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也不是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从此以后远离庙堂,远离江湖。
但是这可能么?不可能的!
这个世间最令人感到悲愤的,不是“我不犯人,人却犯我”,而是人犯了我,我却无力反抗,无处伸冤,无人替我主持公道。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帝王一怒血流漂橹!何需别人主持公道!”
重真经常以此勉励自己。他最憎恨的,就是挚爱之人受到伤害而哭泣的行为。
哪怕怒而复仇,血溅五步,打不过人家反被人家反杀了,也比这种懦夫般的行为,要好上很多很多。
重真手握“汝钦”宝剑,再一次穿越重重的宫殿与宫门,来到养心门外。
二狗老早就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却没有站起身来欢迎,而是仍旧趴在地上。
它不像别的大黄狗一样喜欢挡在路中间,只是选了宫墙的一角,阳光能照到的地方,默默地蹲守着。
它那虎头虎脑裂开狗嘴无声咆哮的架势,倒是越来越有王者的气息了,唯独破坏这一威严的,大概便只有那一身尚未完全褪下来的烧焦狗毛了。
“这个世道,老虎活得像一条狗,一条狗倒是有了老虎的王者之风。”重真心生感慨,蹲下来摸摸二狗的头。
二狗用硕大的脑袋拱拱他的身子,还伸出舌头舔舐。
重真便知晓,二狗仍是那条二狗,自从认定了自己这个主人之后,它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给别人看的,都是为了保护它的大哥——他,来自辽东的黄重真。
重真感觉到它兴致不是很高,便看向沈炼道:“它怎么了?”
沈炼道:“昨儿晚上您不在,狗哥一夜未眠,巡了一夜的逻。”
“好吧,辛苦了,兄弟,你先补觉吧。”
重真轻抚二狗的脑袋,便起身进入养心门。
望了望角落里最先被阳光照到的茅草庐,重真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便沿着自己亲自铺就那条鹅卵石道路,抵达了养心殿外。
殿门开着,天启坐在殿内裹着厚厚的裘衣,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重真的心没来由的就软了,轻叹一声,便跨入了殿中。
天启的老婆真的很优秀,居然亲手包了重真最爱吃的饺子,居然还有韭菜馅儿的,也不知道这大冷的冬天,这位皇后从哪儿割来的韭菜。
重真一点都没有客气,一口咬下去,馅儿汁儿就全都冒在了嘴里,唇齿生香。
三十个皇嫂亲手包的硕大饺子下肚,所有的负面情绪便都被温暖而又美味的食物,给挤压到身体外边去了。
重真还伸出手指弹了弹,将他们弹到了九霄云外。
天启才只吃第三个,筷子上还夹着半只,看着重真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盘子也推了过去,如很小时候兄友弟恭般说道:“还没吃饱吧?给!皇兄这里还有,皇兄胃口小,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儿!”
重真也不客气,拦过来便一口一个,却并未全部吃完,而是给天启留了两个。
张皇后细嚼慢咽地陪着兄弟俩吃了两个,这才抬头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就像在打量被自己吃进肚子里的饺子那样。
斯风老酒从酒葫芦里汇成一道棕红的瀑布倒入杯中,天启食指大动,未等酒线全部注入就举起了杯子,使得些许的老酒洒在了桌案上。
重真没有舔桌子的习惯,天启也没有,他陪着笑脸与重真碰了碰杯子。
棕红的斯风老酒映着从窗户纸上透进来的微弱晨光,显得很是迷人。
用开水烫过之后,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天启“吱溜”一声就灌进了嘴巴里,细致地品味之后,才舍得咽进肚子里,温暖着他那已然开始复春的胃,才只得意忘形地展现出一个意犹未尽的表情,被张皇后轻轻一瞪眼,便尬笑起来。
重真微微仰头便将小酒杯里的温热老酒喝完,沿着舌头上的味蕾便吃进了肚子里,笑道:“皇兄何时养成了喝早酒的习惯?”
很少插嘴的张皇后没好气地说道:“很早就学会了,瞒着你呢。”
天启尬笑道:“就一杯,早上就一杯,中午和晚上稍微加点儿量,太医们都是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