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天重真也没有闲着,毕竟历史大潮仍未改向,大明王朝仍然只剩下可数的十八年,在崇祯十七年那个悲壮的日子到来之前,朝夕分秒,尽皆必争。
宁锦大战前夕,大部分的农作物,无论新引进的还是传统的,都被抢收了。
但在黑山深处一个阳光充足的小山坳里,还是留着一大片的试验田。
建奴再穷凶极恶,也不可能将整座黑山都掏空,毕竟人是来攻打城池的,并非读了汉家《愚公移山》的神话故事,而来帮忙的。
于是重真便带着仍是关宁监军的纪灵纪公公钻进了山坳,以细致考察新作物的长势、收成,以及对于辽东大地的适应能力。
最重要的是选拔长势最好的,以作来年的育苗之用。
“这就叫优选品种。”重真说道,“动植物其实和人一样,都会水土不服,因此我们要尝试培育更加优秀,也更加适合黑土地以及其余华夏土壤的新品种。”
纪公公这段时间放低姿态潜心研究,俨然已以新作物推广种植界的专家自居,便连开此道先河的徐光启,他都有信心于此道中,青出于蓝。
毕竟人徐光启需要学习的,乃是整个西学,而并不是专攻此道的。
“虽然闻道有先后,但术业也有专攻,如是而已。”纪公公曾无数次这般得意洋洋地想,感觉自己身为太监的人生价值,已远超以赵高为目标的魏忠贤。
但是纪公公完全可以发誓,从未见过如黄重真这样的人。
明明屁事儿没干,却于新作物一道上的认知,比他这个专家还要广泛、深入。
有时滔滔不绝,深入浅出;有时三言两语,言简意赅。
便往往能让他苦思已久的难题,得到豁然开朗。
也是这个据说才只十八岁的少年,将他引到了“择优育苗,因土施种”这一堪称里程碑意义的研究方向之上。
“因材施教。”纪用始终无法忘记重真无意中提及的这个词语。
“朝廷选士都是一成不变的,还能因材施教?那得花多少精力啊!管他的呢,老夫无法参与选士这种高档的事情,然而种田,还是能够力所能及的。”
纪公公心中天人交战,百感交集。
可人长白山下的少年却像是做了个微不足道的事情那般,甚至于都没意识到已让旁人获益匪浅,便又再次伏低身子,将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型脸,几乎紧紧贴在了土壤之上,再次投入到了新作物根系的观察研究当中。
“你们看,这玉米其实是须根系的,也有作物是直根系的。啥叫直根系,有哪些作物?比如番茄啦,大豆啦,蒲公英啦,逃之夭夭的桃树啦,都是。
啥叫番茄?这么好的作物我华夏还没引进吗?好吧,这是我的责任,改明儿我写封信给老师还有顾大哥。
番薯是属于块根系的,你看他的说过一大块又一块的,以此命名是不是很贴切?小伙子,我很欣赏你的学习和接受能力。
你说土豆也是属于块根系的?小伙子,我举一反三的能力还不错,但是很抱歉,土豆属于块茎,并且还是变态茎。啥叫变态,嘿嘿,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考虑到这群大明土著们的认知能力,重真的讲解很是深入浅出,并且还是属于九浅一深式的,听得包括纪用在内的“小伙子”们,频频点头。
重真之所以如此关注植物的根系,是因为就他所知,农作物能否适应新的土壤,与根系的关系非常之大。
毕竟根系,乃是植物汲取养分的关键所在,一如深入辽东的草衣卫,只有深深地扎下根去,才能顺利而又艰巨的,开展一系列的谍战任务。而不是像锦衣卫那样,潜入一批就被连根拔起一批,到后来干脆就将辽阔的白山黑水全面放弃了。
“你们看,这些就是顾同应大哥于好几年前便从江南带至辽东,并于辽阳关宁等地尝试种植过的番薯所培育的藤苗。
而这些,是我老师袁公通过海道新近从江南搬运来的藤苗,这是第一次试种。你们也都发现了吧?前者无论是藤叶还是根系,都较后者茂盛、发达不少。
农作物的生产状况不但与根系有关,与枝叶的繁茂程度也有着一定的关系,倒不是说枝叶越是繁茂结的果子就一定最多最大。
但这个世间能够结合阳光进行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释放氧气,同时促进自身生长的,也唯有绿色植物了。
啥叫光合作用,你笨不笨,我不是讲得很清楚了么?那我再讲一遍吧。啥?你们还是听不懂?好吧,真是一群锤子。在我们辽东,锤子不是骂人的话吧?
其实懂不懂都没关系,民以食为天,我们老百姓最在意的无非便是能否填饱肚子,最关心的也一定就是农作物的收成。
我华夏先人睿智就睿智在,很多事物道理原理都还没有搞明白,却已摸索出了其中的规律,从而找到一条最为适合的途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