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样升起,将金色的光辉投射在在城头。今天的日子,好象比往日暖和些。
整个阜成门城墙上的青砖都贪婪地吸收着来之不易的热量,不过,看着远方无边无际蔓延而来的明军,以及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攻城器械,守城士卒心中却阵阵发凉。
是的,太阳照样升起,依旧会照耀着万物。不过,在座诸人也许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我大清再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同城头的老弱比起来,下面的敌人都是清一色的十六至四十岁的青壮,面上闪烁中营养过剩的光辉。这样的光彩,以前也出现在建州军面上。但此刻,城头众人的脸色只剩下灰气。
不过,国之将亡,还是有人被这天崩地裂的大惨剧激起了胸中的血气。有人飞快地朝大炮里装填着火药和炮弹,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将炮弹发射出去,狠狠地砸到下面的人潮之中。
可惜汉人实在太狡猾了,他们好象已经计算出了炮弹的落点,早已经在那里做了记号。几乎所有的炮弹都落了空,这样的情形简直让人绝望。
随着汉人的军队不断逼来,就有人醒过神来,大吼,“调整炮口,挪一下方向。”
是啊,下面全是人,只要稍微挪一下炮口,就能轻易地射死一片明军。
只需一点点……
听到这一声大吼,如梦方醒的清军炮手喊着号子使劲地挪动着沉重的炮身。
可这些重约万斤的大炮脚底下如同生了根一般,竟然是毫无作用。
有军官恼了,大声咒骂:“没用的东西,郑亲王赏的早饭你们白吃了,再来些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指着前方尖叫:“炮,汉人的炮,就要打过来了!”这一声充满了惊慌。
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见,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推出来一排大炮,炮口缓缓抬起,指了过来。
济尔哈朗此正站在距离一门大炮两丈的雉堞之后,就看到那些大炮的炮口有白色烟雾喷出。
接着,城头就被一片火光覆盖了。一切都好象是慢镜头一般,火光中,城头的大炮都无一例外地被射中,炮管扭曲变形。再接着,敌人的开花弹引爆了堆在大炮旁边的火药桶,所有的炮兵在这一刹那被炸上天空。
那些炮兵死得极惨,人还在半空,身上的铠甲衣裳就已经被强烈的爆炸扯碎,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
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可说来也怪,济尔哈朗竟听不到半点声音。
脑袋里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嗡”绵延不绝。
“操,我的耳朵聋了!”济尔哈朗无比悲愤。
然后,有一个满面是血的侍卫扶住他大声叫喊着什么,然后又使劲地将他朝箭楼里拉。
济尔哈朗大怒,怒啸:“我要和士卒们在一起!”但口一张,自己却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是凶猛地将那个侍卫推到一边,然后又一脚将其踢翻在地。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裤腿已经被爆炸冲得稀烂。好在被棉甲的长下摆挡了一下。否则,只怕已经被炸断腿了。不过还是受了些皮外伤,血拉拉地一片,看起来甚是怕人。
“我受伤了,我受伤了……”济尔哈朗呆住了。
那侍卫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哭一边替他裹着脚上的伤口。因为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见他的嘴大大地张着,甚是滑稽。
济尔哈朗想笑,但还是强忍住了,将目光投射到城下的明军身上。
只见,敌人分成两拨。他们以阜成门箭楼为界,分别攻打两边的城墙。左手是山东军,右手是秦军。正因为如此,阜成门的城门搂子竟然没有人管。于是,先前驻守在里面的建州军弓手将身子探出窗户,拉开了弓将箭如雨点一般射出去。
不过,他们是斜着身子射击,角度有限,也没射中几个敌人。
有了箭楼里的士卒领头,城头的建州军也都拉开了弓开始射杀逼近的汉人部队。
城墙上都是济尔哈朗临时征召的士卒,使用的自然不是清军的制式武器。因此,他们手中的弓也是五花八门,有些济尔哈朗叫得出名字来。比如:长弓、蒙古复合弓、建州复合反曲弓、猎弓、弩。有的,他则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称呼。至于箭头也各不相同,有三棱破甲锥,有两锋三角箭头,也有骨制箭头。
一时间,空中全是黑压压的羽箭。
万箭齐发,本是冷兵器战场上最壮观的场面。可惜因为听不到任何声音,济尔哈朗从这里看出去,只感觉这些箭柔软无力,非常不真实。他也预感到,这箭射出去或许没有任何效果。
果然,看到城头的箭落了下来。无论是山东军还是秦军,都以小队的形式将手中的盾牌高举过头,连成一片。那些箭支落下之后,就钉在上面,密密麻麻一层。
至于敌人的攻城器械,依旧毫不犹豫地朝前移动,直到护城河边上。然后朝前一冲,一辆接一辆,瞬间连成一道道宽阔的桥梁。
虽然听不到任何声响,济尔哈朗依旧能够感觉到敌人壕桥落到护城河中,狠狠搭到对岸时,从地底下传来的震动。
他想叫,可嘴张开,却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
这一切完全没有用,接下来更大的震动传来。无数的云梯车沿着壕桥推来,梯子顶端的铁钩使劲地钩在雉堞上,直钩得碎屑纷飞,直钩得城墙微微颤晃。就连先前还趴在垛口处的士兵也被作用力震得接连退了好几步。
有建州军官张大嘴呐喊,用手拉用脚踢将已经有些惊慌的士兵驱赶上去。
济尔哈朗低头看下去,潮水一般的敌军已经涌过来,堆在城墙根下,因为人实在太多,甚至飞溅起了一层人浪。
然后,敌人发疯似地沿着云梯朝上面爬来,一个接一个,黑压压看得人眼花。这情形让他想起盛夏时爬满了植物枝条的蚜虫。
醒过神来的建州军也朝垛口处涌去,灰瓶、火罐如同雨点一般砸下去。那些着火的火罐在空中拖曳冲长长的烟尾,形如璀璨的流星雨。
烧滚的金汤,融化的红亮的铅汁形成一道瀑布,毫不怜悯地浇在敌人的身上。中着无不皮焦肉烂,倒在地上不住翻滚然后又被人潮淹没了。
下面的明军士兵同时张开盾牌,在头顶连成一片,竭力抵挡着这天降火雨。
说时迟,那时快,云梯上的明军已经快接近雉堞了。如果让他们的脚踏上城墙,北京完了,建州也完了。
所有的建州军都张大嘴呐喊着,将身子探出垛口,用长矛奋力朝明军身上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