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宗道被李标强拉着狂饮了几杯斯风黄酒,便率先不胜酒力,咕咕笑着压低声音道:“汝立兄啊,你觉不觉着,咱这信王的肤色,实在是有些不符合常理呀!照理说这小子天天窝在他的信王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白白胖胖才是呀!”
李标也有了几分醉意,洪声道:“你管他的呢!再说任谁被丢在火堆里熏个一时半会儿的,再小白的脸蛋儿都会变成李逵一般的老黑!老夫倒是觉着,他那被烟火熏出来的黑,完全比不上重真贤侄受关宁太阳晒出来的黑!健康,有朝气!”
来宗道大着舌头道:“说得也是!可老夫……实在是怀念我的重真贤侄啊!”
“你道老夫不思念他么?罢了罢了,都别说了,咱喝酒!喝酒!”
“好!干杯!今夜,咱不醉不归!”
“你早就醉了!”
“胡说!老夫没醉!没醉!”
“行行行!那咱兄弟俩为了重真贤侄,再干一杯!”
“一杯怎够!要干就干三杯!”
“讨酒喝了,看来是真醉了!可不能再让你喝了!翠花儿,翠花儿,你家老爷喝醉了,快扶他回房歇息!”
“来哉……”
月光无声,秋虫静寂。岁月安好,现世安稳。
天启七年的初冬,在这酣醉之中,已悄然来临了。
天启活过了秋天,活到了冬天,官员照例磨着洋工,百姓照旧挣扎求存。
但是在重真眼中,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就连初冬的阳光都变得格外灿烂,对于这个来自未来的辽东少年而言,这乃是历史的伟大转折。
待到早市开始的时候,便连京师百姓也都知道了“信王月夜踩忠贤”这件事儿,无不拍手称快,为这位十七岁的信王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信王这个低调的大明王爷,沉默了整整十七年,也终于因为重真的到来而一鸣惊人,赢得了名声,树立了威信,还打下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总之,他来了京师两趟,每一次都于无声之中给这座城池带来了不小的变化。
这一趟仅仅两个来月,变化更是很多也很明显,林林总总一大堆,小事糅合在大事里,大事掺杂在小事中,潜移默化,润物无声,说不清楚,也道不完全。
总归,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天启的身体,以及寿命。
天启七年的十月,在九月的恬淡之中,悄然而至。
连续半月,魏忠贤都没有到养心殿附近来瞎转悠,或许是在专心养身,也或许是对于不按常理出牌的信王,是真的有些怕了。
人的情感是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奇特的一种能量,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
因为身体的原因许久未曾召见魏忠贤,又连续半月未曾听到他的声音,天启突然就觉得甚是想念。
早餐之后,他对张皇后尴尬地笑笑,就对重真轻咳一声,道:“五弟呀,你可否替朕把魏公公给叫来?”
原以为重真多少会有些不高兴儿,谁知他便连半丝的排斥都没有,道了声“成”,随手从小竹筐里抓起几个长条形黄番薯,就一边扒着皮吃,一边往外走。
二狗很有规矩,从来不踏进养心门。
待重真出了大门之后才人立而起,问自己的大哥讨早饭吃。
这些番薯都是重真自己拿的,不是天启赏赐的,因此无需忌讳,重真直接便将吃剩了的半个,塞进了二狗裂开的狗嘴里。
二狗三两下咀嚼,便咽了下去。
它撇过硕大的狗头,吐着舌头拿狗眼瞅瞅院内的天启,便跟上了重真的步伐。
兄弟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早饭吃,别提有多么惬意。
二狗从来不嫌弃那剩下的半个番薯之上,沾着大哥的口水,也从来不认为需要给重真留一口,看得重真既感动又无奈,映照着他此刻的心情。
“皇上该是自有主张的吧。”重真默默想到,并未刻意拖延,很快便将天启的口谕传达给了魏忠贤。
阴暗之心已死了大半的魏忠贤,听到重真有板有眼的“皇上口谕”,立刻便从床榻之上弹跳了起来,简单洗漱之后便旋风一般冲向养心殿。
那雷厉风行的速度,直将重真这个军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暗忖道:“果然人的潜力,都是被迫出来的。”
重真没有去打扰魏忠贤与他主人的见面,因为他知道前者肯定有许多话要对后者说,偷听他也是极其不屑的。
反正就算他不听,所有的话也会一字不漏地被他所得知。但是重真可以发誓,绝对没有在天启的身边,布置任何一个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