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特林顿基地?
那是个没听过的名称。亚伯特不禁在嘴里重复了一遍,玛莎则好似嫌麻烦地答道:没错。那里是位于澳洲的联邦军基地。
在遭受到吉翁残党的袭击之后,政府中央似乎就忘了有那块地方。基地周遭全是无人的荒野,就算让拉凯拉姆走一遭也不会太醒目才对。我们要从那里搭船上宇宙。
玛莎沉沉坐在刚换上全新椅套的沙发上,呼出一口气。地中海的假期要延后啰!头靠上椅背的她边说边朝亚伯特送来一阵秋波,脸上的美艳神情直让人打哆嗦。自从把米妮瓦萨比叫来这艘战舰后,她便露出了勤于修饰本身妖艳的迹象。咽下一口唾液,亚伯特用着鲠塞的声音回道:我们不是要搭这艘战舰上宇宙吗?
想要找盒子,总不能靠这艘与罗南互通声息的战舰吧?再说,看来布莱特舰长也是只不好应付的老狐狸。得设法让拉凯拉姆留在地球上才行。
如此说完,玛莎像是连多谈都觉厌烦地闭上了嘴巴。要说边长五公尺,并且与寝室分隔开来的房间格局也好,或者是铺满地板的绒毯也罢,此情此景都像是女社长刚结束一日劳顿,回到高级套房中歇息的模样。不过,这里当然不是旅馆。设置在拉凯拉姆一角,有特殊访客乘舰时才会用到的这间贵宾室,由小小的舷窗看出去,还能从一千公尺的高空俯视扩展于眼底的印度洋。面对玛莎使用司令室的要求,布莱特舰长最后安排的是这个房间。既然司令兼舰长的布莱特是待在舰长室,恒常保持空房的司令室应该让谁用都无妨,但这对军方来说或许是个严重的问题。尽管玛莎与布莱特之间的对立,已逐渐让舰内乘员司空见惯,若要说两人的冲突就是从房间使用开始的,其实也没错。
根本说来,造成玛莎疲劳与焦躁的原因并不在这上面。那么,进展如何?玛莎停止搓揉眼头,随着问话抛来锐利一瞥,吓得亚伯特肩膀一颤。
这个他坚持,要是我们不释放米妮瓦殿下,他就不会提供正确的资料。
花了两天时间,还是什么进展都没有吗?真没用。
皱起眉头,玛莎把手伸向桌上的咖啡杯。将米妮瓦萨比充作人质经过两天,若是从回收独角兽那天算起,则已过了四天,亚伯特对巴纳吉进行的审问等于是一无所获。他只得低下头,不时以上扬的目光窥探玛莎的神情。
搞不好下一个指定的座标在宇宙,也是他随口乱编的吧?我可不想被拖着到处瞎跑喔。
嗯可是看见米妮瓦殿下的脸这件事,似乎对他造成很大的冲击。我觉得他应该没有乱编说词的余裕才对。再怎么逞强,终究也只是个孩子
他可是卡帝亚斯的小孩喔。你别忘了这一点。
用强硬语气打断对方后,玛莎有些粗鲁地搁下咖啡杯。陶器碰撞的声音穿进耳里,亚伯特慌忙将目光垂到地上。
又顽固、又倔强,还摆出像是一肩扛起世界的脸你遗传到你母亲的特质,但那个叫巴纳吉的孩子,简直就像卡帝亚斯的复制品呢!明明他们一直都是分开来生活的,真是不可思议。
为这番话作结时,玛莎的声音越变越小,随即便从沙发站起身。她走向舷窗,俯望即将迎接黄昏的海面。纤瘦的背影浮现于夕阳之中,长长的影子则拖到亚伯特的脚边。
不过,或许他也没有说谎。拉普拉斯之盒在宗主赛亚姆手中的可能性很高。毕竟我也不觉得祖父的冰室会设置于地球。
赛亚姆毕斯特的冰室设置有冷冻睡眠装置的房间所在,只有财团领袖与宗主直属机构的少部分人知道。宗主直属机构与财团是不同的组织,惯例是由财团领袖统掌营运及管理,在领袖身亡的现今,玛莎也没办法与其取得联系。卡帝亚斯死后,玛莎曾对回收到的资料彻查,但别说是冰室所在地,就连与宗主直属机构联系的一丝丝管道都没发现。隐密到这种程度,难免让人推测盒子正是藏匿在宗主隐居的地方;亚伯特与玛莎心中几乎已如此确信。
只要无法获得宗主的认定,并知晓关于盒子的实情,就无法被承认为正式的财团领袖这对玛莎同样是一个问题。玛莎单靠阻止盒子外流的论调取得家族的首肯,而坐上了dai理领袖的位子,然而对于她强硬的行事风格产生反感的财团理事,却肯定不只一位。加上宗主赛亚姆早察觉卡帝亚斯死亡的真相,连此时此刻在内,也难保他不是正在策动驱逐玛莎的计谋亚伯特胆寒地望了眼前的背影。或许是自觉到本身立场如履薄冰的缘故,玛莎为阴影笼罩的背影看来比往常紧绷。
还得进行轨道计算呢。我是巴不得在离开地球之前先问出正确座标哎,也罢。反正他总要陪我们走到最后。一路上就让米妮瓦公主同行,慢慢将他说服吧。
短暂的懦弱已从玛莎回望过来的脸上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精明的笑容。伸及脚边的影子嗖地远离,感觉到具隔离感的空气一如往常地降临后,亚伯特怯生生地开口道:关于这件事
如果也要让报丧女妖与检体上宇宙,我想最好不要让她跟巴纳吉或米妮瓦殿下坐同艘船。
为什么?
他们都认识受调整前的检体。若是长期与其接触,恐怕会对检体的精神造成负担。班托拿所长也有报告,似乎已经出现了那样的征
亚伯特。
像是在取笑小孩逞能的举动似地,玛莎脸上浮现带有怜惜之意的苦笑,使得亚伯特没能将后头的话说完。就我听来,你不像在讲检体,而像在关心情人呢。紧接着说出的语音,让亚伯特感到全身突然热了起来。
对她的袒护要点到为止。会把你设定为MASTER,是因为资料指出,异性比较容易对其进行掌控的关系。只要将她脑中的记忆归零,这层关系也就结束了。你应该懂吧?
玛莎走向亚伯特,金发跟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强烈的香水气味亦随之涌上。是夜晚的气息就在亚伯特这么思考的瞬间,玛沙的指尖碰触到他的下腹部,低语要是你喜欢玩洋娃娃,倒也无所谓的声音也穿进他耳里。
不过,这样好吗?她只有嘴巴能用喔。
感觉才刚朝肚脐之下聚集的那股压力,全因为这一句话云消雾散了。亚伯特不自觉地从原地抽身,瞪也似地望向玛莎。你醒醒吧!然而对方的严厉训斥声,就像朝他脸上赏了一巴掌。
如果一号机是独角兽,身为二号机的报丧女妖就是狮子。和那幅织锦画所象征的一样,它们是守护盒子的成对野兽。你是毕斯特财团继承人,就得让它们听命于自己才行。
在现已移建至墨瓦腊泥加的毕斯特宅邸深处,绽放沉重存在感的织锦画贵妇与独角兽凝聚成像,为亚伯特就要沸腾的脑袋浇了一盆冷水。甚至连一瞬前涌上的怒火,都因而变得暧昧不明,亚伯特悄然低下头。
要是不能让它们服从,到时你只会落得被生吞活剥的后果。像现在独角兽即使挂着锁链,也还是不停地在撒野。如果不想输给弟弟,至少你绝不能将狮子放手。
弟弟。这么一个与自己无缘,却又倍感真实的字眼扎进亚伯特心里,使得留在胸口的最后一丝反驳也随之溶解。受压抑的身心化作石块,亚伯特一面体会渐渐陷进地板的感触,一面低吟般地答道:是。以鼻呼出一口气作为回应,玛莎将显得已经没有事情要交代的脸转到无干的方向。
来到房间外,能看见玛莉妲库鲁斯就守在门口。因为凝视着白己的蔚蓝瞳孔而咽下一口气,亚伯特将目光避开,然后在通路上迈出脚步,背对着玛莉妲询问道:你没事了吗?
是的。我请班托拿所长做了处理。
随侍在亚伯特的右斜后方,玛莉妲毫无抑扬顿挫地回答。从直接和巴纳吉接触后过了两天,她的脑波曾一度紊乱到差点无法与精神感应装置同步的程度,尽管症状现在已逐渐和缓,但出现头痛的频率仍明显地增加中。玛莉妲接受的终究只是与药物并用的催眠处置,班托拿表示,若要正式进行调整,还是必须施行外科手术;而在抽不出时间动手术的情况下,也只能定期针对症状进行疗程,来缓和排斥反应造成的头痛而已。
但是,连对脑袋都动刀之后,究竟她还能保持自我吗?不,如果每个人的精神都能用这种方式改写,那根本没有让她保持自我的必要。就像玛莎取笑的一样,自己是被没有意义的想法给束缚了一边如此白觉,亚伯特隔着自己肩膀,望向穿着毕斯特财团立领上衣的玛莉妲。虽然已经被药理催眠封住原本的意识,玛莉妲表现得却不会像梦游症患者那样的无助,脚步感觉上也与一般人相去无几。然而,回望着亚伯特的眼中却连一丝情绪也没有,看来只像是空洞的两颗玻璃珠,实在很不自然。
亚伯特觉得,那是人偶的眼睛。那时候曾伏在身上掩护自己的蔚蓝眼睛,那对混有坚毅与温柔的女性眼睛,现在并不在这里。再三确认这点的胸口感到郁闷,亚伯特在通路中间停下了脚步。他望向同样止步的玛莉妲,然后又立刻别过日光,挤出发抖的声音说道:难过的时候不要硬忍。
只要有一点不适,就和我报告。
是。
报丧女妖并不是普通的MS。要是不能恒常发挥出完全的性能,也会对机体的评价造成影响。
是。我会尽力做到最好。
玻璃珠般的眼睛丝毫没有动摇,玛莉妲淡淡地作出回应。玩洋娃娃玛莎的声音在脑海中浮现,一股无可奈何的烦躁忽然窜上心头,亚伯特粗声大吼:你到底懂不懂!?
觉得难受的话就直说。如果你说你没办法继续驾驶,我也会要他们把你换下来。
亚伯特不自觉地揪住玛莉妲的上臂,并窥探那对好似昏暗洞窟的眼睛。玛莉妲退也没退,毫无动摇的眼睛只眨了一下。
假如你有那个意思的话,即使要我把你带离这里也是可以的。你要多为自己想想,我
这是命令吗?
让全无情绪波动的日光与声音将回一军,亚伯特的手没了力气。重新抓住怎么抓也无法掌握住的玛莉妲手臂,我不是这个意思!亚伯特话才说到一半,然而第三者问道那女人就是报丧女妖的驾驶员吗?的声音,却让他怵然心惊。
回头望去,见到的是利迪马瑟纳斯站在十字路口转角的身影。真傻眼,这样的女孩竟然会是强化人。放话的同时,利迪板着脸朝亚伯特走近。这人从什么时候就站在那边看了?亚伯特忍住咂嘴的冲动,像是要挡下针对玛莉妲的视线那般,他转身面对利迪。
她八成是被掳来的孤儿吧。毕斯特财团也有做人口买卖的生意吗?
利迪少尉,你有何贵干?
一边用手制止有意摆出格斗架势的玛莉妲,亚伯特一边对眼前的军官制服投以拒绝其继续靠近的眼神。隔了约两公尺的距离,利迪停下脚步,厉声说道:我希望与米妮瓦萨比见面。
五分钟就好。我是将她带到地球的始作俑者,有些事我想和她确认。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办不到。目前米妮瓦殿下正受到财团的保护,哪怕是马瑟纳斯家的公子,我们也不能允许殿下与联邦的一介军官进行面谈。
那么,让我见巴纳吉也行。拳头底下透露着硬忍住的怒气,利迪继续低声说道。我有从参谋本部直接受命。对于在这艘拉凯拉姆上头发生的事,我有义务调查并回报上级。身为民众的你们没道理对我下指示。
很遗憾,这个我也不能允许。若要就权限来谈,我们则是受参谋本部总长的委托在行动。你想申请面谈,请先获得上级的同意。
看着利迪语塞的表情,亚伯特脑里涌上一股嗜虐的情绪。止住的双脚再度动起,走过利迪身旁的亚伯特补了一句:首先,家庭问题本来就不是军方该穴手的吧?
巴纳吉林克斯是前财团领袖卡帝亚斯毕斯特的儿子。虽说是侧室之子,他仍然继承有毕斯特家的家名。
巴纳吉是毕斯特家的人?
愕然。一如这个词所形容的样相,利迪绷着脸,将睁大的眼睛朝向了亚伯特。前天上演脱逃剧码时,这男人曾打算帮助巴纳吉逃走。环绕在盒子周围的问题是一回事,要是他对几次并肩作战的巴纳吉已萌生战友的情感,这项事实又会为他的心境带来何种变化?亚伯特狞笑着扭起嘴角,装模作样地强调:你也明白吧?
这是一项八卦题材,与盒子和独角兽都无关。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家族的耻辱,我也希望外人可以少过问几句哪。
看着腿软退至墙际的利迪表情,亚伯特觉得自己多少出了口鸟气。他打算带玛莉妲离开现场,但忽然传出的低沉笑声又让他再次停住脚步。
利迪背靠墙壁,前弯的身躯则微微颤抖着,喉头更发出咯咯的笑声。他的笑声逐渐变大,直到生硬的哈哈笑声迸出,这还真绝啊!带着笑意的语音接着敲进亚伯特耳里。
我竟然和百年来的宿敌彼此救来救去就算是盒子造成的因果,未免也设计得太妙了,真是一个大笑话。
苦涩的笑容染上阴沉的神色,利迪随即将发抖的拳头抡向墙壁。感到一阵令人心冷的寒意,亚伯特皱着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去问赛亚姆毕斯特!厉声回答的利迪脸色大改,同时将变得险恶的视线抛向亚伯特。
一百年前,你们的宗主到底干了什么,又是如何将盒子拿到手,建立起财团的?知道这些事之后,你肯定也只能干笑而已。
抱持的忿懑甚至也从利迪肩头渗出,不等对方反问,便转身离去了。让亚伯特惊讶的,不只是对方预料外的反击,感觉到有某种更根本的冲击在摇撼内心,他与不发一语的玛莉妲一同目送着那道背影。
财团的历史,是从赛亚姆入赘成为毕斯特家女婿开始的,这一点亚伯特当然也记在脑子里。但是财团发展的基础亦即赛亚姆将拉普拉斯之盒拿到手的经过,与盒子内容物同义,属于机密事项。外人没道理会知道,家族内的人也不会放在心上。毕斯特财团是既有的巨大体制,盒子这项受供奉的圣物在平时完全不会成为话题,而关于身为宗主的赛亚姆,同样也不会有人提及。从赛亚姆白财团领袖的位子退任之后,亚伯特就没有和他说过话。在盛大的退休典礼举行之际,亚伯特也只是以直系曾孙的身分被介绍给他认识而已,但那也已经是幼时朦胧的记忆了。
尽管如此,利迪的口气却像是认识赛亚姆一样。他把毕斯特财团叫成百年来的宿敌,还叫亚伯特去了解赛亚姆获得盒子的经过。生为联邦政府首任首相的后代,他也隐瞒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吗?亚伯特一方面在暧昧间感到理解,一方面也感觉身上正涌现一股不明所以的寒意,他神情栗然地凝视着那一道逐渐离去的背影。
难道那家伙知道盒子里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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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于第二通讯室荧幕上的女性年约二十余岁,美艳的程度甚至令人怀疑风情万种这个字,是否是专为她而存在的。尽管相貌端正,却容易让人错认为有机可乘的部分特别吸引人。或许这就是合男性所好的一种典型。
我是贝托蒂嘉伊鲁玛。在此代替罗氏商会的史蒂芬妮资深经理,来向您报告之前委托事项的调查结果。
虽说如此,带绿**泽的瞳孔却蕴含着不会轻易让人亲近的坚毅光芒。女性作出娴熟到家的敬礼姿势上让布莱特感觉自己气势上被压倒了。嗯,拜托你了,贝托蒂嘉。一面回礼,布莱无意义地环顾起无人的通讯室。
没想到报告的人竟然会是你。你现在是在罗氏商会工作吗?
我并不是专属于罗氏的员工。请您把我当成独立的杂务帮手就好。
用手抚弄了修齐成短发的金发,贝托蒂嘉露出有些生硬的微笑。靠着在卡拉巴的缘分,史蒂芬妮资深经理对我很照顾。凯西登先生也常常在这里出入喔。
喔听来里面你我都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也生硬地笑笑之后,布莱特说道。两人之所以都无法坦率表达笑意,或许是因为他们在彼此身上看见了名为阿姆罗雷的巨大缺憾。一年战争后,使得地球联邦军一分为二的内乱剧码格利普斯战役中,布莱特加入的是反地球联邦政府的幽谷阵营,贝托蒂嘉则是以幽谷的后援组织卡拉巴一员的身分奋战。卡拉巴是将活动的据点设置于地球,因此待在宇宙的布莱特与其并无直接的交流,但唯有贝托蒂嘉的事情,布莱特曾无意间从同样参加卡拉巴的阿姆罗雷口中听过一些。
以扫荡吉翁残党为号召扩张势力,一时间曾叱吒联邦军的极右派军阀迪坦斯垮台后,相当于反叛军的幽谷与卡拉巴的职责自然也已了结。两个组织都为联邦政府所吸收,在组织自然消灭的过程中,布莱特等具有军籍者虽然得以复归正规部队,像贝托蒂嘉这般来自民间的参加者,却大多就此失去了消息。有人对遭体制所吸收的幽谷感到失望,便转换跑道加入游击性质的**组织:布莱特更听说有不少人靠着当年结交的知己,持续做贩卖情报的生意。他心想,贝托蒂嘉应该就是后者的典型。格利普斯战役爆发时,将大本营设在新香港的罗氏商会正是卡拉巴背后的最大赞助者。既然贝托蒂嘉与会长的女儿罗史蒂芬妮有私交,理应不愁找不到工作才是。
然而,无关于此,布莱特也可以想像到,与阿姆罗这样的男人扯上关系,八成让贝托蒂嘉远离了规矩过活的世界吧。阿姆罗雷一方面被赞扬为一年战争中的王牌驾驶员,在战后却成了遭人忌惮的新人类思想体现者,生活在半受软禁下。在迪坦斯势力抬头的过程中,让身心郁结的阿姆罗再度奋起的不是别人,正是贝托蒂嘉。这些事布莱特都是从阿姆罗本人口中听说的。重新朝荧幕中那对眸子投以观察的视线,布莱特说道:阿姆罗上尉的事很让人惋惜。
虽然这句没神经的话语会触碰到旧伤口,但是如果这样就能让对方产生动摇,布莱特便可以肯定,对于贝托蒂嘉的工作能力最好不要全面寄予信任。明白自己正做着狠心的事情,布莱特隐藏住罪恶感,并隔着荧幕若无其事地注视起对方的脸色。贝托蒂嘉只露出一瞬刺探的眼神,随后便忽地嫣然一笑,回以毫无牵挂的声音:是阿姆罗中校才对吧?
啊,你说得对。抱歉。
您不必特地为我着想,因为我与他曾深切地相爱,然后便分手了。听说他在夏亚之乱中战死时,我是难过了一阵不过,他的遗体并没有被人发现,不是吗?
是啊
与宿敌夏亚决斗后下落不明,这样的结局不是很适合身为浪漫主义者的他吗?直到现在,我有时候仍会觉得,他应该还活在某个地方。即使我们失去名为阿姆罗的人类躯壳,他的心应该也已经融入宇宙,我是这样认为的
好似望向远方一般地,贝托蒂嘉眯起眼,布莱特觉得这番话并不是她逞强讲出的。成天在白色基地哭丧着脸的别扭鬼,已经变成让女性露出这种表情的男人了吗?忽然被感伤所惑,布莱特也将目光望向远方,而贝托蒂嘉笑着说出的一句和阿姆罗说的一样,您真的常常在操心呢,反让他吃了一惊。看见对方脸上透露的讯息,布莱特明白自己的心思已被看透,他只得让浅薄的思虑付诸流水,苦笑着回道:这个我承认。
所以,我也才会像这样和你讲着话。回应得这么快,看来罗氏商会也对毕斯特财团的动向有所警戒吧?
开始与罗氏商会联系,并委托他们调查与这次事件有关的情报,是在两天之前时间点就在米妮瓦萨比这名意外的访客造访拉凯拉姆,独角兽驾驶员引起脱逃骚动之后。如果不是原本就有在进行调查,实在无法说明对方的回应为何能如此迅速。面对探口风的布莱特,贝托蒂嘉,则是答以极为干脆的承认:是啊,至少在地球上,罗氏商会与毕斯特财团是分庭抗礼的两大财团嘛!
台面上,有钱人懒得花力气互斗,但台面下可就有许多花样了关于拉普拉斯之盒,罗氏家族似乎也是从以前就知道它的存在。毕斯特财团拥有盒子,所以得避免与其冲突这在罗氏家族问算是近乎迷信的不成文规矩。史蒂芬妮小姐没有和我说得很清楚,不过商会从前似乎曾和财团发生过斗争而得到惨痛经验。这次的事件,是从财团前领袖卡帝亚斯毕斯特在独断下,打算让盒子外流开始的。
贝托蒂嘉开始为布莱特讲解事情的经过。围绕在卡帝亚斯之死周遭的负面传言;就任dai理领袖的玛莎企图回收盒子;罗南代表的移民问题评议会想趁机将盒子拿到手,为联邦在吉翁共和国解体后的支配体制奠基;而人称带袖的的新吉翁残党背后,则带有吉翁共和国的影子
针对率领带袖的的弗尔伏朗托与吉翁共和国间的关系,我们并没能追查清楚。传闻中,达尔西亚前首相底下的人脉是有在活动,但这方面的情报管制得实在太严
我在报告中读过,据说在共和国内部,战后的世代已经开始窜起,国粹主义正逐渐在复活。在SIDE6也出现涌护新吉翁舰队的动向,真棘手。
尽管如此,联邦在争夺盒子的权力斗争中,却没办法表现得炮口一致。
是啊,毕斯特财团的玛莎,以及移民问题评议会的罗南,两个人各自都想将军队当成私物运用,再加上企图颠覆体制的夏亚再世令人不得不体会到时代的变迁哪。
或许是听出了布莱特末尾一句的弦外之音,贝托蒂嘉蹙起她端正的眉。过多情报让布莱特感到脑袋沉重,一头靠在椅背上,他夹杂叹息地吐露道:我没说错吧?
就不提一年战争吧,包含迪坦斯或过去的吉翁残党也一样。先别管行为是否让人赞同,但他们都具有本身的思想。以往发起的战争,是起因于人们想对联邦这项体制以及人类立身处地的方式提出异议,然而这次的事件却没有思想。我是不清楚能颠覆世界的盒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可以想见的是,其中只有谁能获得盒子,谁就可以掌权的私欲而已。也就是说,政治的季节已经结束,唯有利益与权力才能推动寒冷的世界,这样的世代来到我们眼前。所以个别的统治才会跟着失序,也导致达卡事件那样的惨剧发生。
我能明白您的意思,但这种思考方式我没办法接受。您这话好像是在说:只要具有自己的主义,发动战争也没关系。
听见这句直截了当的反驳,布莱特感觉像是让人戳了一下脑袋。不好意思,我是个多话的女人。以前阿姆罗也常提醒我这个毛病。一边说道,贝托蒂嘉隔着荧幕抛来的目光中,却毫无撤回前言的意愿。布莱特惊觉,会将过去美化并恬不知耻地批判现在,或许正是自己上了年纪的证据。不,是我发言思虑不周。我内人也常数落我这点。一方面为自己缓颊,布莱特同时也对本身观念中显现的老态小小吃了一惊。
总而言之,感谢你告诉我这些。这样多少就能对往后的事做规划了。麻烦也替我问候史蒂芬妮资深经理一声。虽然要还这份人情,似乎不是那么容易
面对联邦自家的争端,罗氏商会也不能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来看待,所以我想您是不必太过在意不过,您打算怎么做呢?
不好办哪。为了防止像达卡那样的事件再度发生,我也想一让争夺盒子的风波尽早结束但要在财团与评议会之间选边站,实在也没意思。根本说来,要是让毕斯特财团的人上了宇宙,拉凯拉姆就会失去介入事态的手段。
上头已经发下命令,将财团的人送到特林顿基地之后,拉凯拉姆得留在地球防范恐怖攻击。这八成是玛莎对参谋本部做的指示。能推翻眼前局面的只有罗南马瑟纳斯一个人,但他却依旧毫无音讯。就连米妮瓦萨比这张不得了的底牌,似乎也是从罗南身旁送来的。就目前的局势看来,评议会手中的筹码已经全被财团夺去,而利迪少尉的憔悴模样,则证明了这并非故弄玄虚的策略。
遭到毕斯特财团全面封杀,罗南儿子的坚毅目光也已失去目标。在所有事都发展得出乎意料的状况下,承受最大压力的说不定正是利迪。照理来说,如果能让绷紧的肩膀放松点,他应该也能靠天生的才智找出对策才是
就连单舰从吉翁势力中突围的白色基地舰长,这次也得举双手投降了吗?
局势险恶哪。现在的事态不比当时单纯,被人拱上司令这职位之后,隆德贝尔等于全成了人质。要单舰突围也实在太
夹杂苦笑地回答的瞬间,布莱特感觉有阵电流闪过脑袋。单舰突围布莱特心里复诵,为了不放过这一瞬的灵光而让思考运作起来,对于朝自己投以严肃日光,呼唤布莱特舰长的贝托蒂嘉,他显得心不在焉。
我现在要说的话,与罗氏商会并没有关系。请您当成是我白言自语昨天早上,有艘在南太平洋航道上的不定期船只脱离预定行程,断了消息。
看见对方紧绷的脸孔,布莱特明白这绝非一桩小事。把验证着灵光一现的思绪搁下,他问道:上头载的东西是?是吉翁残党的MS。即使已做好觉悟,贝托蒂嘉回答的声音,仍然让布莱特感到心跳加速。
为了躲避针对达卡事件的报复行动,有支部队逃离了新几内亚的据点。照原本的预定,那艘船是要航向非洲才对,现在却露出南下至澳洲的形迹。
澳洲特林顿基地所在的大陆。若提起昨天早上,正好与战舰获命改变航向的时间点一致。当然,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能指出这与拉凯拉姆的动向有所关联。如此接着说道,贝托蒂嘉从荧幕那端抛来若有深意的眼神。
但是,两者在时机上的一致让人很在意。请您留心。
我明白了。罗氏商会有在斡旋让残党军逃脱的生意吗?
是没有直接扯上关系,但也没办法撇清就是了。
这样吗抱歉,让你丧失了对罗氏商会的道义。
请您别在意。因为不想让阿姆罗过去搭的战舰受到伤害,我才会在这里自言自语。
在笑容底下藏着走钢索的紧张感,贝托蒂嘉坦白说道。不知道该说是感激不尽或备感歉意,心中一瞬间涌上一股复杂情感的布莱特,随即将目光移到了开拓在眼前的新希望,并试着把先前的灵光一现与那重叠。
贝托蒂嘉完全没有触及米妮瓦萨比的事。要是她与罗氏商会都对这一层毫不了解,很难想像吉翁残党的企图是要将米妮瓦夺回。这样一来,对方的目标就是独角兽。在达卡追丢后,就掌握不到消息的葛兰雪同样也要考虑进去。如果他们有意夺取独角兽一如果在没有像样战力的条件下,他们正守候着袭击拉凯拉姆的时机,或者
或许还是会受到伤害。
不自觉地说出口,布莱特的目光落在荧幕前的操控台。贝托蒂嘉则不解地偏了偏头。
不,我不会让这艘拉凯拉姆沉没。是不至于沉没,不过
这是铤而走险的步数,但只要进展顺利,就有可能对财团与评议会先发制人。倚靠着照进思绪中的一线光明,布莱特起身。在荧幕的另一端,贝托蒂嘉眨眼的神情看起来就像个少女一样。
※
奥黛莉伯恩。即使是用来当假名,听起来还真是悦耳呢。那部电影我也有看喔。
玛莎说着,缓缓坐到对面座位上,米妮瓦从她的举手投足间可以看出,这个女人深知礼节是保护白身的武器。在这两天之间,玛莎戴在脸上的面具已剥下一层、两层,开始露出她傲慢的本性,但那洗炼的身段仍要求对方回以同等的礼节。米妮瓦握紧搁在膝盖上的拳头,并将沉默的目光朝向玛莎。米妮瓦的危机意识告诉自己,要是不这样在身上使力,就会被玛莎的步调所吞没。
穿着白色侍者服的军官室人员,正依序在两人对坐的桌子上汤。正因为是隆德贝尔的旗舰,拉凯拉姆司令室里头备齐的是顶级的家具。八人座的餐桌是货真价实的橡木制品,刀又、餐具一类也都统一为一流的名牌货。之于有时也会成为外交舞台的舰艇,招待特别贵宾用的司令室,其实也是一项重要的装备。要说经过良好教育的侍者也好,上头找不到一粒灰尘的绒毯也好,都能窥见司令或舰长级的体面,但是目前这两者都不在这个房间里面。
待在房里的只有玛莎与担任她护卫的财团黑衣部下,外加两名侍者,拉凯拉姆的干部乘员则一位都没有。基于礼节的招待不过是形式上的互动,流动在这里的空气等同在进行审问般凝重。眼前汤品散发的芬芳里也蕴藏目不可视的恶意,折磨着米妮瓦。这恐怕是高级饭店所用的调理包吧,不过米妮瓦禁食两天的身体并无法消受。只要一松懈,她觉得身体随时可能会向前倒下
请用。
露出看穿对方心思的笑意,玛莎说道。米妮瓦屏住呼吸,将看来好似营养聚集体的汤品排除在视野之外。
来到这里以后,您都只有喝水而已吧?这样身体是撑不住的喔。毕竟您的身体并不是您一个人的
我没有接受敌人施舍的意思。
打断对方的声音,使得侍者为玻璃杯倒葡萄酒的手颤然一震。站在房门旁的财团男子也朝房里抛来紧张的目光,但玛莎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真叫人意外。说这话时,未曾停止微笑的玛莎一边以葡萄酒就口。
对于处置盒子的方式,应该已经向您说明过了。我们自认是和陛下站在同一边的喔。
那么,为什么你们要拘禁巴纳吉林克斯?
他有夺取独角兽以及参与恐怖攻击的嫌疑。现在更打算从舰内脱逃,会拘禁他是当然的。
那玛莉妲呢?她是我的部下。要是你声称与我站在同一阵线,我希望你将人交还给我。
将酒杯搁回桌上后,玛莎朝门口瞥了一眼。财团黑衣部下点头打开房门。被催促离开的两名侍者穿过门口,等跟着走到房外的财团黑衣部下带上门以后,玛莎再度拿起酒杯。承担起房里变成两人独处的空气,玛莎一边在掌中摇晃着色泽与口红相同的液体,一边缓缓开口说道:即使殿下这样希望,她应该也不会听从才对。
玛莉妲中尉普露十二号目前正在我们手下工作。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意思?你们硬对她进行再调整,还真敢大言不惭地
没错,我们对她做了调整。就像过去新吉翁所做的一样。
换下表面的微笑,玛莎冷酷而尖锐的目光与声音扎进米妮瓦胸口。米妮瓦沉默下来。她想起曾轻而易举地制服逃亡的巴纳吉,而且看见自己时也没有任何反应的那对蓝色眼睛。那空洞的眼神,就和玛莉妲刚被葛兰雪收容时一样,像是个断了线的傀儡将剩下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讲嘴唇挤成笑容形状的玛莎说道:米妮瓦公主,您就别粉饰太平了。
创造出那悲哀生物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你们。我只是解放了她内心的想法,并给她报复的机会而已。
报复?
对,我要让她向制造出自己的世界报复、向由男性逻辑所支配的世界报复。
玛莎单手举起空酒杯,然后绕过餐桌,走向了米妮瓦这边。忍下愤而离席的冲动,米妮瓦依然将脸朝向正面。
米妮瓦公主,您也是被害者之一喔。男人们的逻辑建立出联邦与吉翁的对立,这套逻辑也将您绑在不存在的王位上。尽管如此,却没有人愿意倾听您所说的话。只要把拉普拉斯之盒吊在他们眼前,那些男人马上会像发情的公狗一样浑然忘我。
玛莎将脸凑到米妮瓦耳边,低语着你不觉得这很丑陋吗?的声音,伴有混着葡萄酒味的鲜明口臭。犹如被蛇缠身的感触,让米妮瓦全身起鸡皮疙瘩。
就这点来说,您身上则有与生俱来的气质。米妮瓦公主,您要不要与我联手?我不会让您为难,也可以保证追随您的吉翁残党的立场。
与你,联手?
米妮瓦不自觉地回头,注视起几乎已经要贴在肩上的那张脸。回望了怀疑白己神智的那道目光,玛莎抽回身子,撇下一句要是让男人来掌舵,人类迟早会灭亡,绕到米妮瓦的背后。
这颗星球现在已经残破不堪为了不让同样的过错重演,必须要由女人的感性来治世才行。许久以前曾有所谓的女权运动,但那是基于男性逻辑进行的权利斗争。我所追求的东西不同。因为只要顺从生物的原理与原则,掌握社会主导权的自然就是女人。
玛莎把玩着空酒杯,另一只手则绕到了米妮瓦肩膀上。一边为对方手上传来的寒意起了鸡皮疙瘩,米妮瓦将目光落在就要冷掉的汤上面。
追根究柢,人类的生物雏型都表现在子gong这个袋子的连锁里头。男人只是负责把种子注入其中的角色除此之外、即使将他们说成生物学而言毫无价值的异物,其实也不为过吧。所以男人才会喜欢夸示自己。他们打着堂皇大义或思想主义,想在世界之中找出本身的价值,结果就掀起了战争。
一直以来,人类想在与自然的对立找到自我价值的傲慢,都允许着男人们的恣意妄行。差不多得回归原本的面貌了。为了让飞到宇宙的子gong连锁也能遍及一万光年远的彼端
玛莎夫人,你有孩子吗?
打断的声音,让玛莎搁在米妮瓦肩膀上的手指抖了一下。有两个,怎么了吗?听见对方回答时的生硬语气,又让米妮瓦得到令自己心寒的心证。是你自己怀胎生下的小孩吗?米妮瓦以谈及私事的语气询问。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了解所谓的母亲是怎样的人物,因为在我懂事之前,她就已经过世了。但我没理由地还是能记得母亲的气息。只要是成为母亲的女性、具有成为母亲资质的女性,任何人都会散发出那种温柔的气息。从你身上,我感觉不到母性的特质。
玛莎的脸色明显改变,整个人踉跄地后退一步。看着衬托出身材曲线的套装,也确认到她为了不让人察觉年龄,明显付出最高努力的肌理,米妮瓦心寒地暗自嘀咕果然没错。
一方面扮演着伶俐的策士,这个女人却带有一种幼稚的味道。宛若少女的理念与怨念,使她从根本开始**,感觉就像丧失了某项东西而徒增年岁一样。讲述对人类的认识,却又不了解人类,也不打算理解。玛莎也是这种假道学的改革者之一。米妮瓦站起身,认为已无必要胆怯的目光则望向正面。玛莎想站稳脚步却无法如愿,又向后退了一步,米妮瓦直直地看着她显露出怒意的眼睛。
一边否定男人的逻辑,你却用那种方式征服玛莉妲。要说那是女性绝情的特质倒也可以,但用藉口为自己正当化的智慧,就活脱脱是男性的作风了。你并不是自己口中所讲的那种女人。当然,你也不是男人。你只是用男人的口气,一意孤行地发挥女人的残酷而已。真是个把不上不下当武器的狡诈之徒
话讲完之前,有某样东西擦过米妮瓦的脸,划过空气的锐利声音传进她耳里。玻璃破裂的尖锐声响在背后响起,似乎是察觉到状况有异,财团黑衣部下大动作地开了门。米妮瓦注视着玛莎,一动也不动。将酒杯砸向对方的手还微微发抖,玛莎也持续将视线摆在米妮瓦身上。
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出去。
脸动也不动地朝部下喝斥一句,玛莎交握仍留有一丝颤抖的双掌。貌似疑惑的男子环顾完室内,又从房里退了出去,当关门声响起时,玛莎已经取回部分的冷静。她拨起头发,低语反让你将了一军呢!的脸上浮现苦笑,米妮瓦则微微地呼出一口气。
原本大意地以为你只是个小丫头,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能将独角兽驾驶员哄得一愣一愣的本事果然不是假的。
我也低估你了。原来你也有像女人的地方呢。
背对着砸在墙壁而粉碎的酒杯,米妮瓦照实讲出自己的想法。收去苦笑,眼底再度露出怒意的玛莎垂下头,呼出一阵热热的鼻息。彼此彼此,对你高傲的自尊,我是该表示敬意。夹杂着叹息说出这句话,玛莎将遮住额头的发丝缠上指间。
不过,那份自尊是会杀人的,你明白吗?你刚刚已经从仰慕你的吉翁残党身上剥夺了未来喔。与毕斯特财团共存,是他们唯一能拥有的未来。女人明明是守护家园的角色,我看你才不是女人吧?
尽管米妮瓦已有防备,话语化作毒箭穿透胸口的冲击却依然不变。似乎是注意到了米妮瓦握紧双拳的动作,玛莎擦有厚厚口红的嘴唇拧笑着扭曲起来,说道失礼了,我要做个订正的她迈出脚步。
能靠自尊让男人丧命,也是女人的本事。你尽管成为一个好女人吧。最好也将那个巴纳吉林克斯当成自己的肥料。
错身而过地抛下这句,玛莎走向门口。忍住想回头反唇相讥的冲动,米妮瓦呆站在原地。门板被打开,然后带上,原本充斥于室内的玛莎身上的毒气随之消失,取而代之地袭向米妮瓦全身的,是沉重的虚脱感。
无法立刻呼出气来,米妮瓦俯望桌上那盘凉掉的汤。之前备感饥饿的肚子已经停止作响,只感到口渴的她将手伸向了结露的水杯。发抖的指尖不听使唤,胡乱倒进杯里的水溅到外头。将桌巾濡湿的水从桌子边缘流下,一滴一滴地掉在椅子上。
我不会后悔,应该是这样的。注视着滴落的水滴,如此说服自己的米妮瓦心中,有阵认识的声音正在回响,那是阵唤着奥黛莉的少年声音。两天前惊鸿一瞥的那张脸,比起最后一次看到时变得更成熟了。晒黑而让人觉得可靠的那张脸,在叫唤时只望着自己。就在这艘战舰的某处,他也成了被囚之身。背负起沉重的秘密,独自在挣扎。他没有依靠任何人,也没有获救的指望。直到能让他信任的某人说出已经够了为止,他会继续奋战下去。
但是,那就等于败北。即使对方只是想在回收盒子以后,让局势恢复原状而已,米妮瓦也绝对不会朝毫不羞耻地从玛莉妲身上抽去灵魂的那群人屈服。米妮瓦既不能、也不想让事情如玛莎那种女人所愿地发展。我希望你撑下去,如此朝心中的巴纳吉打气,米妮瓦同时也想起玛莎方才讲的话,并因此感到震惊。能靠自尊让男人丧命,也是女人的本事受不想附和玛莎的私心所促,自己正打算眼睁睁地看着巴纳吉,以及吉翁的同胞们丧命。
那么,又该怎么办才好?吐出几不成声的声音,身体没了力气的米妮瓦将手扶上桌面。按捺住涌上喉头的感情,她抓紧濡湿的桌巾。水分从指头的缝隙间渗出,水滴滴落的声音在司令室响起。
※
水滴悄悄滴落的声音,正规律地刺激着鼓膜。将搁在眼睛上的手臂略为挪开,巴纳吉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化作禁闭室的军官房间一角,有新的水滴从洗脸台的水龙头滴落,也让留有奇妙余韵的声响回荡在阴暗的室内。
奥黛莉伯恩你这样看待她就行了。米妮瓦萨比并不在这里,你看见的,是个底细不明的女人。所以你要怎么处理都可以,一切都由你决定。
水滴声和之前听到的亚伯特声音混在一起。失去关紧水龙头的气力,巴纳吉重新将手臂摆到仰卧的脸上。
被你叫成玛莉妲的女人也一样。视你配合的状况,要放她自由也是可能的。我不会再逼你。你得自己去想,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巴纳吉想过了。而且,也告诉对方新指定的座标是在宇宙。但更详细的内容要等奥黛莉被释放,他才会讲。如果想知道正确的座标,就先让奥黛莉回新吉翁巴纳吉非常清楚,这是一项吃亏的交易。从亚伯特放话之后已经过了两天。虽然巴纳吉在那之后也数度遭到威胁,但对方在这半天来却毫无音讯。他想,或许那群人正准备上宇宙。实际上,战舰的确也在移动。映于通讯面板上的外部监视影像中,能看见由右而左缓缓流动的黄昏海面。
昨天从云朵的缝隙间,巴纳吉曾看到疑似沙漠的地平线。那恐怕是非洲大陆吧。在那块非洲的大地上,他曾与辛尼曼一起在死境徘徊,并且与罗妮认识。罗妮现在在做什么呢?巴纳吉茫然地想到。与那架MA对峙时,他觉得自己有听到罗妮的声音。罗妮最后的思惟闯进他心中,叫他朝怨念的根源开火
令人心惊的汗水阵阵流出土让横躺于床上的身体变冷。巴纳吉不想去思考。就算花心思去想,他也什么都办不到。不管这艘战舰是要去哪,自己迟早会被带上宇宙。在奥黛莉被挟做人质的情况下,巴纳吉将被迫为寻找盒子的那些人领路。他没有自信能永远保持缄默。有种预感告诉巴纳吉,下次再看到奥黛莉,他可能就会把所有事都供出即使奥黛莉并不希望。即使这样做将会背叛在自己体内生息的,众多人们的意念,以及要求着觉得该做的事,就去做的思惟。
其中沉淀得最深,已经分不出是否自己想法的那份思惟是来自名为玛莉妲库鲁斯的外人。与黑色独角兽成对的扑克脸从眼皮底下闪过,让巴纳吉在抵住眼睛的手臂上使了力。当时挡住他去路的那对眼睛,看起来完全像另一个人。感觉不到怀抱于内心的失落深渊,对方眼里只有彻底的空洞。强化人?再调整?这些巴纳吉都不是很懂。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承认,人会变节到这种程度。尽管人会改变,但那不一样。那样改变人是不对的。那绝对是人最不该对其他人做的事情。
或者,人的意志也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预感到未来或许会背叛与白己牵扯上的人们,并且将一切都抛下时,自己也就逐渐在变节了吗?这样一来,变化与变节之间的差异,又要怎么去分别?去分别这些有意义吗?人的意志终究只是一厢情愿,随时可以经由他人的手去移植或剥夺。依靠这种东西来判断善恶,又有什么意义?
门锁解除的声音响起,兜圈子的思考也因而中断。又是审问吗?撑着迟滞的脑袋,巴纳吉从床铺上坐起身,看见站在门口的男子脸庞后,他小小咽了一口气。
因为站在那里的,是个身穿联邦军官制服的男子。年纪大约四十左右不,或许还要年轻一点。与发色相同,具光泽的黑色瞳孔,使男子的长相看来颇为年轻。尽管日光沉稳,那澄澈的眼中却有一股近似于青年的坚毅。
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即使背脊像军人般直挺,从声音中仍能听出对方柔软的身段。被这艘战舰收容后,巴纳吉还没跟乘员好好说过话。点头的巴纳吉没将目光从男子身上挪开,立刻下了床。用一瞥将站在通路的财团看守赶走后,男子独自走进房里,一面关上门,他一面开口。
我是布莱特诺亚。担任这艘战舰的舰长。
边伸出右手,男子环顾只恒常点着夜用聚光灯的室内。了解到对方是在留意有没有监视装置,用眼神告诉对方不必担心的巴纳吉也伸出手。自称布莱特的男子嘴边露出微笑,坚硬的手掌则扎实地回握巴纳吉的手。
说来惭愧,在自己的舰上,竟然还得在意会不会被窃听。
坐到床铺上,布莱特瞥向通讯面板。似乎是才刚提升高度的关系,淡灰色的云彩笼罩了十吋大的荧幕。我稍微加快了船速。明天下午就会抵达新雪梨湾。布莱特如此说明,巴纳吉不知道该如何解读这句话,只是一直注视着对方的侧脸。
我们将在一个叫特林顿基地的地方停泊。拉凯拉姆的责任会在那里告结。你大概得跟财团那群人一起上宇宙。
不是要搭这艘战舰上宇宙吗?
因为我们和财团的关系并不好。他们不肯让我的人跟着去寻宝。
耸起肩膀,布莱特简单说道。尽管对方的态度轻松得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故意要使自己松懈的陷阱,但巴纳吉从那张苦笑的脸上,并没有感受到做作的味道。此外,室内也的确弥漫着一股让人放松的气氛。巴纳吉小小呼出气,然后坐到轻便椅上。
在这之前,我有事想先问你。来到地球以后,你一直是和新吉翁共同行动。而你却在达卡事件时自己冒出来,与利迪少尉一起对抗那架MA。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觉得一定要阻止它才行。
你是从那艘伪装货船葛兰雪逃出来的吗?
说逃出来其实不对。因为我觉得他们是特地送我出去的。就连葛兰雪的船长,也不能接受那样的作战。
一面对简简单单就把话讲出来的自己感到疑惑,巴纳吉试着摸起还留有挨揍伤痕的脸颊。他有听说,葛兰雪在达卡就失去了消息。要是知道奥黛莉与玛莉妲都在这里的话,辛尼曼他会忽然这样想到,认为多追究这些也没用的巴纳吉,便把那张严厉的大胡子脸孔赶到了脑海的列头。布莱特静静地投注着观察的日光,嗯地鼻子呼出气之后,说道:也对。葛兰雪的动向确实让人有那种感觉。他边说,将双手交握。
那么,意思是说,你在那里并没有被当成俘虏对待,还拥有照自己的意识行动的由由啰?
这样讲是没有错。那里的人并没有散发出联邦所说的敌人感触。
为什么呢?
我不是军人所以也不习惯去区分敌我,而且那艘船上的空气,会让人觉得没有那种必要。至少,我在那里并没有察觉在帛琉时体会到的戴袖的空气那种像是一触即发的敌意。我想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在那里待得住。
也就是说,对方让你觉得能够沟通吧?
是的。一边立刻回答,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想探听些什么的巴纳吉,把讶异的目光投向了布莱特身上。沉默一会以后,表情看来像做下某种决定的布莱特站起身,我了解了。谢谢你。如此说道的他,露出别无用心的微笑。
明明年纪这么小,你的观察力与表达能力却都相当了不起。我想你父母的教育方式肯定很好。
即使知道这不过是社交辞令,对于曾被揶揄成卡帝亚斯养出的强化人的巴纳吉而言,这句话依然十分沉重。看到巴纳吉垂下头,布莱特似乎也察觉白己触及不该过问的部分,补上一句抱歉,是我多话,走过巴纳吉身边。目送着布莱特直接走向房间门口的背影,巴纳吉叫道请等一下!,并从椅子上急忙起身。
如果是舰长您,能不能让我和奥黛莉米妮瓦公主见个面呢?
很遗憾,靠我的力量实在没办法帮到你。实际上就连和你说话,都费了我不少工夫。
也不过问理由,真的满怀抱歉地如此回答的那张脸,反而让巴纳吉感到心痛。这样吗低喃之后,巴纳吉再度坐回椅子上。
在工业七号中,突然闯进眼底的那对翡翠色眼睛。像这样试着对以往的经过作出整理后,巴纳吉心中重新涌现出与她相识的不可思议感。他想见她。他希望能在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地方,再次让那对眼睛映照出白己。让自己走到这一步的原点,那对眼睛或许能让他把变化与变节都吞进肚里,回归至最初的心境两手交握,并且把目光落到阴暗地板上的巴纳吉,又因为布莱特说的一句但你别放弃而抬起头。
你的眼中具有力量。与历代的驾驶钢弹奋战过来的驾驶员一样,你有着能将困难化为养分的坚强目光。只要你不放弃,机会绝对会到来。
这并非是就观念提出的论调,布莱特的声音中听来像带有具体的根据。回望对方那好似有所盘算的脸,立刻又把目光垂下的巴纳吉挤出声音低语道:才没有我才没有那种力量。
一切都只是偶然。我会坐上独角兽,或是像这样待在这里都只是偶然造成的。如果是真的有力量的人,一定会处理得更好。他会活跃得更能让自己陶醉,也能帮到其他人。而我却
别说是奥黛莉或玛莉妲,就连自己都救不了。要说这是强化人,也未免太可笑了。想自嘲却又无法如愿,紧咬嘴唇的巴纳吉忍住要爆发的情绪,闭上了眼睛。在一阵沉默之后,布莱特的手轻轻碰触他的肩膀,说道:以往的钢弹驾驶员,也都是这样。这平稳的声音,使得巴纳吉的鼓膜为之撼动。
在状况中随波逐流,光想活下来就已费尽心力不管有没有他们的存在,对于大局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一个个体终究不会有拯救世界的力量。
在布莱特难过地眯起的眼中,能够看出自责的神色。不与抬起头来的巴纳吉对上视线,布莱特把压抑着某种情绪的脸转向门口。
不过,也有些人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而获救的。即使没有被广为流传,仍然有某些事迹会遗留世间,这是事实。尽管个人是无力的,但团结在一起的个人意志,也有能将世界从黑暗深渊拖回来的时候。我想钢弹象征的,一定就是那种人的力量。当世界的争执到达极限时,他们就会从某处出现,不分敌我地将人与人串连在一起位于其根本的力量,永远是出白于人类。一边与僵化的世界对峙,却依旧想用心灵来与人对答,这是年轻意志才有的力量。
别让状况给压垮。如果你也是钢弹的驾驶员新人类的话,就该鼓起勇气,将绝望的想法逼退。
回头看过来的布莱特只露出一瞬真挚的目光,不等巴纳吉回话,他随即迈出脚步,开了房门。目送着不再回头的背影穿过门口,并且消失在门的另一端之后,巴纳吉俯视起白己受到荧幕反射光所照亮的手掌
那是一双什么都办不到的无力手掌。不管历代的钢弹驾驶员是什么人,他们的手一定也都和自己一样。一边和同样无力的别人的手掌接触、扶持、时而彼此残杀,他们同时也都面对着状况才对。并且保有着那个能够为白己做决定的,独一无二的零件心。不管目睹到多么严苛的现实,他们也会把即使如此这个词继续讲下去。
握紧被阵阵热潮贯穿的手掌后,巴纳吉望向通讯面板的荧幕。看见的尽是扩展在外的云海,除了白茫茫一片外,什么都看不见。白茫茫的云气笼罩住一切,使自己连现在正前往何方都不清楚但是那并不会于无穷尽地绵延下去。只要一直跑,迟早能脱离的。自己不能放弃,要将眼睛睁着看清局面才行巴纳吉如此定下决心。因为突围的机会,一定会轮到自己手上。
即使是一厢情愿,即使是他人灌输的知识让自己这样想,这双手发出的热潮却肯定是源自于本身。目前能这样就好,这么认为的巴纳吉凝视起外头那片白茫茫。一闪即逝的雾霭停歇了短暂,他看见橘色阳光照进重重交叠的云海。
※
短短一瞬间,阳光曾将燃烧般的色彩白舰桥窗户抛来,但随即又让涌上的云气遮盖而消失了。
云层比想像的还厚。若是气象预测没出错,这片云海将会在明天正午流入新雪梨湾。明天特林顿基地的上窄,大概会是画一般的阴天吧。对于作战,这一点是吉是凶无心地如此思考后,辛尼曼作出的结论是马上会知道。他朝航术士席的布拉特问道:状况怎样?而回答航道不变的声音,则响彻于葛兰雪狭窄的舰桥……拉凯拉姆肯定是要前往特林顿基地。预测抵达时间仍然是当地时间一三三零,没有变化。
米诺夫斯基雷达所捕捉到的拉凯拉姆的亮点,正从印度洋上空逐步将反应的圆周推移至大巽他群岛。尽管模糊难辨的反应圈广达半径一千公里,位于圆心的米诺夫斯基粒子放射源,仍肯定有战舰存在,只是要推测其移动方向并不会特别困难。持续监听拉凯拉姆与联邦军参谋本部的卫星通讯经过四天,重新感觉到机会总算到来的辛尼曼,将目光转到船长席旁边。有两名身穿旧公**热带军装的男子站着,就靠在身后不远处的墙际。
他们是约姆卡克斯少校与坎德尔中尉。从新几内亚钦布省的丛林中发现的两名男子,是与各自的爱机一同被带上来的,虽然已过了两天,两人对于事态的转变似乎都还无法适应,他们面对舰桥的不可思议表情,就好像白己正被外星人绑架一样。卡克斯应该年约五十,坎德尔则大概是三十几岁。十七年前,两人从吉翁公国降落至地球丛林,而后又一路白战败的辛酸中活了过来。目前的事态,就像是战后的坏脓在一时间突然涌出一样,不知道在他们眼中,对此又是如何看待的?辛尼曼没有多作思考,取而代之地,他将无线电的麦克风递给卡克斯。
这可以透过密码化程序,来号召您的同伴。要不要试着登高一呼看看,司令?
听见这徒具形式的敬称,卡克斯恶狠狠地转动眼珠,瞪向了辛尼曼。你真的要发动攻击?面对如此间道的低沉声音,辛尼曼耸了耸肩膀。
我这边的战力是八架中古MS。就算和你们手上的机体凑在一起,都还不满一打。而那艘联邦的战舰上,装载的全是新锐机种吧?
似乎是这样。
而且基地也有守备部队。
八成没错。
就算讲客套话,这种做法也称不上精明。选择把你们卖给联邦,求对方饶我们一命还比较实际点。
生硬的声音,让站在旁边的坎德尔紧张地将目光游移于舰桥。把微微转头的布拉特与亚雷克也看进眼里后,辛尼曼答道:这交由司令您作主。
若您想折返也无妨。要是有地方愿意收留,我们也会将您载过去。我并不讨厌物种以保命为先的观念。毕竟我自己就是这样在照顾部下的,但
侧眼瞧着卡克斯将动摇的目光转回正面,辛尼曼继续说道:这样的话,为什么我们还要一直扛着吉翁的招牌呢?如果想活动得更精明,方法明明要多少有多少,却还愿意自甘堕落地成为受雇的恐怖分子搞不懂哪。这实在太难理解了。
转过头,辛尼曼收回摇摇摆摆地荡在空中的麦克风。比他将麦克风摆回操控台更快一步,卡克斯的手将那抢了过来,并将咒骂般的视线投注向辛尼曼。这样就好。就笨得不懂活得精明些这点而言,辛尼曼自己与卡克斯都不落人后。也用不着确认彼此眼底的想法,辛尼曼已经听见卡克斯手持麦克风说话的声音。
这里是司令,告知钦布据点部队各成员,基于昨日发布之一二四八号指令书,我等将按照预定采取作战。作战目标如以下所述:一,夺取名为独角兽的联邦军MS。二,确保独角兽专属驾驶员人身安全。三,达成一、二项目标后,确保自军之脱离路线
※
如各位所知,我军的战力说不上万全。此外,这项作战也未获得新吉翁本队的认可。本行动是由辛尼曼上尉,以及所有葛兰雪部队的志愿者独自决定实施的作战。因此,各位有权拒绝参加这次的行动。我等原本就是抛弃基地,各自逃亡至不同地点的残存战力。我可以断言,事到如今就算由带袖的来拜托,我们也绝对没有义务要听从。
这阵声音在葛兰雪船内并未受到密码化,传进乘员耳里的,完全是即时的说话声。站在MS甲板上头干活的男子们,都暂时停下了手边的作业,细细听起这段广播。
船尾的下层甲板上,只有所属于葛兰雪的两架吉拉祖鲁,以及唯一一架从达卡作战中所回收的杰祖鲁,都各自安置于悬架。对于从工业七号的事变开始,就一直和事态有所牵连的成员来说,接下来要进行的作战,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一边竖耳听着广播,众人仍持续整备着因接连战斗而疲弊的机体,然而在船首的上层甲板这边,却有着不一样的状况。
直到几天前还摆着独角兽的上层甲板,现在则有卡克斯的萨克Ⅰ狙击型,以及坎德尔的萨克加农背对背地固定于悬架。负责整备的,是十名从钦布据点回收来的士兵,他们完全中断了手边的作业,真挚地倾听着基地司令的这番话语。
舍弃基地,投身于要称为新人生,却有过多不确定要素的前途的那一刹那,再起的机会又突然降临在身上无论结果为何,他们都确定,这会是吉翁在地球的最后一场作战。虽然想忘记一切并埋首于其中,但这群人在地球过活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有人望着遗留在祖国的妻子相片,有人则回想起在地球获得的家人脸孔,决定本身去向的沉重时间,就那么悬在甲板上头。
但是,作为作战目标的敌方新型MS之中,据说藏有关于拉普拉斯之盒的机密情报。那里头埋藏着足以颠覆联邦的情资,不只是联邦,目前有各方势力都在追查盒子的下落。虽然这番话有些难以置信,但我想要在这上面赌一把。我相信,这项作战能让我们在死后记上轰轰烈烈的一笔,更会是我们对吉翁的最后一次奉献。
距葛兰雪两千公里远,正要从澳洲大陆东岸南下的货船常青树也听到了这段喊全长两百公尺,基准排水量约五千吨的这艘船,表面上是由罗氏商会旗下的虚设公司所,只是一艘输送工业制品的寻常货船,然而此时掌舵的,却是由钦布据点逃脱出来的一群人。船长将接受到的暗号文输入翻译机,以全船广播的形式播放出卡克斯的声音。扩展于露天甲板底下的货物甲板上,所属于钦布部队的驾驶员与整备兵们正听着广播。阴暗的货物甲板上,横躺着两架德姆型MS,还有堆积如山的货柜掩埋其壮硕的机体。一架是德姆的后期量产型德瓦基,另一架则是以在热带地区使用为前提改装的德姆热带型。先不论已经升级为第三世代规格的德瓦基,德姆热带型仍是一架连全景式荧幕都没装备的单体构造式机体,所以驾驶员只能待在狭窄的驾驶舱内,倾听卡克斯的声音。
这点对位于常青树正下方,正移动于深度三十公尺海中的萨克水中型也是一样的。尽管将萨克型机种改装为水陆两用机的这架机体,已经在驾驶舱安装有全景式荧幕,然而背着大型水力喷射引擎的模样,依然显得相当粗线条。透过从常青树船底伸出的缆线,萨克水中型的驾驶员同样听着卡克斯的声音。其后方则有两架水陆两用机卡普尔以缆线相系,并顶着波光潋艳的海面进行潜航的身影。
潜航时,卡普尔的手脚都收纳于带圆弧的躯体之中,成了几乎称之为球体也不为过的形状,整体来看,实在不像是一架MS。以一年战争的老兵居多的钦布部队里头,在第一次新吉翁战争后才被留在地球的卡普尔驾驶员们,是可以归纳为新血,即使如此,他们沦落败兵身分也已过了八年。这些人一度成功从宇宙要塞阿克西斯脱逃而出,并参加蜂起的新吉翁,结果却落得与一年战争以来的残党军会合的讽刺下场经历连蛰伏一词都会变得空虚的八年,他们听着司令声音的表情都同样紧绷。这次突然造访的机会,将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待在漆黑的海中,占卜本身流离失所命运的凝重时间持续着。
我希望所有人能将手放在胸口上思考: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当吉翁的军人?数度错过起事的机会,一方面又让人蔑称为受雇的恐怖分子,即使如此,我们仍持续当吉翁的军人。这之中有什意义?旁人的观感并不是问题,答案就在我们各自的心中。要否定或肯定以往的人生,都是由自己来决定。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什么?我希望各位能明白,这项选择,将能同时决定我们的过去与未来。
从常青树再推移一千公里的西方,有架飞在澳洲上空的双引擎运输机,正位于从非洲坦尚尼亚地区运回加工鱼肉的中途。不过,占去机体大半的货物室却没有冷冻货柜一类的物品,里头只有在新几内亚换载的货物全长达二十公尺的人型机械将近突破积载量极限的巨大身躯,正困顿般地横躺着。
由于内藏飞弹发射槽的肩膀高高凸出的缘故,卡尔斯K单眼式的扁平头部,看起来就像是凹陷在躯干中一般。在第一次新吉翁战争之际,卡尔斯K曾被当作地球侵略作战的尖兵,由宇宙要塞阿克西斯送到地上。除了能让手掌伸缩的弹臂拳击机构之外,机体中还内藏众多的固定武装,特别是K型的左肩上,更额外装备有长炮身的光束加农。虽然删除了同机种J型所采用之指节炮口,机体标准装备中具巨炮(giantbazz)别称的无后座力炮,依然拥有极高的火力。从设计阶段开始,机体就已被设计成能够对应所有局面,从格斗战到炮战都可以得心应手。
尽管这在钦布部队中,算得上是最新锐的第二世代MS,但由于各项耗材的补给都停滞已久,运作过一次之后,就很难保证下次也能照常出击。一边听着卡克斯的声音在货物室回响,驾驶员与配署的整备兵都专注于最后的检修。在愿意收留自己的地方展开新人生这样的选项,早已在他们心中褪色。
能舍弃过去,活在新的未来也很好。我认为那同样是需要勇气才能办到的。但我并不想否定自己的过去,如果以往不具意义,那我也想为这段不具意义的人生作出了结。这是我独善的想法,各位并没有义务陪我行动。我希望你们都能作出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无能的司令在最后只能送你们这段话,不管选择了哪条路,我仍想打从心里感谢一直以来追随着我的各位。
吉翁万岁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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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舰的高度下降,在最后一片云朵化作雾霭流经上方后,新雪梨湾的海面便突然闯进了视野。
高度破八百尺后,仍持续在下降。由于已将接近减速至原速(注:航海术语,拍用引擎四分之三出力航行的速度),视场所而定,就算以肉身走到露天甲板外也不至于出事。等待着入港监视部署的发布,利迪与准备就位的观测员一同来到后部的开放甲板。虽说耸立于背后的舰桥结构能够避风,吹在脸颊上的风仍然嫌冷。将飞行夹克前襟包紧的三连星众人也陪同在旁,他们一面对意料外的寒冷赶到疑惑,一面俯望开展于眼底的新雪梨湾的模样,就像是脑袋缺根筋的观光客范本。实际上,他们似乎并未想到季节在南北半球会倒转的事实,只以为这是各地气候在寒暖上的差异。今天是五月六日,在澳洲已经是深秋的时节。
基本上,会觉得冷并非单纯是气温的影响。隔着凸出于眼底的主推进器喷嘴,利迪凝望着横跨于遥远地平线上的陆地。于阴天中若隐若现的茶褐色痕迹,乍看之下只像是自大洋望去的大陆岛块阴影。然而令人感到异样的是,那块窟窿却带着弧度往旁延伸,使得左右的水平线上也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阴影。从扶手挺出身子,说道喔,真的有个圆滚滚的洞耶的华兹脸色却与他带着戏谑的口气相反,显得有些发青。
这里就是殖民卫星坠落的中心点吗?
直径八百公里,据说总面积相当于澳洲大陆的百分之十六。毕竟从以前的雪梨沿岸一直到内陆,整个洲的板块都被挖掉了嘛
在旁回应的戴瑞,也让自己淡黑色的典型拉丁系脸孔稍稍绷紧。一边自觉到胸口滞留着一股冷冷的空气,利迪将目光移回沿外侧呈现曲面的陆地阴影。没错,这里原本并不是海。如同围绕于周遭的地平线所告知的一般,拉凯拉姆已接近澳洲大陆的上空。十七年前,坠落在此地的宇宙殖民地伊菲修岛,几乎将雪梨连新南威尔斯州整块从大陆上挖去,更在澳洲大陆的西南端凿出了一个巨大的正圆形。圆周的一部分与过去的海岸线重叠,虽然是与南太平洋直接相连,内陆中整块被削去的正圆形与其视为港口,倒更像是湖泊。让人丝毫无法想像该处原本具有陆地,那是座自地球诞生以来,最大的一座湖泊超越壮观一词,反而让人看了为之愕然的破坏痕迹。无论如何,以海而言过于封闭,以湖而言又过于开敞的这处水洼,都无法不令观者的生理感受错乱。尽管身为自然的景观,却无法与自然相容,堪称是扭曲至极的空间。
可是,原本在这里的陆地都跑哪去啦?不会被炸飞到宇宙去了吧?
似乎是出现过地壳变动,有部分淹没到海里去了。大部分则被炸上平流层,成了至今仍漂浮在空中的灰尘。所以地平线看起来才会那么模糊啊。据说在殖民卫星坠落地球前,地平线在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得更清楚。
有这么大块的陆地,都成了灰尘漂浮在空气中喔缩回挺到扶手外的上半身之后,华兹发抖着缩起肩膀。我实在不敢领教。地球上的人还真能巴着这种星球不放。
这一句显示道地宇宙居民的感想,一让利迪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地转了头。华兹动也不动地俯望脚边的海面,站在不远处的奈吉尔则将视线瞥来。一如往常,貌似漠不关心的白面皮底下,仍在眼里透露出观察的意图;同样一如往常地感到难待的利迪,则在比方才更靠近的陆地一端,找寻起可以安置目光的地方。他发现完全没有绿意存在的茶褐色荒野中,有几根突起物扎在上头。
那大概是殖民卫星的残骸。在过去,新雪梨湾的沿岸被广达数百公里的冲击波炸飞,只有殖民卫星的焦黑残骸,仍宛如墓碑一般地散落在陆地上。利迪曾听说,这里之所以一直没有重新开发,是因为地壳变动至今仍未停歇,而且要撤除散乱在广范围的残骸也有困难。视物体差别,有的殖民卫星残骸甚至高达数百公尺,像这样超出规格的特大号垃圾,确实是地球上任何巨大建筑物都望尘莫及的。若要提及唯一的利用价值,那就是在进行MS的操作训练时,可以当作现成的障碍物。要说几乎不会曝光的隐密性也好、根本无法转作其他用途的土地性质也罢,倒也不是不能夸赞,在战后仍将特林顿基地留置在此的联邦军,的确是眼光独到。或许是其孤立无援的地理位置成了罩门的缘故,在战后没过多久,这里一下受到吉翁残党军的袭击,一下被用作在南极条约遭到禁止的核武储藏地,但媒体为此投注而来的关切,都早已成为往事。直到最近,连军方也快忘了这处寂寥的基地,除僻地一词之外,再无其他字眼能够形容这里。
基地应该就设在离沿岸不到二十公里的位置,不过从舰上完全看不见蛛丝马迹。云霞笼罩下的陆地上,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简直会让人错认为火星的荒凉大地,正无边无际地延伸在众人眼前。对于说道这里啥东西都没有嘛的华兹,利迪并无异议,他只是无心地一直望着茫茫扩展而去的大陆形影。自头顶低垂下的云层既厚又重,像是在为郁闷的心情火上加油一样。
这下子就算登陆,顶多也只能待在基地的休息室里胡思乱想啰。特林顿的人平常是靠什么在找乐子的?
八成是享受大自然吧。听说新雪梨湾的夕阳可是难得的美景。
无聊毙了在基地让毕斯特财团那些人下去之后,我们还要继续追杀吉翁的残党吧?要是不能找个地方快活,我真的会干涸掉啦。就算不烦这些,最近舰里的空气也实在够闷了。
这么说着,华兹数落般地朝利迪看来,在这几天之中,利迪对此已经有了习惯的感觉。决定彻底无视对方的利迪,又望向说道让人在意的是,为什么会选└这里的奈吉尔那边。
财团那群人似乎是要换搭太空梭的样子,但是特林顿基地又没有质量投射装置的发射设施。他们是打算用什么方式上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