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开他们的眼睛！”路明非大吼。</p>
他有些不敢直视倒在血泊当中的三人。</p>
锋利的骨刺正好命中左胸，那是人体最重要的心脏部位。只不过高级混血种的身体素质惊人，哪怕全身的血液流干，或者心脏被贯穿也不会当场死去。</p>
这是路明非第一次感受到战场的残酷，尤其是芬格尔用青铜颜色的手臂拔掉骨矛后，暗红色的鲜血如柱。</p>
“不要死！”</p>
看着那三双微弱仿佛风中残烛的黄金瞳，路明非再次对世界下达命令。</p>
他浑身颤抖，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可恐惧并没有吞噬这个以往懦弱的孩子，在危急关头反而赋予他莫大的勇气。</p>
融金色的黄金瞳让所有人心生膜拜，如神谕般的命令飞速修复着三人的身体。</p>
芬格尔没有直视路明非的眼睛，都觉得背后有暖流流淌，背后的痛苦完全消失，骨骼复原。</p>
受重伤的三人当中，上杉越由于开启了龙骨状态，他的伤势最轻。</p>
在那一声命令下，细胞高速分裂，可见白骨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速再生。</p>
昂热与帕西的恢复速度要慢一点，但这个言灵无疑给他们濒危的身体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脸上渐渐出现了潮红。</p>
言灵·八岐可以让人拥有近乎永生不灭的躯体，哪怕是只剩白骨都能再次愈合，无疑是神迹。</p>
但是在言灵·不要死面前，这个神迹有些相形见绌了。</p>
一个是作用在自己的身上，另一个是作用在他人身上，明显后者才是‘神’的权柄。</p>
“哈哈哈！哈哈哈！”见到三人复苏，红发女孩的声音不怒反笑。</p>
“真是收获巨大的一天！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拥有这种从未出现过的言灵？”</p>
红发女孩在自己掀动的飓风中狂笑，她的尖牙与利刃正在飞速向尚有余力的作战小组靠近。</p>
“无所谓了，你们都是我的食物，你们所拥有的东西都会变成我的！”</p>
对人命视如草芥的漫不经心与狂妄，成功激怒了路明非，他抽出伯莱塔瞄准红发女孩的天灵盖，回应了最初的那个问题：</p>
“我是你爹！”</p>
风雷炸响，枪口火焰弥漫，一颗暗红色的晶体弹头发射出去。</p>
这是路明非拥有的最强大武器。</p>
如今高端战力如昂热、帕西、上杉越尚且无力再战；远处的楚子航、恺撒、上杉绘梨衣陷入力竭状态；芬格尔、诺诺、苏茜、兰斯洛特自顾不暇，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p>
在路明非的视野中，狂风消失，世界静止，红发女孩被定格在原地，仿佛名曰‘永恒’的炼金矩阵将一切囊括进去。</p>
在这当中，只有他是可以活动的。</p>
在路明非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在开枪的瞬间骨骼位移，进入了与源稚生、上杉越截然不同的‘龙骨状态’。</p>
下一瞬时间恢复流动，绚丽的火花在红发女孩的天灵盖上迸发，让她的双翼立刻失去平衡。</p>
虚弱的气息难得出现在她的身上。</p>
“怎么会这样？”</p>
暗中操控红发女孩精神的赫尔佐格惊恐起来，他正在逐渐失去这具身体的控制权。</p>
被贤者之石洞穿的地方，‘八岐’无法修复！</p>
路明非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p>
他选择的位置不是脑干，不是心脏，不是脊椎，而是天灵盖，因为那上面拥有赫尔佐格铭刻的炼金术式。</p>
他记得陆老师曾经讲过，如果在人体的精神中留下精神术式是非常愚蠢的一件事，因为大脑死亡或者受到精神类的攻击，术式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p>
赫尔佐格无疑是一位优秀的炼金术士，他把自己的精神通过烙印的方式铭刻在头盖骨上，这就是红发女孩为何全身的器官消失后依旧能重生的原因。</p>
在白骨重生血肉的时候，他看到了炼金术运转的光泽。</p>
头盖骨是红发女孩唯一的弱点，只要毁掉上面的炼金术式，赫尔佐格就会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p>
“干得漂亮！”芬格尔忍不住为这个废柴师弟欢呼。</p>
“攻击她的天灵盖，只要毁掉那个术式，我们就能成功！”</p>
路明非放声咆哮的身姿，已经初具领袖的气息。</p>
如果他手里的枪械不是伯莱塔而是反坦克火箭弹，装填的不是由贤者之石打造的子弹而是贤者之石炮弹，这一击已经能彻底终结掉她的生命。</p>
又或者路明非对于炼金术的判断再准确一点，找到炼金术式的核心并且命中的话，尘埃已经落定。</p>
“精神之火！”</p>
陈墨瞳与红发女孩对视，她的瞳孔中开始燃烧金色的火焰。</p>
红发女孩惊恐地咆哮起来，那是来自背后的赫尔佐格。由于炼金术式受创，本应该全部承受精神冲击的红发女孩，竟然把一丝火焰通过炼金术式传到了他的身上。</p>
被火烧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是直面灵魂的攻击？</p>
“该死！该死！”那种从容不迫的镇定消失了，却而代之的是狂怒。</p>
“她惧怕精神类的冲击！有谁帮师姐一下！”</p>
路明非用他的黄金瞳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在那具身体中，隐约有另一个东西正在苏醒，与赫尔佐格抢夺控制权。</p>
“该死的，她怎么可能还有本我？”远处躲藏在暗中的赫尔佐格又惊又怒。</p>
事情已经超乎他的意料，红发女孩自己的精神应该随着夜之食原内陆离投掷的冈格尼尔投影而消失，怎么会突然出现？</p>
难道她把仅剩的精神藏在了自己的骸骨中？</p>
赫尔佐格并不知道，是路明非那颗贤者之石唤醒了红发女孩微弱的意识。贤者之石是从龙类骸骨中提取出的‘精神’元素，可以直接对灵魂进行灭杀。</p>
而红发女孩的身体当中只有赫尔佐格的术式，她的仅剩最后一丝隐藏在骸骨中，受到巨大的刺激苏醒。</p>
“我来！”轻盈的黑影从天而降，是一张清秀到一塌糊涂的脸。</p>
基本没有人会不认识那张与源稚生一模一样的脸——他的弟弟源稚女。只不过这位超级混血种似乎被封印了力量，体能方面甚至比不过路明非。</p>
“稚女！”尚且维持王权领域的源稚生大喊。</p>
“哥哥，非常抱歉。”源稚女，不，风间琉璃眼中金色的曼陀罗花纹开始旋转。</p>
“这段日子我很开心，只能到这里为止了。”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属于恶鬼的狰狞与桀骜重新出现在脸上。</p>
在独特的频道中，梆子声开始播放，源稚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一步一步变成恶鬼。</p>
这是无奈之举，除了陈墨瞳以外，能进行精神冲击的只有上杉绘梨衣，可是此刻审判的副作用袭来，她已经晕厥过去。</p>
“梦貘。”</p>
源稚女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恶鬼风间琉璃。</p>
赫尔佐格也不免受到这个言灵的影响，一瞬间冰雪袭来，他置身于西伯利亚的黑天鹅巷中，身边是老朋友兼导师的邦达列夫。</p>
“博士，要喝一杯伏特加吗？”</p>
邦达列夫明明没有任何杀意，看起来只是无聊想找老朋友喝一杯。</p>
可赫尔佐格却如临深渊，整个人缩成一团被吓得瑟瑟发抖，再也没有任何风度可言。</p>
红发女孩停止了一切动作，路明非他们却如临大敌看着风间琉璃，他们不确信这个人是朋友还是敌人。</p>
“各位不用担心，杀死赫尔佐格也是我的毕生所愿，在这件事上我们并不冲突。”</p>
风间琉璃那张素白的面孔妩媚得像是女人，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无法让人放松警惕。</p>
“我也不想进化成白王，我的毕生心愿只有一个，还请各位不要阻止我。”</p>
短短的一瞬间，他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与他对视的人眼中全部是旋转的曼陀罗花纹，他们全部被拖入梦貘的困境中。</p>
风间琉璃没有杀意，只是想短暂地控制他们，五分钟后这个领域就会解除。</p>
“你……你要干什么？”路明非是唯一清醒的人。</p>
他如临大敌般握紧手中的伯莱塔。</p>
戒律人偶并没有抑制风间琉璃的言灵，因为在最初的计划中有让他加入战斗的预案。</p>
但谁也没有想到能控制住他的混血种们纷纷重伤，而源稚女又不知道从哪里破解了音频的播放程序，将自己进化成恶鬼。</p>
“路君真是令人惊讶，你竟然没有进入梦貘的梦境中吗？”</p>
风间琉璃挥刀向他走来，脸上依旧是微笑：</p>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只想了结与哥哥之间的恩怨。”</p>
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这个言灵控制，普天之下除了梆子声，没有人能入侵他的精神，前者是物理意义上的破绽。</p>
“你与源稚生的恩怨可以放在一边，我们要先解决那个家伙。”</p>
路明非的手指越过风间琉璃的身体，指向背后同样受控制的红发女孩。</p>
风间琉璃摇摇头，“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我和哥哥的恩怨还要重要，放心，很快的。等我杀掉哥哥以后，再把那个幕后黑手找出来。”</p>
路明非从未想过有人能含笑说出如此杀意盎然的一句话。</p>
他只恨学院为什么没多给自己几颗贤者之石的子弹，这样就可以彻底摧毁红发女孩投顾上的炼金术式。</p>
当然他不知道，这是昂热力排众议才给他申请到的，秘党已经几百年没有原材料炼制贤者之石了，何况把这样珍贵的子弹留给一个看似废柴的人，不是明智之举。</p>
“放心，我不会杀你，但你的治疗能力我不想看到用来治愈哥哥，只能委屈你睡一会了。”风间琉璃再次起跳。</p>
路明非对着他把伯莱塔里面的子弹全都打了出去，可全被他用那柄刀在半空中格挡。</p>
风间琉璃是极恶之鬼，常年吞服进化药导致血统超过了源稚生，他岂是会被几颗子弹难倒的？</p>
路明非在意识沉睡的最后一刹那，看到了有人用冷兵器斩开子弹的神话，他想要挣扎，却做不到，因为白皙的右手敲击在他的后颈上。</p>
风间琉璃的手刀可以劈开岩石，让战斗力并不强悍的路明非昏厥，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p>
“哥哥，现在只有我们了呢。”</p>
做完这一切后，源稚女的骨骼强化声仿佛坦克的履带转动。</p>
源稚生默然。</p>
在正面战场上，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梦貘当中，除了他。而在侧面战场上，蛇岐八家的精锐与龙型死侍缠斗，无暇分神。</p>
哪怕是分神也没有用，面对超级混血种不是凭借人数优势就能占据上风的，何况风间琉璃一个眼神就能让所有人失去战斗力。</p>
“你先毁掉红发女孩上的炼金术式，我任你处置。”源稚生面无表情地说。</p>
“哎呀，哥哥你还是一副兄长的语气呢，你的口吻让我想到了十五岁那年，我因为逃学去看流星雨，你找到我之后教训我的一幕。”</p>
“你对我说‘稚女，你要以学业为重，流星雨持续的时间很长，我们可以等到放学之后再看’，那个时候我视你为偶像，听了你的话。哥哥，我从来都是听你的，从未忤逆过。”</p>
风间琉璃的脸上无比怀念，目光倏然转冷：</p>
“可是现在，我不想听！”</p>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以为你还能命令我吗？你摆出这幅引颈受戮大义凛然的样子让我想吐！我现在只想杀了你！别的事我都不管！世界毁灭与我何干？”</p>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半空中只剩一个残影。</p>
长刀出鞘，同样是炼金武器，只要洞穿源稚生的心脏，毕生的心愿就完成了！</p>
“稚女，记得一定要毁掉炼金术式。”</p>
源稚生并没有改变王权的规则，风间琉璃在领域内依旧是‘友军’的范畴。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放弃了抵抗，脸上是洒脱的笑。</p>
源稚生不想挣扎。</p>
他的体力同样接近枯竭，根本不是全盛时期风间琉璃的对手。何况亲手杀了弟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魇，哪怕稚女已经原谅他，可他心中的恶鬼仍旧存在。</p>
被至亲杀死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p>
痛苦是双方的，可源稚生还活着。</p>
何况风间琉璃是场上唯一拥有能毁掉红发女孩能力的人，迟则生变，反正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还不如让稚女完成毕生心愿，多出几分时间来摧毁真正的敌人。</p>
“你以为我会心软吗？！不！”风间琉璃的脸上依旧是执念般的癫狂。</p>
长刀抽出，在空气呼啸，一点点接近源稚生的心脏。三寸，两寸，一寸……命中！鲜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p>
只是得手的风间琉璃并没有流露出大仇得报的痛快，反而是疑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