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晚餐快要开始的时候，卜哥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接下来他要四处转转，随口给那些大人物讲几个笑话，促进一下他们的食欲，然后再询问一下他们对晚餐的评价。</p>
没想到刚走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甹浦男爵！甹浦男爵！」</p>
卜哥转身一看，喊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身形微胖的神父。他认得这个人，此人就是当初认为可能是一大麻烦的拉托尔神父。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家伙一直都没有出来捣乱过，所以卜哥都快把他给忘记了。</p>
「拉托尔神父，有什么事情吗？」卜哥并没有有什么可以效劳的，他担心这个家伙会顺势提出一堆要求。</p>
「你到这里才一年不到，却让镇改变了这么多，干得不错啊。」拉托尔神父笑着道。</p>
卜哥一听这话，就浑身感到不舒服，这是上位者对手下的口吻。</p>
「阁下有什么事吗？我很忙。」卜哥随口道。</p>
「当然有事。」拉托尔神父道：「据我所知，你是出身于夏姆修道院的吧，这样来你从就承受我主的恩惠，现在有机会总该有所表示吧。」</p>
卜哥心中暗叹，果然是找麻烦的来了，这个家伙倒是比什么人都能够忍耐，一上来的时候袖手旁观，现在看到有利可图了，就来摘果子。</p>
卜哥对这个家伙知道自己的一部分底细，并不感到惊诧，当初那位卡夫提尼斯神父帮他伪造身分的时候，做得非常巧妙，并不是凭空制造出了一个他，而是将他的过去和新的身分巧妙地糅合在了一起。</p>
没有人会担心查出什么破绽来，夏姆修道院是在爱威利斯主教的直接管辖之下，能够找到的和卜哥有关的记录，全都审核篡改过，唯一知道内情的英勃瑞修女更不会乱。</p>
「以您看来，应该怎么有所表示呢？」卜哥并不打算把门封死，当初对斯宾塞一家用的是打压，对莫姆和那些走私贩子用的收买，他要看看这位神父打算开什么价。</p>
另一个让他不打算撕破脸的原因是，芭瓦德维伯爵通过爱威利斯主教知道，这位神父的靠山是伊格拉斯科主教，而伊格拉斯科主教是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大主教的人。</p>
「为我建造一座新的教堂怎么样？」拉托尔神父道：「你现在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建筑师了，这应该很容易做到吧。」</p>
卜哥这一下子找到拒绝的理由了：「每一个建筑师都有自己的风格，我的风格用来建造教堂……合适吗？不如这样，由我为捐一笔钱，让镇上的每个人也出些钱，然后从都鲁普奈尔另外请一位擅长建造宗教建筑的建筑师来，把原来的教堂重建一番。」</p>
拉托尔神父的脸已经渐渐拉了下来，他以前在主日大教堂的时候，看到过主持修缮大教堂的管事神父的威风，那位管事神父总是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把建筑师折腾得头脑胀，他原本打算也这样来，要让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谁才是这个镇的真正掌控者。</p>
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子根本就不入圈套。</p>
「你不愿意为至高无上的神灵服务？」拉托尔神父拉下脸来，「风格是可以改变的，你不愿意亲自建造教堂，完全是找藉口。」</p>
卜哥原本还没有想得太多，拉托尔神父逼着他亲自担任建筑师，反倒引起了他的怀疑，他听过有人故意在建筑物里面动手脚，比如在某块砖上刻出代表魔鬼的标记，虽然这种陷害手段有些过时，不过也不得不防。</p>
「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卜哥道，他已经打算转身离开了。</p>
「哼哼，如果那些高贵的先生和女士们知道，他们吃的、穿的、用的东西，都是一帮走私贩子提供的，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拉托尔神父冷冷地道。</p>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有趣的笑话，你最好去查一查供应商的名单。」</p>
卜哥并不在意，走私的全都是原料和半成品，那些真正送到上流人物手里的东西，已经打上了最著名店铺的标签，那些店铺的幕后老板同样也是芭瓦德维伯爵。玩这种左手换到右手的游戏，没有人比芭瓦德维伯爵更加高明。</p>
卜哥亲眼见识过伯爵的手段，就连走私进来的瓷器和玻璃器皿，也都被送到位于都鲁普奈尔南郊的一间作坊，瓷器的四周会被镶上一道金边，玻璃器皿上面则会增加一些贴金的装饰，或被描画一番，总之会被弄得更加符合法克人的情趣，重新再运回镇的时候，不管瓷器还是玻璃器皿，都被算成是那家作坊的杰作。</p>
「我会去查的。」拉托尔神父道。</p>
「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向大主教报告另外一些事情，这里有人在大规模地伪造圣油，负责采购原料的是拉兰萨尔男爵，负责材料加工的是马尔海姆男爵，瓦格尼子爵负责关键原料的萃取。</p>
「而你，尊敬的甹浦男爵，则是这件事情的主谋，而且你还是一个相当高明的炼金师，圣油是由你亲手炼制出来的。」</p>
到最后，拉托尔神父近乎于在大吼。</p>
神父一开始的时候，卜哥确实有些慌乱，不过当他听到拉托尔神父，是他亲手炼制圣油的时候，卜哥一阵怦然心跳，他原本还在猜是不是又出了个叛徒，最后这句话反倒让他释疑了。</p>
如果真有叛徒存在，拉托尔神父不会不知道，他们手里有一个魔法傀儡，炼制圣油的工作是由魔法傀儡在做。</p>
和研究炼金术比起来，拥有魔法傀儡绝对是更大的罪名。</p>
既然不是出了叛徒，神父是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的呢？就算是在仆人里面安插眼线也不可能知道得那么详细，连每个人的分工都丝毫不差。</p>
又为什么神父并不知道他的秘密？其他人工作的时候同样也是躲在各自的密室，唯一的区别好像就只有他的密室多了一道魔法屏障。</p>
突然间卜哥的脑子闪过一段资料，那是芭瓦德维伯爵通过爱威利斯主教得来的，有关拉托尔神父的情报，这位神父并不是从神学院毕业，而是一座修道院，情况倒是和卜哥本人差不多。不过卜哥最后被人领养走，就算没有人领养的话，到了十四岁同样会被赶出来。</p>
什么样的人能够一直待在修道院里面？卜哥想起了儿时那些幸运的同伴，那些人全都被证明拥有着特殊的天赋。</p>
神术！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解释。</p>
神术有三大体系——生命、预言和守护，这三大体系之中预言一系的神术，就有一条分支专门用于窥探和监视。</p>
卜哥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倒是不紧张那些指控，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制配的不是圣油，而是另外一种药剂，他们同样也不是在炼金，而是在制作药剂。按照一个世纪以前，教会重新颁布的法令，只要没有找到魔法锅或者黑祭坛，就不算是炼金，而是制造药剂。</p>
卜哥真正担心的是，被人看出己是个魔法师，当初在密侦处训练室的时候，农夫能够一眼看出他的异状，别人肯定也能够做到。</p>
他看了看拉托尔神父，试探着问道：「为什么不出你真正的意图？」</p>
「这算是屈服，还是讨价还价？」拉托尔神父问道。</p>
「我只是看怎么做比较方便。」卜哥倒是很坦然。</p>
「也就是，你打算和我先谈条件。」拉托尔神父感觉到自己占据了上风：「如果条件谈不拢的话，你会怎么做？或许会杀人灭口吧，你身上的孽气极重，应该杀过不少人吧。」</p>
卜哥暗自高兴，能够看出他的身上带着孽气，证明这个家伙确实会神术，不过他装傻问道：「孽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p>
「孽气也就是罪孽，至高无上的神灵赐给我力量，让我能够看清罪恶的灵魂。你需要忏悔。」拉托尔神父非常神棍地道。</p>
卜哥多少有些放心了，看来不是什么人都拥有密侦处的那个农夫一样的实力，眼前这个神棍只看到了孽气，却没有看到其他东西。</p>
「我一向由爱威利斯主教大人帮我忏悔。」卜哥亮出了自己的牌，不过他并不认为那位主教大人的名头会有用。</p>
果然神父只是笑了笑，很不在意地道：「完全能够猜得出来，夏姆修道院属于那位主教大人管辖，可惜这座靠山压不住我，原本还打算心平气和地同你谈谈，既然现在已经到了互相亮底牌的时候，我就不和你客气了。」</p>
拉托尔神父右手捂住心口，左手指着上方，非常恭敬和神往地道。</p>
「我传达教会最高的意志，至少在法克是最高的。」言下之意自然指的是大主教。</p>
将手收转回来，神父顿时变了脸色：「我要你帮我建一座教堂，而且要建在正中央的那个岛上，你亲自建造，必须让我完全满意。你、马尔海姆和瓦格尼现在做的那些生意可以继续做下去，不过我必须在其中占五成。」</p>
「我不擅长开玩笑。」卜哥冷冷地道。如果没有第一个条件的话，他或许会退让，讨价还价一番，把给的钱降到三成，藉此机会把教会拉进来，虽然少赚了许多，却也是一件好事。</p>
但是现在这个家伙明显想压他一头，而且条件之中还带着侮辱的味道，卜哥就不肯退让了。他现在还怕什么？大不了远走他乡，能够将劣质宝石炼制成极品宝石，到哪里都能够财。</p>
「我同样也不擅长开玩笑。」拉托尔神父的嘴里啧啧连声：「知道身上带着孽气有什么坏处吗？情绪的变化会搅动孽气，所以孽气重的人根本掩盖不住自己在想些什么，你想杀我？」</p>
「一个住在海边的神父，在海钓的时候滑落水中，溺毙而亡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卜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闪出这样的念头。</p>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谋杀了一个神父之后，能够逃脱惩罚，知道为什么吗？」拉托尔神父似乎一都不在意。</p>
卜哥的心头微微一动，他似乎听过同样的话，在魔法之中就有一种召魂术，只要把死者的幽魂召来一问，就可以知道杀人凶手的身分，类似的神术肯定也有。</p>
不过逃脱惩罚的人也不是没有，从亨利四世废黜了教皇开始，教廷的威严受到挑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杀个把神父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现在的他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地位罢了。</p>
「我们走着瞧。」卜哥冷哼了一声。</p>
「那么就走着瞧吧。」拉托尔神父看上去同样不痛快：「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前几天我去夏姆修道院，原本打算看一下你以前的记录，无意中得知夏姆修道院的英勃瑞院长，就是你以前的教养修女，我和她谈了整整一个晚上，英勃瑞院长已经不年轻了，却仍旧那样热情洋溢，那成熟的韵味更是那些年轻修女不能够比拟的。」</p>
随着一长串轻笑，拉托尔神父扬长而去。</p>
卜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归巢的海燕擦着海面一掠而过，突然间那只海燕身体一颤，径直掉落在海里，等到尸体浮出海面的时候，就看到它的身体一侧钉满了箭矢，密密麻麻的差不多有将近一百根。</p>
「戾气！」巴米尔惊叫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p>
听到巴米尔的惊叫声，那只兔子哧溜一下从密室的角落窜了出来：「真的是戾气，你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居然让孽气变异成了戾气！」</p>
「有一个人让我产生了杀掉他的冲动。」卜哥冷冷地道。</p>
「我猜也是这样。」那只兔子道。</p>
巴米尔则走了过来，他看了卜哥一眼叹道：「你以后要心了，戾气重的人，行事容易走极端，最容易导致魔力反噬。」</p>
「也未必啊。」那只兔子冒出来一句。</p>
「你有办法解决？」巴米尔一把抓住兔子的耳朵拎了起来。</p>
卜哥也凑了过来，他一直都感觉到这只兔子有些奇怪，这只兔子本身的实力只是一般，最多就是刮一阵轻风，跑得快一些。</p>
所谓控制植物生长的能力也算不上神奇，只是让植物长得稍微快一些，存活率也高一些罢了，和卜哥想像之中的，把种子放进土壤就立刻生根芽比起来，差的不是一半。</p>
不过这只兔子知道的乱七八糟东西倒是一大堆。</p>
「我知道一种剑走偏锋的办法。」兔子挣扎着想要将耳朵挣脱出来。</p>
「来听听。」巴米尔把手一松。</p>
「用偏执来克制极端。」</p>
「放屁！那岂不是越走越偏，早晚掉进万丈深渊。」巴米尔怒道，开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p>
听到巴米尔的喝骂，兔子跳着脚争辩道：「你懂什么，戾气重的人就像是走钢丝，左顾右盼的话，肯定必死无疑，一心往前反倒有一线生机。」</p>
「从来没有听过，什么样的疯子会那么干？」巴米尔一脚把兔子踢飞出去，转过身对卜哥道：「你试试我的办法，先是保持心平气和，其次就是暂时放弃修炼魔法，对了，也别再练射箭了。」</p>
「别听他的，别听他的。」兔子窜到巴米尔的前面：「我的办法是最有效的，很多人都成功了。」</p>
「哦？」巴米尔又一把将兔子拎了起来，：「这样都能够成功？什么人如此厉害？」</p>
这次兔子没有挣扎，而是瞪着巴米尔的眼睛：「教皇格里高利一世。」</p>
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巴米尔手一抖，兔子一下子掉了下来。</p>
「你没有开玩笑？」卜哥也被惊呆了。</p>
「我没有必要骗你们。」兔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格里高利一世是教廷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位教皇，同样也是权威最高的一位教皇，不过他也是最不得人心的一位教皇。</p>
「他把教廷推到了巅峰，同样也为教廷埋下了祸根，就是他设立了宗教裁判所，知道宗教裁判所里面有什么吗？那里面有一群戾气极重的家伙。」</p>
「你的那个办法，是从宗教裁判所偷来的？」巴米尔这一次不敢随便怀疑了，他不认为自己比那位恐怖的教皇更加高明。</p>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比宗教裁判所戾气更重？」兔子道。</p>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干的。」巴米尔比卜哥本人更显得焦急，他的好奇心冒上来了。</p>
「狂信。」兔子的回答非常简单。</p>
巴米尔和卜哥同时沉默了，这似乎是真的，宗教裁判所里面的那些人几乎都是狂信者。</p>
「狂信者认为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他们根本不在乎戾气，对他们来，戾气只会加强他们的「信念」，让他们变得更加「坚定」。」</p>
兔子解释道。</p>
「所以宗教裁判所的人，杀人越多，实力也变得越强。」巴米尔喃喃自语着，这一直是困惑他的谜题，没有想到今天居然被一只兔子解开了。</p>
以前他就感到奇怪，教廷实力最强的人，为什么全都出自圣骑士团和宗教裁判所这两个地方，前者无可厚非，后者就有些匪夷所思了。</p>
「告诉我该怎么做。」卜哥叹了口气道，现在的他根本做不到心平气和，只有冒险试试兔子的办法了。</p>
请继续期待人物续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