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答应和亲了。”
宣政殿里,封瑕将八百里加急的奏报摊在桌上,一字一句地指给封琰看。
“这是鸿胪寺一早便飞马传回来的消息,彼时是闻人清钟在鸿胪寺时负责的,以我们与北燕的仇隙,根本就不指望能谈下来这桩亲事,但朱明举人答应了,此事必有蹊跷……你在听吗?”
他哥的话,封琰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盯着窗外想事情。
现在是午时,不晓得夏洛荻跟着兰音师太去法会状况如何了。
除了头发比别的太妃少,她哪点也不像尼姑。
不会被发现吧……
要是被发现了,齐王不得跳起来揪秃她?
……要不要带兵去围了齐王府啊。
直到封瑕开始嗙嗙敲桌子,封琰才回过头来;“……你说的那个西陵公主是?”
封瑕翻了他弟一眼,解释道:“北燕朱明称帝十五年,膝下无所出,只有一胞妹朱瑶兮,是他唯一的血亲,向来珍之如宝。为兄在游历时,常闻民间有言传‘北明珠,南秦姝’之说,南秦姝指的是先帝时因叛国被夷三族的洛川郡公秦啸族中那一对才女,只可惜已受牵累死在三王乱之中了,现下论起当世美人,当属北燕西陵公主朱瑶兮。”
封琰:“此事有诈。”
大魏的使团去北燕求亲这一招是闻人清钟在鸿胪寺就职时出的损招,为了不让北燕和其他邻国联姻,故意与他国使团争夺求娶那位公主,中间用了不少手段,活活将这位公主拖到二十多岁还未能出阁。
但没想到,那位北燕之主却毫无征兆地点头要把亲妹妹嫁来大魏。
要知道,他和大魏可是死仇。
封瑕道:“我也知晓此事有诈,可总想不通诈在何处。总不可能是让这一弱女子来刺杀我的吧,或是他们有自信这位公主美貌到了所有人都能为之癫狂的地步。”
封琰:“也可能是男人假扮的呢?”
封瑕:“……”
封瑕:“你不要总是你跟夏卿的事套到其他场合上,哪那么多女扮男装、男扮女装的。”
派个公主过来刺杀什么的,想想也不大可能,太蠢了。
“还有一种可能。”封琰道,“既然天下人皆知燕皇视西陵公主如珍如宝,那万一真的嫁来大魏,哥你是要许她什么位置?”
现在的皇后蓝氏出身蜀国,当年是借助了这份联姻,大魏才得以复国中兴。而以燕皇的骄傲,断不可能让西陵公主屈居于后位之下……且无论如何,西陵公主是汉室,也未曾嫁过人,这就有一个大问题。
大魏只有一个皇后,是废了现在多年无所出的番后新立西陵公主?还是以妃位迎娶西陵公主?
这是明天上朝时,朝中老臣们一定会穷追不舍的议题。
瞥了一眼宣政殿窗边一盏银色的风铃,封瑕道:“这件事无需考虑,后位是我给蜀国的承诺。便如夏卿在时所言,大国一诺,言重千金,我以贵妃之礼明年迎娶西陵公主,北燕若真心求和我们便和,若包藏祸心,便战场上见分晓,究竟谁是中原之主。”
北燕是叛臣立国,本就是每个大魏之人心头一道抹不去的耻辱,两国迟早要拼个你死我活。
封琰和兄长碰了一下拳:“要战便战,十年之内,必令燕都改名燕州。”
“我信你。”封瑕顺嘴开了他一句玩笑,“可怜我弟弟征战这许多年,竟也没混上个家室,这西陵公主乃天下第一美人,我看不如……”
封琰迅速把手收了回去,和他哥保持距离:“你虽然很滥情,但是你是我哥,我不嫌弃你,你也不要来干涉我。没别的要紧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
“去齐王府。”
……
齐王府,法会午休时分。
“王爷,对齐王妃住处闯入的人可有想法?”
没有睚眦在身后紧盯着,闻人清钟便又想起了齐王妃住处发现的血。
“今日宾客众多,或许是有贼子混入了府中,稍后本王派人彻查一番便是。”齐王道。
闻人清钟道:“正值王妃丧仪,我知王爷约是不想多生事端,便代王爷推敲一二。”
他与夏洛荻师出同门,齐王在这一点上很相信他的能为:“你且说说看。”
“这个节点能来王妃住处探查的人无非有三,其一,贪图金银的匪类,我先替王爷否了,如果是匪类,王府寸土寸金,即便是混在宾客里也收获颇丰,没必要非要绕路去王妃住处。”
“其二,府上的其他侧妃……王爷别生气,但凡有三妻四妾之处,刀光剑影之凶不下于战场厮杀,尤其在王妃惨死之后,府上盯着正妃位置的想来也不少。”
齐王打断了他:“本王的后院向来一派祥和。”
“但愿如此。”闻人清钟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下官窃以为是第三种——事关王妃的案情,有人想查王妃生前的居处有没有相关线索。”
齐王想到了兰音师太一行,只是他又十分费解,道:“应该不是师太所为,为王妃驱邪是由本王那侧妃提出的,师太也只是顺势而为……”
“师太本人不可能,与她同来的人呢?在下后来又想了想,对于夏公子来说,能比在下的手指头还有吸引力的,恐怕就只有夏公子的老子了。”
“可今日来的宫人都是重明庵的女尼,女……嗯?”齐王忽然站了起来,和夏洛荻撕了多年,还没反应过来她其实是个女人,“来自宫中……女子……会查案……”
闻人清钟喝了口茶,笑而不语。
片刻后,齐王暴怒道:“要不是那妖人污蔑本王牵涉了漕运的贪渎案,本王岂会被陛下留在京中不得返回封地?王妃又怎会在中元节之夜被刺!王妃的血仇,这妖人也有一份!”
“哎,王爷这迁怒也迁得太远了。”闻人清钟慵懒地坐在椅子里,“下官只是随口一说,偶有联想而已,万一错了,恐伤及王爷在宾客前的颜面,夏大人作风正直,愿意查这桩悬案又不是什么坏事,还是忍了吧。”
“有什么好查的!还不是德妃那贱妇!柳长史,传令,给本王封住王府!把那夏家的逆子也一并找出来!本王今日要狠狠收拾这对狗父子!”
看着齐王气冲冲地离去找夏洛荻的踪影,闻人清钟晃了晃手里的茶碗,道:“宁我负天下人,也不能教小疯子伤了我的手,指头啊指头,为了保你,这滩浑水够浑了吧?”
撩了一波风波后,他刚想安安生生品一口今年的新茶,忽闻王府外鸣锣开道,足足响了九声。
“陛下亲临!百官出府觐见!”
“啧。”
……
“……事情便是如此,香丸中山楂虽见效慢,但若使用过于频繁,仍然有所风险,还请柳妃娘娘谨慎。”
“我这长史家小门小户出身的,见识没那么多,多谢女师父提醒……只是这里是女眷后院,还请女师父先回到法会。”
从水榭出来后,夏洛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刚走出去,就见到睚眦趴在一棵百年老柳树的树干上,啃着一颗不晓得哪里来的苹果看着她。
“阿弥陀佛。”夏洛荻装作没看到,双手合十无视地走过。
但她儿子还是粘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