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转了青城山,眼望被迷踪旗放出的腾腾黄雾遮掩着的剑宗道场,邓钧忽地感到一阵安宁。WenXue他自幼流落市井,便连爹娘的模样都已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了。经年来破庙存身、荒宅落脚,每日里受泼皮驱策,与乞丐争食,他面上虽然笑容常挂,却冲不散心中苦楚。
直至撞了机缘一步迈入仙流之中,邓钧寄心于炼气修行,寄望于将来前程,恍惚忘掉过往不快。可趁这静夜回山,他心中忽受触动,一处被自家刻意闭锁的角落里有难以名状的事物蹦了出来。
思索良久,邓钧唇齿轻启,缓缓地吐出一个“家”字来。
便在这一刻,他忽地想通了许多事情。譬如那蛤里青、蟆里紫那两只精怪,它们自灵智开启便投去了东海水府之中,虽只得了个看门守户的差事,可每日里与黑龙将军麾下一干水族精怪兄弟相称,谈天说地、吃食饮乐、炼气修行,总要好过当初两兄弟守着高山寒潭过日子的凄苦,直将这当成了万金不易的神仙生活。
直至黑龙将军被压上斩龙台,水府中的一干精怪怕受牵累作猢狲四散了,两只稍嫌蠢笨的蛤蟆却仍不愿相信往昔快活就这么一去不回了,固执地守护起空落落的家园。而后温道人落脚东海,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水府换了个主人,可在对蛤蟆兄弟而言,却等同于生生碎了它俩的心愿寄托,因此才不惜性命,转动两颗不甚灵光的脑袋专与那长于算计的道人作对。
再如那太虚四徒,邓钧初还不明白,缘何那魏不割、楚不刿、冯不肆、陈不耀时过千年却仍对已毁的师门念念不忘;如今他忽地明了,那四人不愿割舍的却也是心中的一份寄托。
又譬如先前莽山一行,邓钧遭了嘲讽、奚落、恫吓,心中自是对那正教十派的小辈们生出了许多怨恨。然而他此刻想来,自家心中更多是在羡慕那干人等有师门依靠、兄弟相扶、长辈呵护,这般种种却是市井孤童出身的他一直期盼的,只是无缘可得。
这青城剑宗的道场本是他为堵那白头峰上魔教高人的嘴而立下,之前全未动过用心经营的念头。可正是这么个棋子般的门户,却给奔波归来的他带来了一份难得的安宁。从这一刻起,小红袍才隐隐地有了将剑宗振兴光大的想法。
一阵夜风刮来,出神良久的邓钧忽觉手上一重,侧眼看去,却是被自家拎着颈后衣领骗子吕一紧闭双目打起了摆子。他见状忽地一笑,心道:“也许我早便把剑宗道场当成家业了,只是自家还不大清明,否则怎会给为外门弟子着想,捉来这么个妙人给他们当头领?”
心念一动,冥河血光结成红艳莲座,邓钧盘膝坐了,使四大黑神王化作宝光顶在脑后,随即一巴掌拍在吕一“真人”的脑门上,开声道:“把眼睁开。”
话一出口,邓钧便见那骗子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睁开眼来,眼珠滴溜溜扫了一圈,待看清处境,又瞧得自家模样,便即开声哭号诉求道:“佛祖,我是道家弟子呀!虽行骗不对,可日后自有道门天尊治罪,怎么劳您越界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