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薇用力点头,不小心又触动了肩伤,眉心轻轻一皱:“就是那种咒语,衣橱里、卧室里、阳台上、洗手间里无处不在,一刻不停地制造出巨大的回声,几乎把我的耳朵都震聋了。看到人皮时,我实在是万分惊慌,等到冷静下来要告诉你,才发现你已经不在房间里了。陈先生,法老王的咒语只对觊觎金字塔宝藏的人有效,危月燕的死因那么诡异,难道是被诅咒杀死的?”
我暂时无法回答,在房间里踱了几个来回,蓦的一笑:“咱们都忘记了一件事,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吃、饭。你想吃什么,我来请客,反正酒店方那么好客,咱们不能拂了对方颜面。”
面对满满的一桌法式菜,希薇忍不住感叹:“那两个小姑娘走得太急了,没有等到你的盛情款待,实在是没口福。”
龙家姐妹是警察到来前离去的,只跟希薇打过招呼,对米兹警官的态度很不友好。当希薇提及这一点时,掩饰不住对双胞胎姐妹的喜爱,可惜她没亲眼见到龙娇和龙娆杀人越货时的真实照片,否则的话,也就不那么容易轻信别人了。
“希薇小姐,别太相信萍水相逢的人,其实很多江湖人物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质朴。”我吞下一大口美味的鱼子酱,笑着摇头。
在开罗的茫茫人海中,我和希薇这两只偶然相遇的孤舟能够同桌共餐,已经是很不简单的缘分,应当珍惜今晚短暂的宁静。
“那么陈先生你呢?内心是否也和表面上一样温和可亲、平易近人?”希薇咬着小巧的银匙,温柔的目光隔着白橡木的餐桌望定我,仿佛要刺穿我的表面伪装似的。
我微微一笑,不想回答。
同样的一个问题,也曾被冷馨反复提问过,我也从未回答过,因为自己早就经过了战争杀戮的沧海,以前的生活是真实存在的,就算真的要发誓抛开,又怎么能从生命中抹煞那段经历呢?毫无疑问,我在冷馨和希薇面前可以爽朗大度地微笑、高雅自如地谈吐,内心却总是保留着一些不敢碰触的秘密。
希薇举起酒杯:“陈先生,希望你能早一日找回冷馨小姐,我愿意为此倾尽绵薄之力。”
我体会到她眼神中的无奈、缠绵与决绝,很明显,冷馨回到我身边的一天,就是我们离开埃及之日,今生再会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微醺后的希薇情绪好了很多,只是脸色依然不佳,一直俯身于阳台的栏杆上,哼着一首曲调温婉的情歌。
“法老王的诅咒令危月燕变成了绝妙的人皮?这可真是个突如其来的异变了,难道我的房间里会有属于法老王的东西,而他想偷偷潜入据为己有?”我对一八零八房间里的陈设仔细回想了三遍,确信除了那面墙之外,再没有其它异样。
“他觊觎的宝物就在墙里——”如此一想,我越发坚定了拆墙的打算。
“陈先生,我看到洛琳馆长的车子了,已经拐过路口,向酒店这边开过来。”希薇在阳台上大声叫我。
真正对洛琳感兴趣的是冷汉南,所以我对希薇的叫声并没有太兴奋的回应,只是按了电铃,要服务生立刻送了两份新鲜的果盘进来。
大约五分钟后,门铃响了,希薇飞奔着跑去开门,与门外的人拥抱成一团,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我站起身,望着门口这个穿着烟灰色职业装的女人。她只有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目光炯炯有神,带着洞穿一切的锐敏,正在向我轻轻颔首:“陈先生,听教授和冷小姐说过你不下千次,今天终于一睹尊容了,幸会。”
希薇挎着洛琳的胳膊走进来,两个人的真实年龄相差不少,但外表看起来如一对姊妹花般和谐,同样清丽明艳。
洛琳掠了掠齐到脖颈的短发,优雅地笑着自我介绍:“我是洛琳,冷汉南教授的好朋友,同时也是冷馨的好姐妹,变故发生前,我们每天见面多次,亲如一家。”她的腕上戴着一只江诗丹顿的顶级名表,耳垂上戴着两枚熠熠闪光的钻石耳钉,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饰物,越发显得精干利落。
我伸手与她相握,一边谦虚地微笑着:“我是陈鹰,以前我们通过话,也曾替教授传真资料给你过,虽然没见过面,对洛琳馆长真的是久仰了。”
“久仰”二字,并非对她的故意吹捧,大占卜师“安达鲁捏、巴塔库、洛琳”这个名字于我而言早就如雷贯耳,想不到今天会在这种情况下面对面坐着。幸好我已经不是组织的人,时过境迁,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任何利害冲突。
洛琳开门见山,并没有任何虚与委蛇的客套:“陈先生,教授遇难,我也很难过。他对古埃及的文化复原工作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并且曾经向国家博物馆无偿捐赠过几百件金字塔文物。今天,我们需要谈的是关于‘诅咒之石’的话题——其实,那块传说中具有无上神力的石头,就在开罗城内的一个大富豪手上。教授曾去找那位富豪,提出高价收购‘诅咒之石’,但对方拥有的财富比大漠里的沙粒还多,很傲慢地拒绝了教授,令他大大地受挫,因为之前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过,要把石头亲手拿回来送给我。”
她的脸上飞速地掠过一层羞颜,转瞬便镇定下来。
如果我不知道洛琳的底细,只会把这件事当作一个老头子和少妇夕阳恋的普通故事,但洛琳的身份注定了这是一个复杂的阴谋。
希薇坐在洛琳身边,眼睛已经困倦得睁不开了,不知不觉地向后一仰,无声地昏睡了过去。
“你对她使用了催眠术?”我冷冷地笑了。
“让她睡一会儿吧,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她会越轻松。”洛琳站起来,随意地脱去了上装,露出里面的真丝刺绣衬衣来。
“请接着说,教授接下来又做了什么?”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那位富豪提出,要教授把《太阳之轮》找出来,回去换‘诅咒之石’——”她说到这里,我立刻明白对方是谁了。坊间流传,夏洛蒂一直在重金悬赏那本古书的下落,想不到转了个大圈之后,又跟沙漠里的劫案扯上了关系。
洛琳的神情黯淡下来:“教授对于古埃及流传下来的宝物有极深的研究,并且恰恰在之前就发现了一些与《太阳之轮》有关的线索,所以一口答应以古书换石头。他说过,一周之内肯定能找到古书,不过只隔了三天他就出了意外,暴尸沙漠。”
她停下来,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眼窝。
教授对取得《太阳之轮》胸有成竹,这一点最有可能是他遭劫的原因。在大量的金钱面前,人人都会选择最没有人性的捷径,抢劫和杀戮则是打通捷径的最佳手段。
我迅速想通了一件事:“冷汉南的死,很可能是劫匪确信他手里已经有古书之后才动的手,那么现在古书在哪里?会不会通过劫匪的手转入到了夏洛蒂手里?逆向思维的话,通过夏洛蒂便能得到劫匪的资料,再追索下去,就离冷馨此时的下落不远了。”
“陈先生,我希望自己提到的这些资料对你有用。想必你已经明白,那位与教授有约的富豪就是开罗城里最有名的夏洛蒂夫人,接近她,就能挖掘出劫案真相,替教授报仇。”洛琳的目光闪烁游移着。
“那么,你想得到什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做为名满天下的大占卜师,洛琳不太可能以自身为诱饵,以换取冷汉南的帮助。
她再次起身,先走向侧面关掉了客厅里的大灯,然后折向我,手指一拂,衬衣上的两排纽扣已经随手解开。屋角的落地灯散发着清幽的光芒,在她背后展开了一大片绮丽又诡异的背景。
“陈先生,两座黄金矿、一座钻石矿、四座电气石矿,还有十一栋沿海别墅——这些你感不感兴趣?只要你点个头,以上那些不动产都归你。还有我,以及我这么多年来修炼占卜术的全部法器、秘笈、灵药,都给你,一点不剩。”
她的眼神里蕴满了冶艳的春色,施展的已不仅仅是简单的催眠术,而是摇魂术、催情、催眠术的混合技术。
“条件很优厚,真的令人动心,但我最关心的是,你要什么?”我故意不点明“诅咒之石”那件东西,只等她亲口说出来。
“我要那块石头,陈先生,我可以二十四小时内完成自己的一切承诺,只要你去见夏洛蒂时,把‘诅咒之石’拿回来。我能预感到,她对你一见倾心,任何要求都会答应你。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今晚我就可以实践一部分承诺,可以吗?”
春色正在客厅里悄无声息地蔓延,只是我的心已然冷静如冰,不会碰她一下。
“陈先生?”她俯下身来,白皙的胸散发着比青春女孩更具诱惑力的唇香。冷教授是考古界的泰斗,但却没有练过什么高明的武功,遇到洛琳的这种进攻时,自然会把持不住,犯下一些幼稚的错误。
“我懂你的意思,但我有两个问题要请教。第一,你是占卜术,只要略施小术,便能探测到《太阳之轮》的下落,又何必假手于冷教授辛辛苦苦去找?第二,你要那块石头做什么?按照埃及古籍里的解释,除去法老王之外,只有受到诅咒的人才需要那块石头来解除厄运。我喜欢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后再去做,不愿意稀里糊涂地被别人当枪头使。”
我不怕得罪她,对她的身体更不感兴趣,所以敢于直言以对。
洛琳忽然怔住,近在咫尺地盯着我的脸,两行清泪倏的从眼眶中滚落。
“这是我的,我没法告诉你。”她眯起了眼睛,陡然明白了我的心思,身子一旋,退回到对面的沙发上去,扣子也在一瞬间重新系好。
“那么,恕我无能为力,短期内也不可能有理由求见夏洛蒂夫人。你的事我帮不上忙,请再去物色高手人物吧。”
该做的事,毫无报酬我也会奋不顾身去做,不该做的,比洛琳开出的条件再优厚十倍,我也无法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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