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雪白的探照灯光束也无法驱散更远处的黑暗。悍马的发动机正在熄火，冷却下来的引擎声犹如巨兽濒死的挣扎。他们停在拉诺阿鲁火山的巨石堆前，前方是凝灰岩凿成的台阶，车辆无法上去。</p>
“嗨！”棉托罗副部长率先拉卡车门，对着嶙峋的巨石堆中放声大喊。</p>
这是当地的方言，陆离没听懂，猜测是通知驻守当地的暗卫。果不其然，更远处的旅游区传来同样的回声，隐约能看到人影挥手大喊。</p>
棉托罗这才恭敬地回头，对着两人说：“陆专员，我已经跟他们商量过了，会协助我们的工作。”</p>
“好。”陆离挥了挥手，身后的专员们立刻跟上。</p>
他们登山而行，伸手不见五指，头顶上闪着凄然的灯光，两侧那些被切割成方形的石块堆叠整齐，不知道摆放在这里多少年了。一路上都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走到狭窄的通道热浪会扑面涌来，那是他们的鼻息在石壁上弹回来了。</p>
棉托罗作为这支队伍的领路人，他的脚步飞快，对于一些地形非常熟悉，到了拐弯处都会提醒后面的成员收腹提臀，以免被夹在中间。</p>
一群人都跟着他走，其中不乏白天有来这里执行巡逻任务的，都对这里啧啧称奇，似乎没想到夜晚这里跟迷宫一样，很容易迷失方向。尤其是许多废弃的小路并没有指向山顶，而是通往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p>
“到了。”小路的尽头豁然开朗起来，棉托罗转身说。</p>
他旁边就是一块用红色字体标注的告示牌，表面的油漆在岁月中褪了色，不过刻痕仍是深深的嵌在其中，不难想象当年是如何的醒目。</p>
路明非不小心踩掉了一块石头，顺着两侧荒芜的草地中滚了下去，最后掉下了峭壁，久久没有听到重物落水的“咚咚”声。</p>
“陆专员小心！”棉托罗副部长提醒道。</p>
“我吗？”路明非心有余悸地向脚下望去。</p>
“不，是陆离专员。”棉托罗笑着说。</p>
陆离好奇地向脚下望去，他脚下的岩石已经松动，倘若踩上一脚无疑会摔一个踉跄，要是普通人运气不好把门牙磕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p>
“谢谢。”他说。</p>
抬起的右脚在石梯上空停止，裤线笔直，重心上移后整只脚完全落在上面，避免一脚悬着踩空。</p>
“陆老师？”路明非有些担忧。</p>
他可记得陆老师上课的时候背后都跟长了眼睛似的，怎么会没有注意脚下的状况，什么样的情况让他走神了？</p>
“刚才在思考另一件事，没有注意脚下。”虽然路明非只说了三个字，但还是了解他的关心，歉然一笑，“下次我会注意。”</p>
陆离向上走了一步，来到石质台阶的最后一级，这里是拉诺阿鲁火山的山麓，非常广阔的平台，矗立着足有几十座巨大的雕塑，有的位于悬崖边，几百米的下方就是嶙峋的礁石，海浪在上面拍得粉碎。</p>
棉托罗在稍远的地方驻足，他没有点亮黄金瞳，褐色的瞳孔反射着探照灯的白光，有点瘆人。</p>
“陆专员，请问如何挪动这些石雕呢？”他恭敬地问。</p>
在官方给出的资料中，听说这位专员的血系源流是黑王尼德霍格一系的戒律，并不是‘地’系或者‘青铜’系可以挪动重物的言灵。莫非是近些年教科书修改如《东瀛斩龙传》书写的那样，十二级以上的言灵可以忽视一切物理规则？</p>
他胡思乱想着。</p>
“非常简单。”陆离耸耸肩，缓步来到头顶戴着发髻一样的第三尊雕塑前，他抚摸着上面的粗糙纹路，好似在摩挲爱人的肌肤，同时低声私语了几句。</p>
棉托罗没有听清，但是看见对方挽起袖子，还以为要像《水浒传》里‘鲁智深倒拔垂杨柳’那一篇章的情节一样，用夯大力的方法挪动这些石雕。</p>
可结果超乎他的想象，这位教授的确把袖口的扣子揭开，但是并没有抱上去腰马合一，发力。陆离低声说了几句后，又紧接着移步来到第四座石雕前，仿佛老朋友打招呼一样的热络，同样的窃窃私语。</p>
“是传说中炼金术的咒语吗？”棉托罗眼睛一亮。</p>
他这才想起陆离教授还是秘党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炼金术士之一，‘倒拔垂杨柳’这种夯大力的活怎么会去做？一定是更加优雅、更加神秘的究极炼金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p>
路明非看着满面红光的副部长，忍不住撇了撇嘴，他的听觉远比棉托罗要敏锐，自然听清了咒语的内容。</p>
不是什么‘敕令四大元素听我号令’，而是‘你已经是一尊合格的雕塑了，要学会自己动起来’的龙语版本，貌似是陆老师觉得用中文不够吓唬人，故意使用了龙语的版本。</p>
他隐约能看到精神元素正在迅速在雕塑内部流动，那些死去的规则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就像一只只破茧的蚕，在呼吸，在雀跃。</p>
“顺时针旋转四分之一……”</p>
“逆时针旋转69°……”</p>
这次是中文，所有人都听到了宏亮的声音。</p>
陆离已经对这些雕塑完成了精神赋予，快步来到它们的正前方，依次颂念出它们需要调整的角度。地面的碎石开始震动，整个山麓都随着加起来足有上百吨的雕塑移动而摇晃，恍惚间让人觉得火山就要喷发。</p>
“炼金术咒语还有中文版本的？”棉托罗大吃一惊。</p>
他仰头望去，在那些自我旋转的石雕面前，身体的高度还没有一个脚趾大。</p>
这些静物平时矗立原地上千年，也不觉得有多高。可现在动起来给人的压迫感十足，它们的顶端似乎连着天空，与夜色融为一体，看起来整片星空都在旋转。</p>
路明非倒是见怪不怪了，这一幕还没有会说话的酒瓶刺激。</p>
他记得那天晚上和芬格尔、老唐喝多了吵到了陆老师，醉眼朦胧的时候看见那些酒瓶子飞向半空，对着他们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敲了好几下，其中还掺杂着‘你的牙缝里有菜叶’、‘你已经三天没刷牙了’、‘马桶都比你的口腔要好闻’的埋怨。</p>
“小心脚下。”陆离忽然说。</p>
这次轰隆的巨响超出以往，简直就是地震，每个人都随着摇晃的地面东倒歪斜，还有不少人一头扎在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