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天一直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装得很乐观很活泼,该过得很开心就继续很开心,就当一切尘埃落定,就当中间这八十个纪元过去已经哀伤惆怅完了。那天的立碑与缅怀过后,不说把此事都放下了,但,也算是暂时平复了自己的心绪,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能写一篇《优秀的情绪管理法》。
这下好啦,这东西出来,他的心境直接崩了,憋了好些天的情绪就跟下暴雨一样哗啦啦落进了心里,每一滴雨点都带着震荡的能量冲击,震得他脑瓜子和心脏都嗡嗡的。他说句老实话,要不是这里人多,他可能一嗓子就嚎出来了——现在也不过是咬着嘴捏着拳头用疼痛掩盖心绪,装作不是很在意……
不,装不下去了。翻涌的越来越强烈的情绪,完全没办法掩盖下去,它在不断积累不断变得厚重,然后卷起千重巨浪朝他一头撞过来,已经快把他的筑起的城墙给冲垮了。
在这里哇一声哭出来的话,形象,就不用要了吧?
现在也只能胡思乱想稍稍减弱心里的冲击了。
那是一个棕色的普通盒子,看上去像是木盒,表面上铭刻着一大堆斑斓的能量纹路,整体都散发着一股在岁月中沉淀了无数年的气息,再加上纹路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带有不可思议感觉的能量,他们很肯定这绝对不是“凡间”的东西,尤其是看到这个木盒与某人产生了共鸣的时候就更加确定了。
“看样子确实是起源一系的东西。”元羲对众人小声嘀咕,“就是,小星星看上去没感觉激动和开心,反而……非常惆怅。”
“那呆子都快哭出来了。”曲映仙往某人脸上瞄了两眼,也忍不住说了一句。
他们现在一群人统统都缩在大厅的角落里,伸长脖子看着云诺星,他坐在长桌前,双手交叠搁在桌上,低头望着眼前的那个木盒子,双眼无神空洞,身上散发着诸多混乱的、理不清的气息,感觉是他的心绪非常混乱所以才导致气息都变得乱糟糟的。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用眼神快速交流,然后,都把目光投给了紫言。这个堪比某人肚子里的蛔虫的丫头立刻缩了缩脖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对他们示意了一会,最后把视线投向了大门,然后大伙儿都仰头“哦”了一声,偷偷摸摸不带声地往门口那边挪去了:现在,就给他一个安静的空间吧。
最后出门的金姐姐正打算轻手轻脚关门,紫言却是摆摆手,稍微用点劲儿“咣”一声把门给带上了。
耳边忽然传来的声响让云诺星从哀伤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到大厅变得空荡荡的,心里不由得“呃”了一声,微微苦笑过后便把注意力转回面前:那盒子,是当年辉摸出来的盒子,说是留了一份礼物什么的,还说,埋在了只有他能找得到的地方。这样想来,那地方不是在战斗的时候被干掉了,就是在时过境迁的岁月变化中被“冲刷”干净了,所以,这个盒子就暴露在了其他人的视线中——八十个纪元的变迁,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
他唯独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埋在现界空间里而不是丢在观察者空间里?
算了,想不明白,辉那家伙也是忽然想到什么就怎么去做的,天知道他那会儿在想什么。至于他说的“只有他知道的地方”……大概,就是当年他们住的那座小山峰吧……嗐。
他从吊坠里摸出来一把盾牌模样的钥匙——说是钥匙,其实就是用守护神纹编织而成的——将其朝着小木盒贴了过去。那把钥匙在碰到木盒之后,立刻亮起了一阵柔和的金色光芒,自行拆分开,一点点钻进了木盒里,将光芒也传递给了后者。
随着“咔哒”的似是开锁的声音传来,木盒缓缓打开,内部泄漏出来一股浓郁至极的起源能量气息,都是他特别熟悉的气息,不单只有辉的,还有其他人的:小雨、霜霜、青凰、元姬、燧风、青君……
在这股厚重的起源能量气息涌现之时,他的脑海也不受控蹦出来一道又一道身影。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就好像,他们现在就站在身旁,带着笑意看他慢慢将盒子打开……仿佛,梦境残留的幻象。
待得光芒与幻象一同散去,他才回过神,呆滞了几秒钟才转过视线看向盒子里,里面只摆放着两个东西:一颗斑斓的,晶莹剔透的珠子,只有拇指头大小;一个用六个四棱锥和一颗核心球球拼成的正方体模样的造物。
他轻拿起那颗珠子,惆怅地长叹了一声,自语道:“你们这群神经病……等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自己就能爬上那个境界……哪用你们……费心。”
绝对会喜欢的礼物指的是……这个啊。这是一把钥匙,能打开元始之境通道的钥匙——他们大概也都知道,只要度过了另一段漫长岁月填补上生命历程的“缺失”后,他就能顺利走上元始之境,所以,刻意把它当成礼物留给了未来的、此时的他,让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踏上那一个境界。
这小礼物真是……真是……哎。
至于另一个正方体模样的造物,他还有印象,那是当初用来留下映像的造物,里面应该存放着那一个时期的他们的映像……
不是很想触碰;但,又想要碰一碰。
脑子自己左右互殴了一会儿后,他把那颗珠子丢进了嘴里,伸手拿起了那个正方体模样的造物,还没等他动手摆弄,它便自动释放出了耀眼的光芒,将一幅映像投映在眼前。
他等光芒散去,等映像变得凝实才稍稍集中注意力,定睛一看,背景是在起源神殿里,不出意料看到了辉这个神经病的半身像。他单手叉腰目视前方,另一只手高举起像是在朝谁招呼,他的话语也在此方空间里回荡起来:
“哟枫,听得见吧?——虽然不知道你打开这段映像的时候已经是何年何月,但还是先恭喜你,终于从漫长的沉睡与轮回中醒过来了。近来状态如何?这一世过得如何?没出啥祸事吧?秩序还好吧?那群墨水也没在秩序里载歌载舞嗨起来吧?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情况……算了,还是不谈那些,那些事等我们回来再谈也不迟。”
“留下一段映像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掀开棺材板和你叙叙旧而已……哎呀,礼物你看到了吧?你不会感动到哭吧?你要是哭了那指定是天方夜谭的……咳咳,我闭嘴,我闭嘴。”
云诺星翻了个白眼:“……”好端端的感动已经被一股无名怒火给取代了。
“咳咳,好啦,就不多说什么了,那些事那些话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啊吔?!”
辉的映像忽然被推到了一旁,姝寒的身影立刻凑了上来:“云弟弟!行事切忌莽撞!——我知道你这时候在想什么!我知道!你一辈子都是个笨蛋弟弟别以为那点小心思能瞒住我们!万事莫强求,有那机会再说,没那机会就老实耐心等一阵子,把机会攒好了再行动听到没有!”
“小云云,快来找我们呀!你再不来我都要睡迷糊啦!”
“你闭嘴!我才说着让他耐心等待一阵你这就……”
“嗐呀,口是心非的大姐就是屑啦——是是是,反正小云云第一时间先去找你们的,你们到时候可多出来一段和小云云亲亲热热的时间,我可还得孤苦伶仃一个人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呀!”
姝寒顿时骂骂咧咧扑上去拽着洛缨一块消失在映像里,此时的映像里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乒铃乓啷和激烈打斗的声音。他沉思了两秒,捂着眼睛偏过头:没眼看……起源一系的闹腾……啊,熟悉得没眼看——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留下的这个映像,他完全不知道。
辉的手从下方冒出,攀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把自己从下方拔了出来,一脸僵硬的干笑看着旁边,好一会儿后才用正面对着他,挠了挠头:“呃……好吧,文姐姐已经把事儿都说完了,那……那没什么能说的了。”
“总之呢,不管到时候情况有多糟糕都莫要激动,想点儿……嗐,我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以你的性子,也指定会不管不顾就冲上去的,劝不住劝不住。不过,你总得做好准备对吧,在你恢复到一定程度之前,咱还是不太建议你胡乱行事,万一没整好把自己搭进去了……啊,你懂的。”
“好啦,就不说更多了,有什么想说的,就等以后我们回来再叙吧。”辉摆摆手,随后对他露出一个光辉万丈的笑容,对他竖起大拇指,“这一世可不要留下遗憾哦。”
在那一连串乒铃乓啷声与这道光辉灿烂的笑容都定格后,映像便结束了,映照着光芒的大厅也徐徐恢复了平静。
云诺星叹了一声放下了捂着脸颊的手,揉了揉眉心,心绪在凛冬与盛夏间不断切换,那叫一个嗨皮:姝寒和洛缨这么一闹,他前面的伤感、哀伤、惆怅啥的,统统都灰飞烟灭了。
看着手里的造物,他又叹了一声,顺着心里的某个想法将其打开,将一幅幅映像投映在半空。上百道一米长宽的映像浮现在眼前,承载着沉甸甸的时间气息,将昔日的他们的身影再次清晰地投映在他的心底,让他看了,心底又冒出了几分惆怅,脊椎和脑子都麻麻的,冰冰凉凉的——如他曾经所言,铭刻着过往,铭刻着那个时代“一切”的“钥匙”,只要将它拿在手中,过往的一切都会被强制苏醒,如潮水般在心里卷起巨浪,翻涌不休。沉没在其中,只能感觉到无尽的伤感与苦涩。
视线从众多映像中扫过,很快就找到了那一幅起源一系的全家福,然后,顺势找到了坐在他旁边的“小天使”,仔细一看,傻眼了。
画面中的她,竟然真的是个小天使,不过,不再是溟溟的样子。标志性的亮银色长发和金色双眼倒是没变,面容精致而惊艳,五官偏小巧,脸上挂着软糯糯的浅笑。她身上穿着似是绸缎制成的白色衣裙,双肩与上臂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轻纱,裙摆往下的修长双腿则配着一双白色的过膝袜——是不熟悉的风格,有种轻飘飘的感觉,还有就是……这丫头的亮度也是偏高的,布灵布灵闪的程度比溟溟还严重,已经接近大白那种亮度了。
怎么说呢,他现在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记忆与印象告诉自己,眼前的女孩是一个陌生的,不认识的人;但灵魂却传来了另一种直达灵魂最底端的,最深刻的熟悉感,在灵魂底部回响的声音无数次提醒自己,映像中的她,就是他熟悉的那人。
与此同时,脑海里有关“小天使”的那部分记忆全都被覆盖上了一层迷雾,等过了片刻迷雾散去后,黑暗时代的溟溟的形象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便是眼前所见的她。记忆就像是经历了一次替换,强行更替了他的认知——对他记忆中的溟溟没有什么影响,整个过程其实就像是……就像是……把原本该属于“小天使”的记忆与位置,换成了真实的她自己而已……
倒是没想到她自身还真的是个小小天使的形象……呃,到时候她回来和溟溟凑一块,这俩丫头一左一右扇翅膀,准能把他拍进虚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