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全然不在乎,并且一改刚才昂首挺胸的样子,微塌着双肩,激动地搓着双手道:“您来啦?您各位都来啦?”
重真大笑道:“是啊,老子们回来了!既有老朋友,又有新面孔!怎么,不欢迎啊?”
小厮忙道:“哪儿能呢!哪儿能呢!快里边请!”
说着,便让道做出了邀请状。
重真给了他的腰背一拳,喝道:“小小年纪塌肩弯腰的做什么?抬头挺胸!”
“好嘞!”小厮感觉自己的父亲都没有如此关心过自己,竟眼含热泪。
等重真一行快到了门口,眼神儿因为长久看天而有所退化的老掌柜,才终于认出了他们,当即一惊,忙点头哈腰道歉道:“哟,是黄爷啊!今儿个怎么……啊不,啥时候回的京啊?”
“你这老家伙不好好替你主家经营这饭店,怎么反而让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重真嘲讽了一句,又道,“刚回的京,这不立刻就过来了么。还有房间么?”
“黄爷见谅,黄爷见谅,小人一定改正,一定改正。”掌柜的连忙作揖道,“您几位的房间一直留着,从未让其他人住过呢。”
“如此甚好,还是老样子,你懂的。”
重真虎着脸点点头,又认真地说道:“听我一句,把这点头哈腰和眼高于顶的样子都改改。我大明不兴奴才这一套,也从不自诩天朝上国。我等戍边将士只奉行一句话,那便是——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还有,要么还像以前那样叫老子蝗虫,要么还称军爷。黄爷是什么鬼?不上不下的!”
“是是是。”
老掌柜下意识地要哈腰,觉察到这越发威武了的少年把眼睛一瞪,便连忙挺直了胸背,放平了脑袋,还煞有介事地敬了一个军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
黄重真大笑,拍拍他的肩膀便跨入了门槛。
刘挺等人鱼贯而入,经过他时,就连周吉都帮他修理了垂垂老矣的筋骨。
老掌柜苦不堪言,却也只能强行忍受,暗道:“老子这客接的,人多不说,还个个都是壮汉!可怜老汉我瘦弱的身板子哟……”
瞥见小厮窃笑不已,老掌柜狠狠瞪了他一眼,便亲自去服侍……哦不,是接待黄副总兵一行了。
因为这家伙说是叫别人不要太嚣张,可他自己却把戍边丘八的样子展现得淋漓尽致,径自丝毫都不避让地上了二楼不说,还把沿窗最好那个位置上的东林小儒生,给抓起来丢到了街上。
黄重真听着那些小儒生牛犊一般爬起来,一边喊痛一边仰头骂道:“哪里来的野蛮人?当真是有辱斯文!”
他便哈哈大笑道:“李明睿时光亨可在?”
那几个小儒生怒道:“两位师兄已然高升,何须在这前门大街整日徘徊?”
“这么说这对难兄难弟,都已凭着侃侃而谈,在这朝廷之上谋得一官半职?听你们的意思,似乎挺鄙夷这三教九流充斥之地的,却又为何日日徘徊呢?
就是为了捞个一官半职么?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纵然无法高中进士,像吾等这样戍边卫国,也照样能够为国出力,脚踏实地,步步高升的。”
“你……”大多数的小儒生都被重真寥寥数语而辩得哑口无言。
只有一个身材修长的越众而出,叉着酸痛的腰道:“谁要做你们这样的无礼丘八?吾等要做也要做两位师兄一样的人,入朝为官,大展拳脚,一展胸中抱负。”
重真要哑然失笑道:“可真会吹牛!”
“你……怎么总对我等的满腔热血,横加否认!”
“老子对吴三桂也是这样。”重真叹道,“所谓的东林院派,当真一代不如一代啊,尔等还是将你们的师兄搬出来吧,好歹他俩还能与我对对诗文呢。”
那为首的小儒生大怒道:“对付你这样的丘八,何须我等的师兄出马?单是我等,便可将尔等辩驳得体无完肤!”
“好吧,如你所愿。”重真实在懒得跟他废话了,便打了一个响指。
第一狗腿吴三桂虽然不在身边,但是二狗却拥有四条狗腿,竟直接便从窗户上跳了下去,作势便扑了过去。
这一招放狗咬人,立刻就将这几个小儒生,吓得狼狈逃窜。
二狗大概是觉得这里的人,简直比一年之前还要容易对付,觉得不过瘾,便仰天学着狼王长啸起来。
前门大街任何一处住宅里的家犬听了,立刻便上蹿下跳起来,不管是拴着绳子还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都想即刻出去,迎接它们的王。
而前门大街的许多人们也立刻明白,那只爱四处蹦跶的大蝗虫,又带着那条爱到处学着狼嚎狂吠,却从不咬人的黄犬,回来了。
二狗怡然不理人类的指指点点,抬头挺胸地回到了饭店二楼,蹲在黄重真的身边,便再次变作了一条吐着舌头哈哈喘气的小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