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虽恼恨重真的风头老是盖过自己,但当外人质疑时,却又忍不住想要维护,维护完便恨不得给自己来上几个嘴巴子,却又欺骗自己说是在维护关宁军的军威。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只听他下意识地立刻便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这句诗也是出自这家伙之口,可否证明?”
李明睿略一品味便脸色凝重起来,道:“确是好诗句,但若是仅此一句,便还不够。”
“好吧,你等一下。”
吴三桂将手按在重真肩膀上,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向他人证明你才华的时候到了,不要只知在我关宁军中显怀。
阿真,若你能于此时出口成章,将这老是拐着弯骂我们的可恶家伙的威风挫败下去,我吴三桂至此以后便认你做大哥。”
“都是兄弟,何出此言?”重真洒然一笑,仰头饮了一杯烧刀子之后,便站起来潇洒转身。
瞅着窗外簌簌而下的雪花,心中一动,出口便吟诵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显然是一首柔情却又不失豪迈,应景却又寓意深远的长短句,细品之下,便不难品出现在的大明虽暂时被风雪肆虐着,却一定会迎来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冬日已临,春日不远。通俗点说就是——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重真面色虽然黝黑了一些,然而身材欣长,身躯健硕,四肢修长孔武。
那负手而立,张口便吟的卖相,比之卢象观这等士子中的佼佼者,都不遑多让,更别说满堂只是中下之资的迂腐士子们了。
他那嗓音充满磁性,更又吟得一首好诗,周吉吴三桂等人听了,当即轰然叫好。
尤其是张盘,何曾见过这般不输文曲星君的武将,激动之下,简直把一双糙手都给拍红了。
满堂士子则是完全相反的一片静默,李明睿更是已然瞠目结舌,却仍然不肯向一个丘八认输,虽然拱拱手颓然坐回了位子上,却连一句赞美之词都没有说。
场面一度很尴尬,在一楼记账的掌柜嘿嘿一笑,立刻便将这首词风焕然一新的佳作,记在了早已准备好的宣纸之上,然后拿到楼上去向重真献殷勤。
然而,就在他刚一当着众人的面摊开,正自得意地等待赞扬之时,却听角落里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虽然很轻,然而在静谧的二楼显得那么嘹亮。
掌柜立刻怒视过去,却见一少年长身而起,走上前来将他的得意之作一把扯过来揉成一团,道:“你这破字充满了铜臭味,怎配记录如此佳作?”
“你……小犬无知……”
“休要聒噪,笔墨伺候。”
“好吧,若你的字真个比某好,便免了这顿酒钱。若是连某都及不上,便怪不得某叫人将你丢下窗户去。”掌柜恨恨地指了指少年,便叫小二将时刻捧着以提供给那些文人雅士的笔墨纸砚端上来。
周吉等人,也很有眼力见地为这虽然狂得一塌糊涂,却对自己表达出了足够善意的干净少年,收拾好了桌子。
少年也不客套,提笔沾墨,便已笔走龙蛇,一副笔力遒劲的墨宝,顷刻便成。
重真看得很仔细——虽然他的那手自小便在那座古朴的斯民小学堂里,将字练得很是不错,一笔一划都显得非常稳重。
但就书法艺术上来说,却少了一份灵动飘逸,挥洒自如。
再看这名少年,手腕笔走龙蛇,笔端轻重有度,字体飘逸自如,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书法造诣,便连那些士子,都看得叹为观止。
落款处,赫然便是“黄宗羲”三个略小的行书。
于是当其还在准备落印的时候,重真便已做好了抢夺下来,收入囊中的准备。
毛爷爷的词,黄宗羲的字,时光融合至斯,说其是人间至宝,都毫不为过。
重真很不理解这些士子的倔强,到底是有着什么自傲自负作为支撑,承认一下别人比自己强又不会死,从而虚心请教以此自勉,有那么难吗?
如果说被自己一介大头小兵挫败了很丢人,那么少年黄宗羲这手功底极深的书法艺术,总能令之由衷赞叹两句吧?
只可惜,答案依然是“不”。
短暂的惊愣之后,他们便纷纷对着这份造诣真的很高的书法作品指指点点。
重真也终于确定:“这就是一群鸡蛋里挑骨头的混球,也就是所谓的杠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