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原州气候多变,一连数日的雨雪突然在一个深夜停息,清早走出屋一看,金红的朝霞洒满天边,不多时,红日高升,天空泛起蔚蓝色。
天气晴朗,冰雪却没有消融,马场四周,白皑皑雪景倒映出刺眼眩光。
十几匹马儿冲出马场围栏,在一片吆喝声中撒开蹄子奔向靠近灵州边界,蔚如水西岸的一片占地数百顷的广阔草原。
连日阴绵雨雪,无法外出,只能窝在温暖的屋子里打牌,虽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但时间久了难免觉得身子僵硬,精神倦怠。
趁着这几日难得的好天气,大伙一致决定外出游玩,好好领略一番西北塞外风光。
这片草原夹在两山之间,南北狭长,蔚如水从中穿过,夏秋时节,常有牧民到此放牧,马场也会驱赶马群来河畔吃草。
入冬以后的草原枯黄光秃,连日的雨雪也让草地变得泥泞,大大小小的水洼和泥坑随处可见,马儿撒欢跑过,溅得泥浆飞溅。
朱秀骑在一匹刚刚成年的炭红色骏马背上,提溜缰绳,挺直腰板,双腿夹紧,似模似样地绕着圈子溜达。
这匹马半年前出栏,是那一批里最上等的一匹,柴荣和赵匡胤看过品相后,一致认为这是一匹血统优良的突厥金山马。
金山便是后世的阿尔泰山,在大唐开国初期,也是东西突厥的分界线。
武周之后,置于北庭都护府管辖。
如今,那里已是回鹘人和葛逻禄人建立的喀喇汗王朝领土,也就是俗称的黑汗王朝。
金山蕴含丰富矿藏,尤亦金矿最为出名,而绵延四千余里的山麓地带,则成了培育战马的优良牧场。
这匹浑身毛色炭红的神骏被朱秀一眼相中,非常坦然地准备留下来给自己当坐骑。
赵匡胤起先很是眼热,表示愿意砸锅卖铁买下来,朱秀不讲情面地拒绝了。
这年头,马匹是重要战略资源,品相血脉优良的神骏更是无价之宝,赵大耳这厮抠抠搜搜出不起高价,想软磨硬泡先把宝马弄到手再说,朱秀看穿他的心思,心里嘲笑这家伙在想屁吃。
“臀部收紧,腰板太僵硬了,放松些,目视前方,不要低头朝两侧看,以免眩晕对,很好,保持住”
柴荣充当起一个严苛且负责的马术教练,在现场进行场地指导。
朱秀在他的指点下,已经能稳稳当当驾驭炭红马一圈一圈地溜达小跑。
赵匡胤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好为人师的冲动:“身子稍稍前倾些,下颌收紧,双腿用力夹稳,保持上身平衡,再快些,跑起来”
柴荣摇头道:“初学之人速度适中便可,最要紧的是先学会控驭之术,在长时间的骑乘训练中体会摸索,找到与自身相适应的节奏。把速度放缓,身子放轻松,用你自己觉得最舒服的节奏去操控马匹”
赵匡胤摇头表示不赞同:“柴帅之言恕我不敢苟同,初学骑马之人动作僵硬,往往因为胆小心怯无法适应,还是先放开胆子冲一阵,等适应了马背颠簸和奔跑间的激烈,才有足够的胆量去学习技巧”
柴荣皱眉道:“此言差矣!此马乃上等战马,绝非驽马、游春马可比,朱秀初次接触,怎能一上来就猛冲?万一坠马必定受伤不轻。”
赵匡胤反驳道:“朱秀进步神速,只是稍稍有些放不开,让他加快马速才能更快适应。”
柴荣摇头道:“正是因为技巧生疏,才需要小心谨慎,循序渐进。”
“柴帅之法对旁人管用,对于朱秀而言却用不着按部就班,因材施教才是应变之道”赵匡胤有理有据地辩解道。
“你的法子太过激进!”柴荣不满。
“柴帅的法子太过保守!”赵匡胤不服气。
二人对望,视线碰撞,仿佛激起一连串火星。
朱秀满头大汗,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听谁的。
就好像第一次进驾校,坐入驾驶位学习点火启动,有教练说要快松离合给大油防止熄火,也有教练说要慢抬到一半再缓缓给油,小步稳健走。
李重进大摇大摆走来,听到柴荣和赵匡胤的争论声,挖挖鼻孔不屑地哼哼,扬起巴掌狠狠打在炭红马的屁股上,惊得马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狂奔:
“哈哈费那么多话作甚?撒野冲就是啦!”
朱秀感受到胯下马儿全力冲刺时那股源源不断的澎湃力道,身子随之颠簸起伏,耳畔的风呼呼刮过,四周的景色飞速往后退,吓得脸色惨白,一颗心扑通乱跳,颠得五脏六腑快要移位。
“李大傻子!我淦你姥姥”
远远的,朱秀悲愤的怒骂声传来。
李重进没心没肺地捧腹大笑,赵匡胤幸灾乐祸,柴荣笑着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
符金盏和符金环在不远处的溪流边,和一匹浑身雪白,四蹄墨黑的小马驹玩耍。
看见朱秀惊慌的丑态,符金环毫不客气地指着他放肆嘲笑,符金盏则是嗔怪地瞪了眼小妹。
“大郎救我!”朱秀破音的呼救声响起。
蹲在溪水上游凿冰的史向文二话不说大踏步赶来,像一座小山突然从天而降,拦住马儿去路。
史向文张开臂膀,等到马儿从身旁冲过时,猛地出手挽住缰绳,摁住马鞍,炭红马唏律律叫唤声,硬生生被他拉拽住。
朱秀耳朵嗡嗡响,只听到心脏剧烈跳动声,搀扶史向文的胳膊跳下马背,双腿一软差点栽倒。
“李重进!”朱秀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伸手指向远处,对史向文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片刻后,草场上演一出追逐大战,李重进仓惶逃窜,一边逃一边哇哇大叫着,怒骂声和求饶声交替响起,史向文迈开大脚板,碾小鸡似的追着李重进,抓到手就摁倒在地一顿殴打。
“唉,不至于此。”柴荣见李重进鼻青脸肿,在史向文的蹂躏下处境凄凉,无奈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