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周吉、彭簪、罗立等,受过重真精细指导的优秀炮手的精准炮击,紧追不舍的两红旗白甲骑兵,立刻遭受了惨痛的炮击。
轰轰轰……轰隆隆……
炮声与雷声,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
炮借雷势,雷助炮威。
竟将好不容易再次集结了起来,誓报被冲杀之仇的镶红旗普通骑兵,震得瑟缩不前,正红旗的普通骑兵,也逡巡而不敢进击。
便连白甲骑兵都略显迟疑,最后竟选择了暂且退却,暂避锋芒。
“这……这……”魔怔般的阿善最终为之而目瞪口呆,想起白甲兵攻无不克的传统很有可能就此被打破,简直不敢置信,乃至瑟瑟发抖。
但是无论如何,因赵率教的悍然来袭而骤然炙热的战局,发展到这个阶段已不得不暂时停歇,对峙的局面再次形成。
关宁铁骑奋勇冲杀的过程,其实持续了很久很久,在城头压阵的朱梅算数很差,却依然数得十分清楚。
祖将军、赵将军,还有那只蝗虫以及小桂子那个愣头青,在镶红旗的围追堵截以及针锋相对的反冲杀之中,足足杀了七个来回,也就是传说中的七进七出啊。
“嗯,也可以称之为一夜七次郎。不过若是将这七次的时间平摊开来,又似乎显得太短……”朱梅居然没脸没皮地如此想了起来。
然而不论如何,如此壮举,即便是在泼天的雨幕之中完成的,却依然看得永安城头的关宁战士热血沸腾,真想大声嘶吼为战友助威。
却又不得不保持静默,以免影响了战鼓的昂扬声响,向着战场的最深处传递。
在整个冲杀的过程当中,那个黑甲黑马黑剑黑脸的少年,总是率先将最顽强的攻坚任务承担下来,显然成了这场战斗之中最闪亮的星。
便连祖大寿和赵率教这两个总兵,都只能成为他的点缀。
一不小心便总是要热血上头,因片刻的恋战而陷入苦战的吴三桂,则是其当值无愧的跟班。
用家奴补上了麾下骑兵缺口的吴三桂,尽率轻重骑兵,紧紧地跟随着重真,杀得浑然忘我,极其痛快,忍不住仰天长啸,活像一匹浴血奋战后的辽东之狼。
倒与重真这匹自诩来自于南方的鬣狗,衬托得更加不凡了。
黄台吉及其正黄旗麾下对于此战的感官,却与朱梅以及其余关宁将士的感触,完全相反。
当战局胶着的时候,自诩雄才大略更甚其父的黄台吉,甚至觉得憋屈无比,真想挥师上前,帮助越发显得窝囊的二哥阿善,打破这一僵局。
当看到两红旗的骑兵们畏缩不前时,黄台吉恨不能亲自率军冲锋,就像之前打戚家军那样,用锋锐的女真铁骑,将明国号称精锐的一切军队,尽数挑落马下。
当看到两红旗的白甲骑兵们,竟然暂时退却以避大炮锋芒的时候,黄台吉心中疯狂地怒吼,真想冲上前去,将马鞭狠狠地抽在那些白甲骑兵的身上。
但是他不能,因为满桂正在侧后不远处,虎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转头看了看另一个山头上的满桂,以及漫山遍野于雨中蓄势以待的关宁铁骑,黄台吉的内心深处,终究还是忍不住疯狂地扪心自问。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曾经无所畏惧,甚至敢以五百直击李如柏部两万明军的女真铁骑,究竟是为何,又是于何时,变作了这般苟且偷生,便连他们自己都憎恶的模样?
反观之,曾经孱弱不堪,乃至整整两万都会被五百疑兵所击溃的明国军队,又是凭的什么,变得这般悍不畏死?
难道,便是凭的一条所谓关宁防线么?又或者,正如那个仍被关在狱中的徐道师所言:人的脆弱与坚强,许多时候都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可是,整个辽东都几乎要被女真人征服了,所有的辽东汉人都在女真铁骑的铁蹄之下瑟瑟发抖,偏居一隅夹缝一般的关宁防线,又缘何可以例外呢?
难道,正如关宁人所传唱的那样: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可是,女真分明没有炮火,他们也分明没有前进,反而是兵力和短兵作战能力都占优的女真步骑,在冒着他们的炮火,发动无畏的冲锋。
只不过,向来悍勇的女真古族,却貌似没有中华民族那种冒着敌人炮火冲锋前进的精神。眼见得身边的战友一茬接着一茬的,倒在了极远程的炮弹以及铁砂弹之下,竟逐渐丧失了冲锋的勇气。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我女真杀虎巴图鲁产生了这样的变化呢?是人性的懦弱么?不!女真的荣耀里,从来就没有懦弱二字!
那便是部落制的脆弱了!是的,一定是这样!待回到沈阳之后,不管受到多少阻力,后金改制,都势在必行!”黄台吉表面平静,实则内心犹如万马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