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茫然地望着莫纹，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地收了珠子，不大情愿地走回自己房间。莫纹又说了一句：“关上门，不准出来。”</p>
“唔。”</p>
莫纹见痴儿走进了房间，又从窗口看看两岸，只见两岸没有村落，江面水势平稳，也不见有什么船只来往，殷红的夕阳挂在西边山峰上。她踱到船尾，船家已在升火煮饭了。船老大见莫纹来到，连忙说：“小姐，这儿脏，请小姐到舱里坐会，饭菜很快就弄好了，会给小姐、少爷端去。”</p>
莫纹微笑说：“老丈，别忙，我想问你一些事。”</p>
船老大说：“小姐有事要问我?”</p>
“是呀，老丈，我们到前舱谈谈好吗?”</p>
“好，好，小老汉就来。”船老大向身边摘菜的水手打了一个眼色，说：“小心把好舵，别触了礁。”便跟随莫纹来到前舱。</p>
莫纹说：“老丈请坐。”</p>
“不敢!小姐有话请说。”</p>
“也没什么，在马平县城，我想问问有什么人来过这条船没有?”</p>
船老大说：“没有呀!”</p>
“真的没人来过么?”</p>
船老大沉思了一会，摇摇头：“小老汉没看见有什么人上过船。小姐，你发觉有人上过船了?”</p>
莫纹“嗖”的一声，利剑出手，剑尖贴在船老大的心口上，含笑问：“说!你到我房间干什么?”</p>
船老大顿时惊震得不能出声，半晌才说：“小姐，小姐，我、我…”</p>
“说!你到我房间干什么?”</p>
“小、小、小老汉去、去、去打扫…”</p>
“翻了我的行囊没有?”</p>
“没、没、没有!小、小老汉只、只、只是打、打扫和、和整理一下而已。”</p>
“你真的没翻动过?”</p>
“小老汉敢发誓。”</p>
“这个誓你别发了!你知不知道我在行囊里作了印记，只要有人翻动，我便知道。”</p>
“你作了印记?”</p>
船老大这一句话，真是不打自招。莫纹问：“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说!你翻动我的行囊干什么?是不是在寻找慕容家的武功秘笈?”</p>
船老大突然身形一闪，人已后跃出船舱，站在船头上。这一身轻功，已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了。莫纹并不追赶，点点头说：“果然是位高手，我几乎给你瞒住了。”</p>
船老大一变以往船家老实、忠厚的外貌，恢复了武林中人的豪气，一笑说：“莫小姐好敏锐的目光，怎知老夫搜索过你行囊里的东西了？”</p>
“连这一点目光也没有，我一个人还敢在江湖上走动?”</p>
“莫小姐的机敬，老夫早已风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p>
“你也真是，慕容家的武功秘笈，我会随便带在身边走动?要是这样。这份武功秘笈，早巳落到他人手中了，会轮到你吗?”</p>
“莫小姐将它收藏在一个秘密地方?”</p>
“你问这话不嫌多余？？”</p>
“不过，老夫还是劝小姐说出来的好。”</p>
“我不说又怎么样?”</p>
“不错，论武功，老夫不是你的对手，请小姐别忘了，这是在老夫的船上。”</p>
“你以为凿沉了船，我就会屈服吗?这条江，我并不将它看在眼里。”</p>
“小姐不担心，那个痴儿呢?你不担心他掉进江里喂王八?”</p>
莫纹暗想：这个痴儿，的确是个麻烦，怎么带得他离开船?但仍微笑说：“你们杀了这个痴儿更好，我正想不知怎么打发他，他死了，我除了给他报仇外，就再没任何拖累了!”</p>
“你忍心看着他死?”</p>
“别忘了，我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人士，何况是你们杀死他，又不是我杀死他的，我有什么不忍心的?不过，杀死了他，你们的结果，恐怕比他更惨，我会把你们折磨得生不如死的。”</p>
船老大大笑：“老夫才不在乎这些。好了!老夫数三声，你不答…”</p>
他话还没有说完，“咕咚”一声，便翻倒在船头上了。莫纹身似飞魂，如闪电般一下出现在他身边，带笑地问：“说呀!你怎么不说了?”原来莫纹出其不意，隔空一缕劲指风，封了他的穴位，今他翻倒在船头舵板上。再也不能动了。</p>
船老大怎么也想不到莫纹内力竟然这么深厚，可以隔空出指封人穴位，顿时十分惊恐：“你、你、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出手?”</p>
莫纹笑道：“我不是说我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吗?再说，你搜索我的行囊，你跟我事先打过招呼没有?”</p>
蓦然，一股凌厉的刀风在莫纹背后骤然袭来，原来是一位水手在船蓬上，见船老大翻倒，急向莫纹偷袭。莫纹头也不回，反手一剑，不但震飞了他的刀，剑锋直下，也劈去了他的一条腿，“砰”的一声，那人便跌落船头，翻落江中去了。</p>
莫纹瞧也不瞧—眼，若无其事地间船老大：“现在，你还要不要慕容家的武功秘笈?”</p>
也在这时，痴儿惊恐地在舱里叫起来：“姐姐，你快救我。”</p>
莫纹闻声—看，痴儿已落在另一个水手的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贴在痴儿的腹上，那水手狰狞地说：“你快放下我的老大，不然，我就杀了他。”</p>
莫纹—时怔住了，叫痴儿别开门出来，想不到他竟悄悄出来，落到了船家的手中，莫纹定了定神说：“你要是敢杀了他，我叫你碎尸万段。”</p>
“我不管，你放了我老大，我就放了他。不然，我杀了他，就跳水逃跑。”</p>
莫纹一看，这船家已将痴儿挟持到窗口前，他杀了痴儿，的确可以跳水而逃，并不是虚言恫吓。要隔空点这船家的穴位吗，而船家身上的几大要害穴，全给痴儿遮挡了。封他手腕上的阳溪、阳谷、少海等穴位，只怕他略一动，锋利的匕首便刺进痴儿的腹中，就算痴儿不死，也会受重伤。莫纹只好说：“好呀!你放了他，我便放了你的老大。”</p>
“不!你先放了我老大，我才放他。”</p>
“我放了你老大，你不放他，我怎么办?”</p>
船老大说：“莫小姐，我们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也出言如山。只要莫小姐答应解了老夫的穴位，他自然会放了二少庄主。”</p>
“好!我答应你们。”</p>
船老大朝那水手说：“放了二少庄主。”</p>
水手说：“老大，她还没解开你的穴位。”</p>
船老大厉声地说：“快放了二少庄主。”</p>
水手迟疑了一会，便放开了痴儿。痴儿见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松开，贴在自己肚皮上的怕人匕首也拿开了，惊魂方定，吁出了一口大气，仍不知道赶快跑开，反而软得坐在舱板上，嘟哝地怨着：“你，你箍得我脖子好痛呵!”</p>
莫纹一怔：“兄弟，你没事吧?”</p>
“姐姐，我就是脖子有些痛。”</p>
莫纹瞪着眼问那水手：“你伤害了我兄弟?”</p>
水手惊慌地说：“我，我没有伤害他。”</p>
这个水手不知是用力过度，还是太过紧张了，一旦松开痴儿，浑身也软得坐下来，依*着窗口在透大气。</p>
莫纹不放心，人如急电闪入舱内，提起痴儿到一边去。看看痴儿，见他身上的确没受到任何伤害，才放下心来。她再看看那个水手，见他浑身无力地坐在窗口下，心想：他怎么这般没用，还想杀人跳水逃跑。</p>
莫纹哪里知道，这个水手体内一半的内力，叫痴儿不动声色地吸去了。除了巫山一代神医公孙茵茵，任何人也不知道痴儿慕容智身怀“春阳融雪”这门可怕的绝技。她看了只暗暗奇异而已。</p>
水手有气无力地说：“莫小姐，我放了二少庄主，你可以放了我老大吧。”</p>
莫纹笑问：“你想我会放开他吗?”</p>
水手惊恐起来：“莫小姐，你——!”</p>
“我可以放了他，你吗，我可没答应。”</p>
“你，你要杀我?”</p>
“谁叫你弄得我兄弟脖子痛。”</p>
“好!只要你放了我老大，你杀我吧。”</p>
“看你不出，还有这么一股义气，那么，我成全你啦!”莫纹说时，手中的剑晃了晃。</p>
船老大在船头叫道：“莫小姐，你杀老夫好了!请别伤害了他。”</p>
痴儿也叫道：“姐姐，你不能杀人。”</p>
“兄弟，他刚才想杀你哩!”</p>
“不，不，姐姐，我怕。”</p>
“你怕什么?”</p>
“姐姐，我怕见死人。”</p>
船老大又在船头说：“莫小姐，老夫愿一命换他一命。再说，这一切的事，不关他的事，是我一手造成的。”</p>
水手也说：“莫小姐，你杀我好了，千万别杀了我老大。”</p>
莫纹想不到他们竟会争着死，这在黑道上可少见了。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要杀这个水手，只想给他一点教训而已。于是便收了剑，一道指风，解开了船老大的穴位，说：“我不杀你们，你们将船*岸。”</p>
痴儿问：“姐姐，我们不坐船了?”</p>
“兄弟，这条贼船，你还敢坐吗?”</p>
船老大走进舱来，朝莫纹一拜说：“多谢莫小姐不杀之恩。”</p>
“哎!别拜我，要拜，你拜你那个水手去，是他救了你。”</p>
船老大说：“莫小姐说笑了!我们两人，都是莫小姐的剑下游魂。”</p>
“那你们送我们上岸吧。”</p>
“莫小姐真的不坐船去广州了?”</p>
“对不起，我这个人也顶怕死的，我害怕你们再做手脚，防得了一次，防不了第二次。”</p>
“莫小姐，老夫并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不杀之恩，终身难忘。别说老夫今后不敢生异心，就算生，以莫小姐的机灵、智慧和武功，老夫怎么也害不了莫小姐。”</p>
“你们希望我仍坐船?”</p>
“老夫不过以此相报莫小姐不杀之恩。莫小姐不相信，也容许老夫送莫小姐到一处州府之地。这两岸并没村落，天色近夜，莫小姐人生路不熟，又何处投宿?”</p>
莫纹看看两岸，确是四野无人，暮色苍茫，夜幕将垂，便点点头说：“好!我就再相信一次。”</p>
船老大大喜：“多谢莫小姐。”他朝那依窗而坐的水手说：“阿水，起来吧，准备晚饭，伺候小姐和少庄主。”</p>
“是!老大。”</p>
莫纹扬扬眉问：“你不会在饭菜中下毒药吧?”</p>
“莫小姐，你看老夫是不是下毒的人?”</p>
“不错!你要下毒，在昨夜和今天一早，早已下毒了。老大，你到底是哪一条道上的人?看你们的行为，可不像黑道上的人。”</p>
“老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条道上的人。”</p>
“请问老大高姓大名?”</p>
“不敢，小姓韦，贱名一江。”</p>
“韦一江?”莫纹不由一怔，“莫不是江湖上人称岭南江中一叟?”</p>
“见笑了。”</p>
莫纹裣衽说：“小女子得罪，望前辈见谅见谅。”</p>
江中一叟慌忙回礼说：“莫小姐千万别这样，得罪的是老夫。都是老夫一时起贪念，以经不起别人唆使，想看看慕容家的武功秘笈，干了这么一件傻事。”</p>
“哦?谁唆使前辈了?”</p>
“就是莫小姐刚才打发到江中的人。”</p>
莫纹又有点惊讶：“他不是前辈的人?”</p>
江中一叟摇摇头：“他是大瑶山的人，前来游说老夫。”</p>
“那么说，小女子杀了他，前辈不会怪我了?”</p>
江中一叟一笑：“莫小姐不杀，老夫迟早也会干掉他的。”</p>
“前辈为什么要杀他?”</p>
“他威胁老夫加入他们的山寨，你想，老夫会答应么?”</p>
莫纹也笑起来：“大瑶山的山贼怎么这般的不自量!”</p>
蓦然，江中一叟大叫一声：“不好!”人似流星，闪出船舱，从船篷上跃到船尾，用力将舵一摆，使船头一个急转弯，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一堵山崖。</p>
原来船顺江而下到这一带时，江面水势急湍，又是江的转弯之处。幸而江中一叟眼明手快，避免了船头撞在江边的崖石上，不然，船便粉碎了，人也会抛落急流中。</p>
莫纹看得也不禁失色，暗叫好险。这时船在急流中，飞一般地往下流而去。暮色之下，只见两岸峭壁悬岩往后飞逝旋转，真是一处险滩。好一会，船驶出了险滩，江面又恢复了平静，一弯冷月，已升起江面。江中一叟在船尾叫道：“阿水，掌灯!”</p>
阿水应了一声，点燃的一盏防风灯，挂在桅上。同时也在舱中亮了灯火，又去船尾升火煮饭了。痴儿这时问莫纹：“姐姐，这老头儿是好人吗?”</p>
“他呀，是坏人中的好人，好人中的坏人。兄弟，你看他是什么人?”</p>
“我不知道。”</p>
“他跟我差不多。”</p>
“跟姐姐差不多?那不是好人吗?”</p>
“我是好人吗?”</p>
“姐姐当然是好人啦!”</p>
“别忘了，我可是偷你家武功秘笈的人。”</p>
“我也偷了我家的东西。”痴儿咧着嘴笑着。</p>
莫纹觉得，痴儿虽然形同小儿，心地却是善良的，有善恶之分，更能不顾生死去相助他心目中喜欢的人。</p>
这时，江中一叟端着饭菜进舱。莫纹一见忙说：“前辈，怎能要你亲自来?你叫我们去吃好了。”</p>
江中一叟哈哈笑着：“小姐，别忘了你是我小老汉的雇主，伺候是应该的。”这位武林怪叟，又恢复了船老大的面目。</p>
痴儿说：“老伯，怪不得我姐姐说你是个好人。”</p>
莫纹感到有些尴尬，正想说，江中一叟哈哈笑着说：“我是好人?只是头顶上生疮，没有脚底下流脓而已。”</p>
痴儿愕然：“老伯，你头顶没有生疮呵!”</p>
“有，怎么没有?只是少爷没看见罢了。”</p>
“真的?”</p>
莫纹说：“兄弟，你少说两句好不好?”又对江中一叟说，“前辈，我兄弟先天缺陷，不懂事，你别见怪。”</p>
“哪里，哪里，他永远保持一颗童心，这是任何人也做不到的。来，你们用饭吧。”</p>
“前辈，我们一块坐下吃不好?”</p>
“小老汉可不敢放肆。”</p>
“前辈，你这样说，就是看不起我们了。”</p>
江中一叟不由望了莫纹一眼：“江湖上有人说我怪，我看你比我更怪。”</p>
“那就更好了，我们就算交个朋友怎么样?”</p>
江中一叟豪气顿生：“好!我就交你这个朋友。我去拿酒来，咱们喝上两杯。”</p>
痴儿一听有酒，便说：“老伯，我也要喝酒。”</p>
“那太好了。莫小姐，你哩?”</p>
“前辈别叫我什么小姐小姐，直叫我莫纹好了。酒吗，我也可以奉陪两杯。”</p>
“痛快!”</p>
江中一叟很快从船尾舱下捧了一罐桂林三花酒来，拍开封顶，酒香满舱。倒满了三大碗酒，端起碗对莫纹、痴儿说：“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来，我先干为敬。”说完，便一口而见底。</p>
痴儿也端起一碗酒来：“大伯，我也敬你一碗。”便骨突骨突地将一碗酒喝光了。</p>
莫纹以奇异的眼光看着痴儿，痴儿说：“姐姐，轮到你啦!”</p>
莫纹有些为难：“我酒量没你们那么好，只好随量了。”说完，只呷了一口，将碗放下。</p>
痴儿说：“姐姐，我帮你喝完。”</p>
“你不怕醉倒?”</p>
“姐姐，我不会醉的。”痴儿说着，真的将莫纹的一碗酒端过来，又骨突骨突像喝水一样一喝而光。</p>
江中一叟一见说：“好酒量，小兄弟，来!我们再干一碗。”</p>
“好!”痴儿欣喜地叫起来。他也不知道桂林三花酒是高度的烈酒，三碗酒下肚，引得他一身热烘烘、嘴麻麻的。他只觉得好玩，跟着头也稀里糊涂，舌头也大了，说话含含糊糊，吃了一口菜，又倒酒喝。</p>
莫纹又是惊异，这痴儿真的好酒量哩!痴儿喝了一碗又要再喝，莫纹说：“唉呀!兄弟，别饮了，小心醉倒。”</p>
“姐姐，我、我、我没、没醉。”</p>
痴儿话没说完，“哗啦”一声，人仰面翻倒，坐的椅子也翻倒了，醉得不成样子。</p>
莫纹摇摇头：“叫你别喝，还喝!”</p>
痴儿挣扎爬起来，一边说：“我、我没、没醉，我、我、我还要喝，喝——”可是，他哪里爬得起来，趴在舱板上不能动了。</p>
江中一叟说：“小兄弟，你真的醉了，来，我扶你到房间里睡去。”</p>
莫纹抱歉地说：“前辈，给你添麻烦啦!这个痴儿…”</p>
“莫小姐，别客气。”江中一叟抱起痴儿到后舱房里放下，给他盖上被，便转了出来，说：“莫小姐，我们吃饭…”</p>
莫纹说：“哎!你最好别再称我什么小姐了。你要是当小女子是你的朋友，干脆叫我莫丫头好了。”</p>
江中一叟哈哈笑着：“好!我就不客气叫你丫头，你也别叫我什么前辈了，叫我韦老头或老头子吧!”</p>
莫纹笑着：“这才对啦!不比那文绉绉的称呼好听得多?而且才不生疏嘛!”</p>
莫纹为什么对江中一叟这么快就成了忘年之交?除了江中一叟刚才与阿水在生死关头互相争死的义气外，更主要的是自己下山时，二师姐司徒佩佩告诉她说：“纹妹，你有机会到岭南去，见了岭南江中一叟这怪老头子，代我问候他一声。”</p>
“二姐，江中一叟是你亲人?”</p>
“不!他是一个值得相交的人。”</p>
“哦?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p>
“他是一个邪不邪，正不正的怪老头，真名叫韦一江，江湖中人都称他为江中一叟，水上功夫极好，为人顶重义气。不过，你恐怕不容易找着他。”</p>
莫纹下山后，果然听说有这么一个怪叟，不论黑、白两道，全不卖帐。既不趋炎附势、仰慕武林高人，拜倒在什么名门之下；也不畏惧强梁魔头，有时还跟一些别人不敢招惹的魔头人物开开玩笑。他一个人在水面上独来独往，笑傲江湖几十载。</p>
有时，他神不知鬼不觉窃去劣迹斑斑的土豪恶霸的财富田契，一把火烧去了他们苦心经营的庄园，弄得他们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光蛋；有时也跟某些德高望重、惊震武林的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开开玩笑，摸去他们心爱的奇珍异宝，转回来又当面卖回给他们，弄得你啼笑皆非。有的全然不知道是他干的；有的虽然知道是他暗中弄了手脚，却苦无证据，奈他不何。这一次，要不是莫纹在行囊中放了一丝头发为记认，也根本发现不了他。何况他一直混迹在一般的船家之中，谁都不去注意一个外表忠厚、怕事的船老大，会是一位武林中的高手。</p>
当然，武林中不乏恃艺凌人，横蛮霸道不讲理的人，尤其是黑道上的人物，他们捕风捉影去找江中一叟晦气，甚至扬言要杀了他才解恨。一来江中一叟混迹在水上人家，行踪飘忽不定；二来江中一叟武功虽然不在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之列、但也是武林中的一等高手。去找江中一叟的人不是扑空，就是被江中一叟拖得东奔西走，累得精疲力倦。有的给抛进江中淹得半死，仍然见不到江中一叟的真面目，去找他寻晦气的人，没一个能从他身上讨得半点好处，不是灰头灰脑地走了，就是给弄得残废而归。要不是莫纹出其不意隔空封了他的穴位，江中一叟完全可以跳水而走，说不定会将莫纹翻到江里去，而且还不知道他就是江中一叟。</p>
现在他听了莫纹这一句话，更符合他的怪性格了，连说好，端起大碗又一饮而尽，说：“丫头，看来我翻你的行囊是翻对了!”</p>
“哦?你不担心我的剑?”</p>
“算了!要不是我一时大意，想不到你会隔空封穴，你那剑，杀不了我。不过这样可好，我交了你这丫头做朋友。”</p>
“你是不是想要慕容家的武功秘笈?”</p>
“我要它干吗?”</p>
莫纹笑问：“你不想要，干吗去翻我的行囊?”</p>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已，并不打算将它偷走。偷走了，你能放过我吗?就是偷走了，我也不想学，只好埋藏在深山大野之中，别让它流到一些居心不良之人的手中，而危害武林。”</p>
“现在它在我的手中，你不担心?”</p>
“丫头，你的行为，我打听清楚了，你不是那种想雄霸武林的人。”</p>
“老头子，你这么相信我?”</p>
“丫头，我自问不会看错人。不过，我不大明白，以你这样的武功，大可纵横武林，何必要去夺取这份武功绝学，招来黑、白两道人的追杀?”</p>
莫纹眨眨眼：“老头子，因为我想成为武林霸主。”</p>
江中一叟笑道：“丫头，你不是这样的人，心不够狠，也不够黑，成不了武林霸主。”</p>
“你从哪点看出我不够狠不够黑了?”</p>
“你要是够狠，也不会放了冷氏三雄；够黑，还带着二少庄主在身边吗?”</p>
莫纹笑道：“原来昨夜里，你什么都看得清楚，还装得像老实巴巴、胆小怕事的船老大哩!怪不得没人认出你了。”</p>
“好了!丫头，你真的要去广州?”“老头子，你看呢?”</p>
“我看不准。不过，我要告诉你，明天夜里要过武阚、经大藤峡，那里水急、滩险，更是大瑶山阚家寨强人出没的地方，你杀了他们的二寨主阚云海，你不担心?”</p>
“老头子，阚家寨在大瑶山什么地方，你一定很清楚吧?”</p>
江中一叟会意：“那我们要在武宣县城过一夜了。”</p>
“干吗要过一夜?”</p>
“丫头，我可不敢白天去闯阚家寨，夜里嘛。我就有这个胆量了。”</p>
“你是要出其不意，令他们措手不及?”</p>
“这就事半功倍了。我小老头可不愿学什么名门正派的人，在几百人前面公开叫阵，充什么英雄好汉。”</p>
“好!我听你的话。”</p>
“端掉了这一窝蚂蚁，我今后过大藤峡，再不用提心吊胆啦!”</p>
第二天的黄昏，他们出现在武宣县城下江岸乱石滩。莫纹和痴儿，都已换上了船家人的装束。</p>
夕阳下，遥望大藤峡，只见两岸奇峰峻岭连绵无边，江面水浪突起，暗流急湍，水下礁石处处，别说夜里没人敢过大藤峡，就是在白天，不熟悉航道、没有经历丰富的船老大，也不敢贸然闯大藤峡。所以一般船只，下到了武宣，都要在这里泊岸，住宿一夜，到了明天太阳升起，才敢闯大藤峡。因此武宣城下江岸，停泊了不少的大大小小船只，江中一叟的船，混杂在各船里，不引人注意。的确，武宣县城，有不少是大瑶山阚家寨的线眼。所以莫纹、痴儿才换了装束。</p>
莫纹在船尾轻问江中一叟：“老头子，你敢不敢夜里闯大藤峡?”</p>
江中一叟一笑，轻说：“我才不将它看在眼里。丫头，你要是不担心，明天夜里我们闯大藤峡怎样?”</p>
“好呀!我也想看看你水面上的功夫。有没有像二姐说的那么玄乎。”</p>
“丫头，万一你掉进了水里，见了龙王爷，可别怨我。”</p>
“不行!我一定要告你谋财害命。”</p>
说着，两人相视笑起来。痴儿走了进来，问：“姐姐，你们笑什么呀?”</p>
“笑你呀!”</p>
“笑我什么?”</p>
“笑你昨夜里尽丢丑，一夜尽说醉话。”</p>
“姐姐。我没有说醉话。”</p>
“你醉得一塌糊涂，知道吗?今夜里吃过饭，给我早点睡去。”</p>
“姐姐，还有没有酒喝呀?”</p>
“你还想喝酒呀?小心我将你扔到江里去喂鱼。”</p>
痴儿吓得不敢出声了，半响才问：“姐姐，鱼会吃人吗?”</p>
“鱼怎么不会吃人?”</p>
“鱼那么小，能吃人吗?只有人吃鱼才是呀。”</p>
莫纹含笑不语。江中一叟说：“小兄弟，鱼不但会吃人，连这条船也能一口吞下肚去。”</p>
痴儿睁大了眼：“有这么大的鱼吗?”</p>
“有呵!”</p>
“真的?那是什么鱼?”</p>
“海里的鲸鱼，它像一座山那么大，人到了它肚子里，就好像我们吃一颗黄豆一样。”</p>
痴儿又惊愕得半响不能出声了。</p>
是夜，莫纹早早打发痴儿去睡，又担心他半夜里醒来出事，便点了他的昏睡穴，让他一睡睡到大天光。江中一叟又吩咐阿水好好照顾慕容智后，便与莫纹在夜幕下，掠身飞跃上岸，朝群峰中的阚家寨而去了。</p>
直到临近天光时，他们两个又似疾鸟般飞回船上，一看，痴儿在房间仍沉睡不醒，阿水也在前舱的舱板上睡着了。而在东边的群峰中，火光冲天而起，染红了半边夜空。</p>
莫纹笑着说：“老头子，你也真会放火的，一放就是四五处火头，叫阚家寨的贼人们大乱。”</p>
江中一叟愕然：“丫头，怎么是我老头子放火了?我只点着了一处，那几处不是你放的么?”</p>
莫纹说：“老头子，你别尽打哈哈，火不是你放的，有谁去放?我寻人厮杀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去放火?”</p>
江中一叟动疑了：“丫头，我说的是真的，我只放了一处火，就碰上了一个厉害的对手，几乎给他缠得不能脱身。”</p>
“老头子，你不是给我说笑吧?”</p>
江中一叟脸色凝重：“丫头，要是那几处火不是你放的，恐怕有一位高人在暗中出手帮助我们了。”</p>
莫纹见江中一叟不像是打哈哈说笑，也愕异了：“有一位高人暗中相帮我们?”</p>
江中一叟蓦然想起，问莫纹：“丫头，我在危急中，是不是你奔过来出手相救，杀了那个厉害的对手?”</p>
莫纹讶然：“没有呵!我一直在前寨战那阚家五狼，没到过后寨。老头子，真的有人救了你?”</p>
“丫头，那人跟你一样，蒙了面，身穿黑衣，身手非常敏捷，剑法也跟你一样，神奇莫测，一招就将那厉害的对手挑翻了，还挥手叫我到前寨去。他呢，又扑到群贼当中，剑光起处，贼人们伤的伤，死的死。这人功夫了得。”</p>
“那人会是谁?”</p>
那人到底是谁?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