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延兴元年二月一日,与金国东路军决一死战的时刻,终于就要到来了。
此时薄薄的暮霭已经悄然拉开了夜幕,空气里正在暗自酝酿着类似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福宁殿,大内禁苑,乃至整座东京城,看似和往常一样明光烛照,灯火辉煌,然而在那些不易察觉的背影之处,一股股暗流正在悄没声息地四处涌动……
“官家,不好了……”
姚范二军将于今晚子时开始,正式启动夜袭劫寨之战。按照旨意要求,亲征行营司十几万人马须在他们动身之后,迅速抵达预定地点。
都统制种师道和副都统制何灌早就在暗中调兵遣将了,扬言要御驾亲征的穿越者皇帝也没闲着,朱孝庄急匆匆跑进来禀奏之时,他正在寝阁里试穿一套沉甸甸、滑溜溜的金丝软铠。
“何事惊慌?”
“内东门司勾当官邓述,自哺食起便不知去向。”
朱孝庄一脑门涔涔虚汗,声音听起来还微微有些发颤一一显而易见,内奸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失踪,倘若因此酿成大祸,他作为皇城探事司最高官长,自然难辞其咎。
赵桓头也没回地问道:“那个往来国信所管勾官呢?”
“方才逻卒来报,说是朱拱之乘轿去了都亭驿,不知……不知何时从后门溜走了,宫里宫外,衙署私宅全无踪迹。”
“啊?”
赵桓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下随手将金丝软铠往案几上重重一掷,黑着脸半晌没有言语。
朱孝庄叉手垂头伫立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一算起来官家已经好多天都没有发飚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爆发雷霆之怨。
过了好大一阵子,赵桓方才转过身来缓缓问道:“那个金银铺主呢?”
朱孝庄慌忙抬起头来回答道:“章大郎依旧藏身于桑家瓦子之中,此刻正和那伙燕人细作推杯换盏,花天酒地……”
赵桓心下骤然一宽,没有听他说完便笑着打断道:“朱卿,知道什么是骑驴找马吗?”
一语点醒迷糊人,朱孝庄若有所悟道:“官家之意,莫非是……”
“既知朕意,还不速速拿人?”
大战在即,赵桓没心思在细枝末节上瞎耽误功夫,是以当场下令将细作、内奸等人一并缉拿归案。
朱孝庄领旨之后,正要出去办差,赵桓又特意叮嘱他先去把选锋军统制韩世忠找来,君臣二人要当面商確一桩大事……
作为东京城里屈指可数的金银铺主,章大郎抱着亲舅父朱拱之的粗大腿,这几年确实在黑白两道混得风声水起,走到哪儿蹲茅坑都有人上赶着递厕筹。
可惜好景不长,最近几日突然走了背字,先是被皇城司察事卒抄家,紧接着又被巡检铺兵全城通缉,现如今只能像大个蟑螂似的藏匿在桑家瓦子最阴暗的角落里。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章大官人,来呀,接着喝啊!”
瓦舍背街一间肮脏不堪的小酒肆里,十几条黑面短发的北方大汉正围坐在两张案几拼起来的酒桌旁。
那个自恃读过两天私塾最爱拽几句文词的燕人头目,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捧着大海碗准备亲自给章大郎敬酒,好不容易走到近前,猛然发现对方已经离席而去。
“章大官人呢?”
“嘿嘿,那厮肾亏得紧,刚喝了几口酒水,又跑出去溲溺了!”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乐翻了。
有个刚刚还在狼吞虎咽的九百汉,噗嗤一声笑喷了出去,坐在他对面的同伙正张着大嘴傻笑,登时被喷了个满头满脸。
“伏低不杀!”
“伏低不杀!”
“伏低不杀!”
就在这伙后山汉儿闹腾得最欢实的当口,皇城探事司的便衣逻卒突然破门而入,无数把手按悬刀的臂弩,直直地对准了他们的脑袋……
正在附近墙根下便溺的章大郎目睹了这一切,再一次成为漏网之鱼。他当时酒就吓醒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功夫便窜到了相国寺后面的一处民宅里……
“大郎,天色已晚,你来做甚?”
朱拱之头戴高帽东坡巾,身穿深色锦织绣袍,活脱脱一副乡坤老员外打扮,他拉开宅门看到外甥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舅父,大事不妙!”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朱拱之秘密置办的一处私宅,章大郎很难在灯光昏黑暗淡的情况下,一眼就能认出来自己这个亲舅父。
“快说呀章大官人,究竟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