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港码头上,孙黄两人依依惜别。孙中山面容憔悴,苍凉道:“同盟会成立以来,不论局势如何艰危,你我都是肝胆相照、同舟共济的,如今革命成功了,孙文却留不住你了。”黄兴目视远方,沙哑道:“先生的做法黄兴不能赞成,但是黄兴从来没有怀疑过先生的人品。这些日子我思前想后,国民党可以没有黄兴,但是不能没有先生。我如果留在国内,难免要为小人利用,使我党走向内部分裂。黄兴——不得不走!”
缓缓离开码头,渐行渐远,终于消逝在水天交际之间。孙中山依然如岩石般凝立着,直到日落西山。
国民党内威望资历足以与孙中山比较的,只有黄兴与宋教仁两人。黄兴出走海外,为的是避免党内分裂。可惜事与愿违,孙中山虽然可以利用其个人威信暂时压制住党内的反对派,但国共之间存在的问题并非两党巨头的争斗,而是两大政治利益集团的矛盾。
事实上,孙中山坚定不移地走亲共路线,已经触动了国民党内大部分人的利益,军政分立更加是他们不能接受的。本来黄兴是替代孙中山的最佳人选,可是黄兴走了;宋教仁也是一个理想人选,可是宋教仁是孙中山亲共路线的忠实追随者。于是——
1914年3月20日晚10时,上海。临时参议院议长、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长宋教仁出现在沪宁火车站上,即将搭乘火车返回北京。黄兴出走后,身为国民党三大巨头之一以及孙中山的坚定拥护者,此刻的宋教仁已是国民党内外公认的总理接班人了。
这次宋教仁是奉孙中山之命南下,视察各地军政分立的推进情况。初到江南之时,就收到了一本附着匿名信的空白支票,信中称此票可以自由签发,绝不退票。宋教仁自然明白支票主人们的用意,只要他改变立场,不仅可以得到巨额金钱,还能得到反对派的全力支持,甚至有希望直接取代孙中山在党内的地位,这本支票只不过是颗小小的探路石。宋教仁作为一名矢志不移的革命家,自然不会为其所动,当着众人就把支票销毁了。
在其后的视察中,宋教仁铁面无私地执行中央政令。所到之处,对不遵党纪的地方大员毫不留情,以总统特派员和中执委的党政双重身份,临机处置了十多起省府与督府之争。此刻已是回京复命的时候了。
10时40分,宋教仁和前来送行的于右任等人一一握手道别,反身走进检票口,正当他把车票递给检票员时,枪声响起。
宋教仁用手捂着腰间,身体摇摇欲坠,大声叫道:“有刺客!”众人大惊失色,喊叫着围了上去,只见他腰部一片血污,显然已受了重伤。
在前往医院的途中,宋教仁神志还相当清楚,用力拉着于右任的衣袖,喘息道:“我痛得很,恐怕活不下去了,现在有三件事情奉托你:1所有在南京、北京和东京存的书,全部捐入南京图书馆;2我家很穷,老母尚在,我死后请各位替我照料;3请各位继续奋斗救国,勿以我为念放弃责任。”众人含泪答应。
三日后,宋教仁因枪伤过重,不治身亡,遗体国葬于上海江湾,孙中山悲愤难填,亲笔题写了一副极沉痛的挽联:“作民权保障,谁非后死者?为宪政流血,公真第一人!”墓地在上海闸北,为表示纪念,称作宋园。墓前塑造了一座铜像,作支坐侧思状,下面为石座,石座上有章太炎的阳篆“渔父”二字,于右任撰书刻铭:“先生之死,天下惜之。先生之行,天下知之,吾又何纪,为直笔乎?直笔人戮。为曲笔乎?曲笔天诛。嗟嗟九泉之泪,天下之血,老友之笔,贼人之铁。勒之空山,期之良史,铭诸心肝,质诸天地。呜呼!”
宋教仁遇刺案,使得早已是风雨欲来的中国时局,更显扑朔迷离。这也是新生的中华共和国最耸人听闻、触目惊心的事件。一时间,宋教仁为什么被刺?是什么人行刺的?其幕后主使者又是什么人?各有说法,各种谣言不胫而走。不过最具有可信度的只有两条。
一是说国民党内讧,众所周知的是宋曾经与孙中山、黄兴以及国民党内一部分人政见相左。如南京政府时代,宋坚主责任内阁,而孙中山则坚决不作没有实权的总统,力主总统制;国民党的改组,宋的策划和贡献很大,因而成为党内第二号领导人,许多人对他很不满。
第二种说法是共和党干的,宋教仁充满激情,才华横溢,领导下的国民党又是中国第一大党,自然威胁到共和党的存在。这种言论很具有煽动性,进一步激化了许多国民党人的排共情绪。
众说纷纭之际,一个精心策划的巨大阴谋即将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