架的拘束具解除之后,独角兽便会如炸弹一般地被抛向地面。从舱门涌入的气流正轰鸣作响,整备兵特姆拉则以不输其势的声音吼道:真的要这样做!?
下面还在战斗。如果现在下去,你一定会被狙击!
无所谓,随小鬼高兴对吧,船长?
模仿着辛尼曼的口气,布拉特说道。即使影像回路并未接通,从声音中仍听得出他在苦笑。巴纳吉也扬起嘴角,但脸上随即传来一阵刺痛,他又往整张肿胀的脸喷了一次消炎喷雾。忍住满脸疼痛,在巴纳吉不停眨眼的时候,特姆拉的声音传来:上面是这样说的。没问题吧,巴纳吉?
是的。特姆拉先生,以及葛兰雪的各位还有船长,谢谢你们的照顾。
没有人回应。觉得这样正好,巴纳吉关上头盔的面罩。已经不需要话语了。该接纳的东西,自己已经全部接纳在心里了。你那什么口气?少讲不吉利的话啦!无视于声音中带有疑惑的特姆拉,巴纳吉正面望向眼底的市街,然后向辛尼曼应该也在听着的无线电做出告别的离舰报告。
巴纳吉林克斯,独角兽钢弹,要出发了!
系留住四肢的拘束具被解除,遭卸下的独角兽自葛兰雪脱离。穿透云层,成为自由落体的白色机体撕裂气流,大举扑来的G力将巴纳吉压向线性座椅。高度计的数值逐次下降,受黑烟笼罩的达卡细部渐渐变得清晰。
粉尘弥漫,周遭尽是粉碎的大楼群,更有MS的残骸溃散四处。堆积成山的瓦砾散发余热,底下应该埋着无数的尸体。作梦也没想到会死于今日,原本各自有预定行程的人们,现已成为知性与血性的残渣漆黑的浓烟由该处喷发而出,在巴纳吉眼中看来,缭绕的升烟就像拥有意识一样。杀人的一方与被杀的一方那股气息平等地由两者散发而出,并化作一层冰冷刺骨的覆膜,将独角兽包覆进其中,好似在传达人们不得善终的怨念。
扑通,如此响起的脉动与其呼应,巴纳吉感觉到体内的热潮已然醒觉。那是独角兽的脉动不,那是接纳了驾驶员的心,并使其得到机械性增幅的机体脉动。愤怒、憎恨、打倒敌人。那股脉动来自于自己,它想让心灵成为持续爆发的炉心,好让精神受系统控制!
没错,我应该要生气的。这太没道理了。
不自觉地把话说出口,巴纳吉舔了带有血味的嘴唇。扑通,脉动大声响起的独角兽也给予回应。
你是为此被制造的。面对不合道理的事情,就非得战斗才行。但别被愤怒所吞没。
像是感应到巴纳吉的想法,在肚子里翻搅的热潮也开始摇摆。由感情迸发的热潮,希求的心所孕育出的热潮。不能让它熄灭。可是,也不能被它吞没。不使其褪去、不沉溺其中,要让它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果这是由体内制造出来的东西,自己没道理会驾驭不住。怀着兼有光明与黑暗的心,取其中间的途径
我并不是盒子的钥匙,而是活生生的人。我也是与不合理的事物战斗,并且尽可能想往前进的人之一,而你则是负责为那种人增幅力量的机器。
如果你能体会人类的心,也能体会心中感到的哀伤,钢弹!将力量借我吧!
扑通,扑通,扑通。脉动加速,染红的仪表板亮起NT-D的标志。鼻子里一阵刺痛,与脉动同步的心脏也加快鼓动的频率。闭上眼,巴纳吉想像出一道迎面而来的大浪便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将手从操纵杆上放开了。
像是与睁开的眼皮相互呼应,复眼感应器由开启的面罩底下露出。同一时间,全精神感应框架一边发光一边扩张,额上的独角也逐步展开为V字。张开的盾牌承受住气流,让自由落下的机体回转一圈,靠自己意识变身的独角兽随即在天空中伸展四肢。精神感应框架的磷光从中迸发上让钢弹的形体显现于达卡的天际。
头枕上的拘束具铐住头盔,减轻抗G负荷的药剂随渗透压注入体内。感觉像是被浸渍在凝重的液体,一秒好似被拉长为十秒,感觉就连自己的心跳听起来都变得缓慢巴纳吉告诉自己,没问题,我能控制得住。看了数值已破两千公尺的高度计,巴纳吉望向急速逼进的地表。尚布罗的位置、被其巨爪抓住的德尔塔普拉斯的状况,巴纳吉全都了解。包括自机由大气滑落的预测落下曲线,他都能清楚判读。
重新握住操纵杆,巴纳吉将现在需要的思维传送给自动意向撷取装置。拾得感应波的感应装置与精神感应框架连动,机体在空中翻身,并伸出装备于左腕的光束格林机枪。比巴纳吉扣下扳机的速度更早,两挺四连格林机枪便已吐出大粒光弹,让灼热的光之豪雨朝尚布罗倾盆而下。
来不及张开光束屏障,尚布罗因直击的苦痛而扭身,在它上头,则有拖曳出红色磷光轨迹的白色机体飞过。独角兽钢弹的缰绳肯定掌握在自己手上。一面冷静地判断,巴纳吉持续扣下想像中的扳机。被无数光弹笼罩的屏障冒出剧烈闪光,尚布罗的庞大身躯好似在害怕。
08:54
穿越反射BIT的MEGA粒子弹烧灼到装甲,驾驶区块首度被激烈震荡所贯穿。连防眩遮光罩也无法完全抵销的闪光占满荧幕,过于耀眼的光芒让罗妮不禁背过脸去,她听见瓦里德用近乎惨叫的声音说道:是裂角!
离裂角出动的时机还早吧!不对,它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感染到马哈地的动摇,尚布罗的机体跟着倾斜。巨爪顺势离开了地面,摆脱拘束的可变机立刻脱离现场。于攻击意识形成后同时放射的光束风。感觉到已无空闲去察觉风的动向,罗妮在目送变形飞离的可变机之后,便将意识凝聚在从上空接近的新敌人之上。无暇咀嚼裂角这个字里头的意义,罗妮设法集中在精神感应装置的操作上,然而吼道马哈地贾维!的愤怒声音又让她睁大了眼睛。
盒子的封印马上会解除。再继续战斗也没意义,立刻让军队撤退!
罗妮认识这声音。一个名为巴纳吉林克斯的姓名浮现于脑海,罗妮回头望向背后的机长席。裂角的钢弹是盒子的钥匙在说话吗?如此低吟,马哈地的面容逐步为怒气所占据。
那么,你为什么要妨碍我们!是辛尼曼下的指示吗!?
这不是任何人的指示。我说过,再战斗下去也没有意义。如果你不撤退,我就要用钢弹的力量阻止你继续侵略!
与那名少年判若两人的声音传来,同时间,白色机体降落在尚布罗前方。如同刚才的宣言,机体伸出装备于左腕的两挺光束格林机枪,展露其成为难民护壁的意志,那肯定是罗妮在新闻影像中看过数次的钢弹没错。相异于单纯敌意的鲜烈之风由那吹来,罗妮再度回望父亲脸庞。与葛兰雪的通讯呢?向阿巴斯询问后,马哈地得到没有回应的答覆。辛尼曼那家伙背叛了吗:!怒骂了一句,他将拳头抡向操控台。
无所谓。将裂角钢弹击溃。
在讶异地转过脸的瓦里德旁边,阿巴斯也将动摇的视线抛向父亲。可是,那架机体上有拉普拉斯之盒的情报!狠狠瞪向高声反驳的长兄,马哈地喝道:闭嘴!并且将充血的目光投注向荧幕。
反正那只是外星人与我们在口头上的约定。既然对方有意阻挡,就必须强行突破。前进,用尚布罗的爪子将那架钢弹撕裂!
说这话的人,有着狰狞的面容。坐在机长席的身影看来格外卑微,罗妮感觉到胸口中有某种东西被解开了。这就是圣战吗?连巴纳吉这样的少年都要与我们为敌,我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缓缓浮现,逐步将精神感应装置夺去的意识拉回**。接纳父亲高昂情绪的尚布罗发射出扩散MEGA粒子炮,由内侧向外扩张的那股压力,苛责着罗妮与BIT相系的思维。
08:55
等离子化的空气遭撕裂,放射状飞散的光束长针将周围大楼刺垮。白色MS立刻让机体后退,只在后方约三百公尺处的交叉口点燃煞停的推进器一瞬,它在速度未减的情况下垂直拐弯。几乎达到音速的机体将路上车辆弹飞,被撕开的人气变成水蒸气,拖曳出白色轨迹。
独角兽钢弹是巴纳吉林克斯吗?
从脚边望向刻画于粉尘中的白色航迹,利迪将半已愕然的目光投注到意外的闯入者身上。拉普拉斯之盒的钥匙,以传说中的白色机体为蓝本,由UC计划所打造出的产物。可说是一切元凶的那架机体,再度救了自己
撒落着精神感应框架的磷光,蹬向路面的独角兽钢弹齐射手中的光束格林机枪。从外表上看来,其机体正毫不停留地玩弄着MA,但反射BIT张开的屏障并不会允许攻击在身上造成致命伤。被弹回的光弹在钢弹蹬过的大楼上留下焦黑弹孔,而热线的网目也已张于其去向之前。尽管钢弹一面以盾牌的I力场将攻击化解,承受反作用力的机体仍减慢了速度,便使得MA的扩散MEGA粒子炮有机可乘。
在无重力下,那架机体能以宛如瞬间移动的速度为豪,但现在却被浓密的大气所绊住,深陷其中。利迪甩甩头,告诉自己思考应该摆到以后,他让变形成waverider的德尔塔普拉斯紧急掉转方向。被光束绊住而阵脚大乱的独角兽钢弹一背撞在大楼墙壁上。没放过机会,以惊人速度回头的MA随即将巨爪戳向对手。在其脚边,仍有刚才那架勉强保留住原形的吉姆Ⅲ躺着将反射在主摄影机上的光芒捕进视野,利迪毫不犹豫地扣下光束步枪的扳机。
自斜上方贯穿而来的光束箭矢穿过吉姆Ⅲ,使其机体转变成亮橘色的火球。膨发而上的冲击波让四周的大楼瓦解崩溃,更使爆炸的风压充斥于所有巷道,MA那首当其冲的庞大身躯立刻剧幅倾斜。被火焰笼罩的MA抬起头,当钢铁正哀号一般地咯叽作响时,利迪让变形成MS的德尔塔普拉斯紧急降落。推进器在着地的同时点燃,机体藉着与气垫船同样的原理疾驰于路面,并且一把抓起埋入瓦砾的独角兽钢弹的手臂。
快跳跃!这不是能规规矩矩应付的对手!
利迪先生!?巴纳吉如此回应的声音,利迪并未听进耳里。他拉起独角兽钢弹,并在确认对方独力站稳的同时便让主推进器喷发火焰。德尔塔普拉斯的机体纵身跃起,独角兽钢弹紧接着点燃推进器追随。两机刚从现场跳离,MA的巨爪就发出了咬合的声响,放射于四面八方的光束则错综于黑烟缭绕的天空。
千钧一发地逃离光束构成的天罗地网,两机降落于相隔两块街区的大街。在林立的大楼遮蔽住MA身影前,利迪凝神观察其庞大的身躯,他确认到尾部的气垫组件已经损伤。那是吉姆Ⅲ爆炸造成的损伤。换言之,这家伙并非不死之身。只要打破光束的屏障,就能将其击败。问题在于,该如何让BIT的阵形崩溃。
瞬时间,利迪脑中闪过一个主意。看着在旁边着地的独角兽钢弹,又望向握于其右腕的专用光束步枪,利迪让德尔塔普拉斯将手掌放上对方的肩膀。我们得针对一点进行突破。朝着接触回路这么说道,利迪从视窗中叫出普拉托地区的地图。
将你的打击力与我的机动力合而为一,就能打穿它的肚子。那挺光束麦格农可以用吧?
弹药只剩一发就是了。
那么,机会就只有一次而已。坐到我上头。以waverider接近对方后,先用格林机枪扫射。趁着BIT被牵制的空隙,再发射光束麦格
窜上心头的冰冷寒意将下半句话抹去。解除接触,利迪让德尔塔普拉斯脱离现场。独角兽钢弹亦退至后方,同时间,喷发而出的MEGA粒子弹冲断大楼,使得粉尘膨胀扩散。
利迪先生!巴纳吉喊叫的声音流经杂讯底部。有话待会再谈,要上了!利迪大叫,让纵身跃起的德尔塔普拉斯变形成waverider。于眼底看着爆炸溃散的大楼,战机紧急旋回,并且一面闪躲MA狙击,一面让高度下降。自大楼楼顶猛力一蹬,独角兽钢弹跳到waverider上头,承受住三十吨余质量的机身顿时大幅倾斜。
设法将失速前夕的机体拉起,利迪延着道路绕往MA背后。采取蹲跪姿势的独角兽钢弹也让背部的主推进器喷发,得到两机份推力的waverider二举提升速度。闪躲着紧追于后的光束,机体飞往帝国饭店倒塌后的残骸背面。才进行紧急旋回,机上的独角兽钢弹也立刻让机体朝旋回方向倾斜,它好似驾驭滑雪板那般地抓握住waverider几乎横倒的机体完成近九十度的旋回,穿越于摩天楼之间的两机直逼MA而去。
自己果然和这家伙在直觉上很合。将既甜又苦的真实感藏进胸口,利迪全开节流阀,让机体尽可能压低高度。飞行中的德尔塔普拉斯掠过大楼缝隙,待在上头的独角兽钢弹则把左腕的格林机枪挺向前方。就是现在,与利迪默念的时间点一丝不差,四连装的枪身一边回转一边射出MEGA粒子弹,细密的光弹豪雨扫过了MA斜上方。反射BIT的编队将其弹开,绽放出四散的闪光。一面高速移动,一面追着扫射出光束的敌机,集中于一处的BIT移动到MA上方,貌似寄居蟹外壳的气垫组件出现了短瞬的破绽。
好机会。利迪口中叫道的瞬间,MA的庞大身躯却猛然回转上让飞散的瓦砾掀起爆发性的粉尘。瞬时转了一百八十度的MA口腔上下张开,MEGA粒子炮的炮口正望向两机。利迪拉起操纵杆的同时,MA也吐出粗大的MEGA粒子光带。霹哩作响的炽热大气叩向机体,与冲击波一同袭来的飞散粒子烤焦下方的飞行装甲。位于光束弹道下的大楼楼顶一栋不剩地熔解,在瓦砾有如火山弹一般炸上天空时,waverider惊险万分地从炎热地狱中逃脱。
可恶!巴纳吉如此低吟的声音从接触回路闪过。明明只差一口气而已。利迪也咬紧牙关,并且瞪向由下方远去的MA。
就是不能简简单单地收拾掉吗!
08:57
乘坐于变形为战斗机的可变式MS,闪避掉主炮炮击的裂角躲进大楼死角。风呼啸而来的感觉渐渐远去,罗妮屏息追寻起重叠的两道机影。两股气息合而为一,两架MS掀起足以让反射BIT产生物理摆动的风。一直闪来闪去!坐在机长席的马哈地如此怒骂。
才从新吉翁的船现出身影,这会儿又跟联邦的MS并肩作战。这架尚布罗,可不会让那种跟蝙蝠一样见风转舵的钢弹击坠!
无视于握着操纵杆的阿巴斯,马哈地操作起主炮的准毕。尚布罗缓缓挪动,完成第二发充填的炮口追寻着远去的敌机。看见贸易中心大楼就位于弹道上,当罗妮欲出口制止时,马哈地的指头已完全按下主炮的发射钮。尚布罗再度吐出炽热的光带,白热化的空气让闪光染遍荧幕。
受到直击的贸易中心逐步熔解,贯穿上层的破洞渐渐扩大。失去支撑,上层的构造物倾斜崩坍,直到坠落地面为止,根本没费上十秒钟以上的工夫。以全高由上算来三分之一处为界,化作巨大火把的贸易中心断成两截,落下的构造物则在脚边引发海啸般的猛烈粉尘。看着与瓦砾一同坠落的无数人类,罗妮听见肉块摔到地面并反弹的声音。沉沉的声响回荡于脑中,感觉到飞散的内脏仿佛黏进了头壳内,罗妮浑身颤然。
不分男女老幼,大楼中的人们全都溃裂崩解,变成一团团连人类形体都不具的秽物。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常驻于大楼内的人理应有时间避难。罗妮一方面以理性说服自己,另一方面,人类溃裂的声音却毫不间断地接连传出,生命最后的惨叫与哀号,以及人们活活烧死的呻吟都朝她一拥而上。好痛、好热、救命数千道声音如此嚎叫着。罗妮也听见与议事堂前面跌倒的那个女孩一样的哭声
父亲,可以住手了!
解开领口的扣具,罗妮脱掉并丢弃与精神感应装置连动的头盔。不自觉地这么做了以后,她忍住仍然无法消退的恶心感,并且回望背后的机长席。
裂角说得没错。再战斗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回去吧。
无视于肩膀颤然抖起的两名兄长,罗妮直视父亲的眼睛。先是露出愕然的表情,随后说道你说什么?的马哈地目露凶光,罗妮不禁由内藏精神感应装置的座席站起。
我们的想法,应该已经充分传达给人们了。阿拉有着一颗慈悲与宽容的心,这是我所学到的。再继续制造杀戮,我们等于是背弃了神。
爬上座席旁的短梯,罗妮接近机长席。对于说道你在做什么,回位子上的马哈地不予理会,罗妮靠到他的身旁。
联邦的城镇中也有妇孺。父亲,请你发发慈悲
闭嘴!你忘记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了吗?
马哈地挥开打算伸到自己肩膀上的手,他将锐利如刀刃的视线抵向罗妮。被忘记收敛力道的手臂推开,罗妮的背撞到了后头的墙壁。
在战后混乱的时期中,你母亲杀了联邦的士兵。她杀的,是在难民营中打算非礼穆斯林女性的卑劣士兵。审判完全是单方面的。你母亲被宣判死罪,我却没办法救她。就为了守护公司的信用,就为了守护受诅咒的杜拜末裔的遗产,我只好对你的母亲见死不救!
我做的一切忍耐,都是为了这个时候。我要用这架尚布罗摧毁议事堂,促使所有的穆斯林一同起事。家族悲壮的愿望明明就要实现了,现在连你都要背叛我吗!
眼泪从猛然睁大的眼睛流落而出,濡湿了父亲的脸庞。这不是父亲,这种男人不可能是自己的父亲。这么想着,罗妮却又发觉,或许自己是第一次看见父亲真正的姿态,她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正在心中扩张。与接获母亲死亡的消息时一样,以往所待的世界与自己被切割开来,感觉就像被遗弃在黑暗之中现在这个瞬间,自己切身体会到的正是失去亲人时,那种根本无法形容的失落感。
礼拜时那道总是耸立于眼前,有如山峰般高大的背影,已经不复存在了。垂下头,罗妮将背靠着墙壁,她以下定决心的脸孔重新望向马哈地。迅速拭去泪水,不与女儿对上目光的马哈地说道屏障会变弱,快回座位,注视着那样的父亲,罗妮悄悄将手伸向脚踝。
父亲,请你收手。
从脚踝枪套拔出的自动上了膛,罗妮将枪口抵向眼前的头盔。罗妮如此低吟,马哈地的眼睛发出颤抖,他黑色的两颗瞳孔与罗妮的瞳孔重合在一起。
母亲也不会希望你做这种事。我们正在让与我们相同的仇恨和悲伤扩散到世界上。
你你将枪口朝向了父亲?
由毛细孔渗出的愤怒让眼神扭曲,更在澄澈宛如黑曜石的眼睛里撒上了沙子。不忍继续看下去,罗妮将发抖的枪口指向对方,叫道你的灵魂已经被这架机体吞噬了!的她,从父亲眼前别过了视线。
请你恢复正常,变回平时的父亲
啰唆!
(****303)
如此吼道,马哈地朝罗妮伸出的手上,也握着自动。罗妮看见那道枪口,也看见父亲手指扣向扳机,她的视野被忽然冒出的闪光所占去。
罗妮并没有听到枪声。被爆发于胸口一带的冲击弹飞,她撞到背后的墙壁。闪光消失,缓缓恢复的视野映照出枪口,映照出缭绕上头的硝烟,映照出父亲哭泣的脸。眼看着那些景物逐渐倒向旁边,并且徐徐地变得模糊,罗妮横躺的身体倒到了机长席旁边。
父亲,你怎么!闭嘴!如此重叠的愤怒声音渐渐远去,好不容易恢复的视野开始急速变暗。罗妮用最后的意识转头,她将目光朝向主荧幕。
被海市蜃楼与喷烟玷wu的天空中,有着裂角飞翔的身影拥有传说中神兽名讳的钢弹。让那阵鲜烈之风吹起的人,肯定不会犯这种错。他应该不会被扭曲的刻板观念所束缚,更能够怀着坚强的意志,将局限住人们的栅栏斩断。即使被毁谤为蝙蝠不,那才不是蝙蝠。它是名副其实的存在。轻灵地飞翔在被二分为敌人与同伴的世界,它迟早会回归至可能性的地平线。独角兽这个名字与其完全匹配,它是高洁的思维器皿。
好不容易与你相遇,我却只能这样做而已。对不起,巴纳吉在就要消散的意识底部如此低喃后,罗妮闭上眼睛。父亲与哥哥们争论的声音不复听见,清澄透明的寂静降临在横躺的身躯之上。
09:00
那股思绪化成痛切的鼓动,让巴纳吉的胸口与之共振,更震撼了他的骨与肉。眼前的机体正发出一股思维,有如吹过沙漠的热风
罗妮小姐是罗妮小姐吗?
巴纳吉不明白理由。但是,他能确定自己的感觉绝对不会错。罗妮正在呼唤自己。她正大声叫道:打倒这架机体,打倒这让人走上歧路的东西。待在德尔塔普拉斯的机首前方,巴纳吉隔着喷烟的覆膜俯视尚布罗的庞大身躯,对于敌机奇妙地静止下来的模样,他皱起眉。利迪似乎也怀抱着同样的感触,他叫道:BIT的动作很诡异!
待在动作变迟缓的尚布罗周围,BIT也无所适从地滞留在空中。守护着尚布罗的那股力量,那股将所有干涉反弹回去的压力消失了。行得通,将罗妮的感触从如此判断的脑袋抹去,巴纳吉大声回了一句:冲过去,利迪先生!立刻做出反应的德尔塔普拉斯拉低高度,并且让收束于后方的所有推进器一口气发出喷射。
巴纳吉也踩下脚踏板,同时获得独角兽钢弹推力的德尔塔普拉斯朝尚布罗冲去。急速袭来的危机让尚布罗抖动身子,光束的火线随即朝侵入低空的两机张开。看见反射BIT再度开始活动,巴纳吉无意识地让独角兽钢弹的左腕伸向前方。方才的硬质压力已经不在了,这次能打倒对方。随本能凝聚住意识,巴纳吉闭上眼睛,感应其思维的独角兽钢弹猛然张开了五指。
NT-D的标志闪烁,精神感应框架则增强亮度。看不见的波动由张开的手掌放射而出,包围尚布罗的反射BIT像被强风吹过似地摇晃起来。各自喷发着姿势协调推进器,BIT们终究无法抵抗那股目不可视的压力,像被弹开一样地四散于各处。
几架BIT失去控制而弹飞,几架则冲撞到周围大楼而坠落。将屏障打破了!利迪的声音传进耳朵,巴纳吉睁开眼。
主炮要来了!拉低高度!
以冲击波撞倒街上的路灯,德尔塔普拉斯立即采取超低空飞行。一面望向飞速行经左右的大楼群,巴纳吉将武器切换成只剩一发的光束麦格农。迅速转身的尚布罗张开口腔,将嘴里的MEGA粒子炮朝向两机。直接冲过去!如此叫道,巴纳吉将指头搁到扳机上头。
尚布罗主炮喷出火光,冲击波与飞散粒子的狂岚掠过两机头顶,一面朝上举起盾牌保护机体,以右手拿起光束步枪瞄准的独角兽钢弹撕裂热波直冲而去。因光束余热而显得热烫的口腔底下,在刻着新吉翁徽章的胸部里,具有让人走上歧路的狂乱根源。马哈地以及辛尼曼,或许都是因为那阵热潮而发狂。以人类的知性与血性孕育而成,那样的负向重力也存在于自己体内!
罗妮小姐,我能看得见!
张开了身体,罗妮正告诉巴纳吉该瞄准的位置。与奥黛莉同样颜色的眼睛,酷似母亲的眼睛导引着巴纳吉。指头仅仅发抖一瞬,巴纳吉冷静地扣下光束步枪的扳机。
最后一枚弹匣弹出,凝缩了普通步枪四倍能源的MEGA粒子弹自枪口迸射而出。那直直贯通尚布罗的身体,烧穿了驾驶区块,并且突破尾部的气垫组件。罗妮的余香散去,由内侧爆发的尚布罗自口腔喷出爆炸的黑烟。听得见马哈地在惨叫,当巴纳吉这么想着的时候,德尔塔普拉斯已掠过尚布罗头顶,穿越至它的后方。
诱爆于内侧连锁,装甲上所有的缝隙都喷出黑烟后,尚布罗宛如爬虫类的头部便无力地垂下了。由挠性机械臂支撑的巨爪临死挣扎般地绷紧,原本微微漂浮于地上的气垫组件则接触到路面。尚布罗完全停止了活动,使其巨大的亡骸暴露在废墟之中。弥漫的喷烟犹如小山般地笼罩住机体,掩盖了杜拜末裔的临终。
09:06
敌机的动作停止了?
为了避开敌人的炮击,定位于上空三千公尺的EWAC机所拍到的影像,即使形容得有所保留,也绝对算不上清晰。将目光凝聚在荧幕,布莱特注视着疑似MA的身影,听见EWAC机的驾驶员回答:看起来是这样。似乎是钢弹收拾了敌机。
钢弹。在心中重覆着这个与自己颇有因缘的名字,布莱特呼出一阵鼻息。潜伏于沿岸的敌机也大致扫荡完毕,索顿中队已平安登陆至达卡,拉凯拉姆的舰桥正逐渐取回接近于平常的沉静。觉得杀气的确已经消失,布莱特从貌似静止的MA别开视线,他望向待在通讯长旁边的梅蓝背影。放出钢弹的船只位置呢?听见布莱特如此质问,梅蓝将浅黑色的脸孔转向对方,并以略有深意的声音答道:方位零八七,正逐渐远离。
或许就是那艘葛兰雪,要追上去吗?
走向舰长席,梅蓝用只有布莱特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如果那是钢弹的母船,可能性就很高。在UC计划中,做为盒子钥匙的MS独角兽钢弹。被新吉翁夺走的机体,为什么会为我方挺身而出?因为那是钢弹的关系吗?思考了一会,布莱特编织出一段具孩子气的自问自答。不,不用了。这么回答对方之后,他将视线转回正面。
确认达卡的被害情形,先研讨救援对策。钢弹还在那里吗?
是。似乎正与罗密欧008同行。
那好。要利迪少尉确保住钢弹,也将登陆部队派去。
总而言之,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些。无视于面对通讯席的梅蓝,布莱特眯眼望向滞留于水平线上的黑烟。即使战斗已经结束,在达卡点起的火焰也不会立刻消失。距离议事堂只剩不到一公里,还制造出理应上万的死伤人数,MA总算才停了下来,它攻打达卡究竟有何企图?阻挡其进击的独角兽钢弹又有什么意涵将手凑到完全无法释然的头上,和参谋本部的通讯回路还没接上吗?就在布莱特正朝通讯长问出口时,接近警报的短促警示声响起,紧接着是通讯长喊有高热源物体自方位零九三接近!的声音。
虽然有发出我方识别讯号,但对方所属不明。目前朝达卡直线前进。
应该是援军吧?雷射通讯的状况如何?
在浮现骚动色彩的舰桥之中,通讯长答道无回应的声音响起。持续向对方呼叫。对空监视,别松懈下来!瞄了一眼这么怒斥的梅蓝,布莱特将目光摆在雷达荧幕上。以DO-DAI起头的识别码,的确是联邦军使用的MS输送机的代码,但搭载于机上的MS热源则闪烁着未登录的代码。虽说是友军机,底细与目的都不明的飞行物体,却拖到这个时候才航向达卡
一度消失的杀气,又让布莱特产生了汗毛直立的感觉。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他望向升起在彼端的黑烟。
09:09
罗密欧008,听得到吗?索顿中队正逐渐朝你那里接近。将钢弹型的未确认机确保下来。若对方有意抵抗,你行使任何手段都无所谓。要将钢弹型MS
夹杂杂讯的通讯声音,让原本因兴奋而沸腾的身心沉沉地冷静下来。利迪切断只有声音的通讯荧幕,然后将主摄影机的视野转向左。降落于瓦砾平原的德尔塔普拉斯头部与其连动,将浓烟不断由机体内冒出的MA身躯纳入视野下面。隔着那张烟雾的面纱,令人联想到人类眼睛的双眼发出闪光,展开作V字的复剑天线一露出轮廓,朝利迪接近的独角兽钢弹便徐徐露出身影。
从装甲露出的精神感应框架已消退了光芒,近似红色反射材的光泽犹如刺青般覆盖着全身。重新于近处审视,钢弹型机种的头部就像戴着头盔的人类那般栩栩如生其双眼蕴藏着的平静光芒,好似将其中驾驶员的表情也表露了出来,利迪的神经暗暗被此触怒。
藏有盒子钥匙的MS。只要这家伙不存在,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如果可以不去了解家族的宿命,自己也不必将其扛在肩上,还能用平凡驾驶员的身分安坐在驾驶舱。要是这家伙没有出现在眼前、要是米妮瓦能当个无趣的女人悔恨与愤懑互相争斗并膨胀,使利迪逐步忘记与眼前机体心灵相通时的感触。一面为彼此加速,一面疾驰的爽快感,曾使利迪的所有神经都变得敏锐。要是可以只委身于那个瞬间的愉悦,不知道有多好
你是利迪少尉吧?
钢铁间接触的沉沉震动声传出,同时驾驶员的声音也穴入通讯视窗之中。独角兽钢弹碰触德尔塔普拉斯的肩膀,开启了接触回路。兴奋一旦冷却,对方似乎也已经恢复正常。利迪微微抬起头,将巴纳吉林克斯映于通讯视窗的脸庞纳入视野。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奥黛莉没事吧?有没有和拟阿卡马的人取得联
话说到兴头,巴纳吉打算将身子凑向前,但利迪并未看对方的脸。他屏住呼吸,实行了自己现在所需的操作。
甩开搁在肩膀上的手,德尔塔普拉斯将独角兽钢弹推开。钢弹的机体踩空一步,等到靠自动平衡仪站稳时,德尔塔普拉斯的光束步枪已经抵在其腹部。
利迪先生!?
我接到捕获那架钢弹的命令。巴纳吉,从驾驶舱下来。
解除接触回路时,幸好通讯视窗的影像也一并被切断。利迪先生,你为什么!只让巴纳吉如此叫道的声音苛责着耳朵,利迪抓着操纵杆的手发起抖。
别叫得那么亲密。只要没有你,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这是为什么?利迪先生,奥黛莉她
为了让你口中的奥黛莉米妮瓦平安活下去,你与钢弹都是阻碍。快下来!
胸口仿佛快裂开了。再这样下去,我也会神志错乱就像眼前这架曝露着自己亡骸的MA一样。利迪伏下眼,并以祈祷的心情等候巴纳吉回答。我承认你是个男子汉,奥黛莉就拜托你照顾了。眼神坚定的少年曾用那句话诅咒、束缚住自己,尽管利迪希望对方能在推量出事态之后让步,然而
我不要。
斥退了利迪自私的想法,一如想像的回答传进耳中。睁大眼,咬紧牙关的利迪顺势伸出光束步枪的枪口。
小心我将你连驾驶舱一起烧光!
我不下去。我不会将独角**给讲这种话的利迪少尉。请你告诉我,请告诉我理由!
独角兽钢弹后退一步,并将复制驾驶员视线的双眼重新对向德尔塔普拉斯。话说至此,对方已将不会退让分毫的顽固眼光凑向自己,利迪搁在扳机上的手指颤抖着,他将目光从钢弹与人类酷似的面容上别开。
扣下扳机,利迪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盒子绝不能被打开。你应该已经听过真相了。不可以让颠覆现今世界的力量获得解放。任何人都没有那种权利。即使不回收,只要在这里将独角兽钢弹破坏,秘密就会被守住。这么一来,一切都将结束,你就能回归原本的人生。没有人会责怪你。既然天平的另一端摆的是世界的命运,任何行为都会被容许。就算是米妮瓦也
不。如此闪过的回答使握着操纵杆的手一阵颤然,也让利迪知觉到冒出的汗水有多冷。米妮瓦不会原谅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即使成为百年谎言一部分的自己已经污秽不堪利迪垂下视线,他撑开紧绷的手掌。锁定的标志消失,德尔塔普拉斯举起光束步枪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你走吧。
我是个笨蛋。在不感后悔也不感安心的胸口里低喃,利迪将指头从扳机挪开。独角兽钢弹抖动了机体,巴纳吉发出疑惑的声音:利迪先生
快走!联邦的增援马上会过来。你要在受到包围之前离开达卡。再拖拖拉拉下去,我
原本应接续下去的话语,被尖锐的接近警报声所掩盖。利迪马上确认起方位,并与摆出防卫架式的独角兽钢弹一起仰望天空。
喷烟被风吹动,短暂地露出蓝色的天空中,有道白色的飞机云延伸而过。某样约为指尖大小的物体行经头顶,几乎为正方形的机体上加装有翅膀,其轮廓才在阳光下现出形迹,由该处投下的人型身影随后便烧烙进利迪的眼里。
好似高空跳伞那般,大大张开四肢的MS急速下降而来。仍带有早晨鲜烈的太阳照出其直线的身影,由额上伸出的黄金色独角亦因此闪耀出光芒。那架机体是漆黑的。在阳光照耀下,黑暗色泽一面狂暴地闪烁,同时也将一切吸收进去
是黑色的独角兽?
被面罩隐藏的双眼,发出了攻击性的色彩。身体无条件地产生动作,利迪让德尔塔普拉斯退后。独角兽钢弹几乎也在同一时间飞身而退,晚上一拍,灼热的光柱cha进路面。那道光束使周边的瓦砾瞬时蒸发,更对MA的遗骸造成震撼,爆发性的闪光与冲击波在距离两机极近处膨发。
那不是普通的MEGA粒子弹。会是跟独角兽钢弹同类型的专用步枪光束麦格农吗?纵身于飞散的瓦砾中躲避,利迪让机体凑向MA造成的死角,并以光束步枪瞄准降下中的黑色机体。酷似黑色独角兽的机体点燃推进器,一在空中扭过身子,便以不像自由落体的速度避开了弹道。独角兽钢弹的光束格林机枪吐出成束的光轴,藉此在落下曲线上张开MEGA粒子的火线,但这对黑色独角兽并未发挥牵制作用。让装备于左腕的盾牌展开,制造出I力场之后,黑色独角兽一发不漏地弹开了格林机枪的火线。
自盾牌内侧展开成X字的框架中,绽放的是黄金色的光。黄金光芒也从对方装甲的接缝中渗出,这副景象让利迪一阵战栗。与独角兽钢弹同样的构造、同样由精神感应框架所散发的光辉于黑色底色描绘有黄金花纹的机体躲进大楼死角,在利迪不自觉地挪身向前的刹那,那栋大楼的楼顶溃散粉碎了。将两层楼完全摧毁的MEGA粒子弹刺进德尔塔普拉斯脚边,柏油地蒸发的热波与冲击波同时叩向机体。德尔塔普拉斯与瓦砾一起被弹开,一背撞在大楼倒塌的残骸上。
粉尘掀涌,掩盖住陷进大楼壁面的机体。对于受困的德尔塔普拉斯不屑一顾,黑色独角兽降落无损的屋顶,面罩底下的复眼感应器朝向了独角兽钢弹。其手臂迅速将光束步枪举起,瞄准起蹲跪在地的钢弹。目击到独角兽与独角兽对峙的异样光景,利迪无谓地将没有反应的操纵杆拉扯作响,他倾尽声量叫道:你快逃!
那家伙的目标是你,快后退!
崩坍的瓦砾砸向机体,更逐步夺走全景式荧幕的视野。粉尘的面纱遮住两机身影,最后只看见对峙的红光与金光渗出,深沉的黑暗封闭住利迪的视野。
09:13
仔细一看,降落在应有二十层高的大楼的黑色独角兽并非是独角。复数长角沿着头部中线排成了一列,营造出马鬃抑或鸡冠的形象。一根一根的长角闪耀着黄金色彩,不只为清一色黑的机体上点亮出鲜艳色泽,也为面罩底下的无表情面孔加上了过多装饰。
闪耀于黑色面罩下的双眼直视着巴纳吉,同时也绽放出与睥睨此字一点不差的险恶气息。杀,如此表达的气穿透装甲朝驾驶舱扑来,巴纳吉反射性地扣下了光束格林机枪的扳机。速射出的MEGA粒子弹粉碎大楼楼顶,使该处喷涌出新的粉尘。黑色独角兽好似早有预料地蹬离楼顶,一点燃推进器的火光飞向空中,背对太阳的机体便猛然张开四肢。
其手脚自内侧扩张,装甲缝隙则露出黄金色的光芒。腰部的裙甲、肩部的装甲瞬时滑移,两把光剑剑柄才从背后竖起,头部的鬃毛随即从中央分作两道。具有复数突起的分岔长角朝左右裂开,令人联想到闪电的复剑天线为额头做了点缀。同一时间,面罩朝上方回转半圈后,以黄金**定出明暗的复眼感应器展露在外,样貌酷似人类的双眼。
钢弹!?
没有其他语词能够形容。那是黑色的独角兽钢弹不,展开成V字的鬃毛闪耀着金色光辉,那是架宛若狮子的钢弹。降落在路面上的它踩裂柏油地,跟着便以全力喷发与独角兽具同等出力的推进器。撕裂喷烟冲来的黑影在眨眼间占满视野,巴纳吉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好快!
意向自动撷取装置根本无暇感应,敌我双方在机动性上差距甚大。挨了黑色钢弹一记冲撞,弹飞数十公尺的独角兽钢弹陷进一栋玻璃帷幕商业大楼。就在大量玻璃片撒下,正要将陷入大楼的机体掩埋时,点燃推进器煞停的黑色钢弹再度冲刺而来。巴纳吉以格林机枪开火牵制,并且让独角兽钢弹的机体起身。黑色钢弹轻灵地由路面蹬起闪过火线,最后又以一记跳越欺进至独角兽钢弹背后,没等巴纳吉回头,机体的右臂已被向上擒制。
独角兽钢弹直接被抡向商业大楼,顺着拉起时的劲道,黑色钢弹又将它摔向对面的大楼。三十吨余的质量与速度相乘,接住独角兽钢弹的大楼顿时爆散溃裂。机体所受的冲击让线性座椅霹哩作响,更使巴纳吉尝到内脏震荡的滋味,不堪其苦的他发出惨叫。浑浊的感应波催促机体做出反应,自动起身的独角兽钢弹将手伸向肩上的光剑。当手掌握住剑柄时,黑色钢弹已悄悄绕至独角兽钢弹的正面,并且电光火石般地赏了其腹部一脚。
世界砰然扭曲,缓冲装置也无法完全吸收的冲击力摇撼脑髓。头盔的扣具脱落,从座椅上被扯开的身体倒向仪表板,巴纳吉的视野随即被膨胀的气囊堵住。胸腔感受到的压迫直达肺脏,意识渐渐由无法呼吸的身体远去。遭到猛踹的机体弯下身,一面撞飞路上车辆一面翻转的独角兽钢弹并未再起身,白色机体在瓦砾平原上仰卧不起。
背对太阳,黑色机体忿然而立,貌似狮子的钢弹将无表情的视线投注向独角兽钢弹,仿佛人类的双眼与认识的某人重叠在一起,会是自己的错觉吗?在意识逐渐淡出的过程中,巴纳吉回望黑色钢弹的眼睛,并且将那个人的名字由喉咙深处挤出。
玛莉妲小姐
黑暗的水位上升,巴纳吉残留的些微意识渐渐被吞没。与黑色钢弹的装甲一样,那股直通冥府的冰冷黑暗也包裹住巴纳吉,将他拖进昏睡的深渊。
《第七集待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