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一惊,想不到白铁绎会亲临天牢。方逸柳仓猝中不便躲避,索性钻进了壁角的稻草堆。我就盘坐在前面的石地上为他遮掩。那狱卒连忙锁上牢门。
就听外面脚步远远而来,一个小太监挑灯引在前头,身后跟了个高大修长的男子,虽然披着厚重的披风,看不清面目,凭着他的身形,我也认出了那是白铁绎。
我心中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都已经下令把我凌迟处死了,白铁绎还来做甚么?难道,他这是检查他的战利品吗?这想法令我自嘲一笑。
白铁绎示意小太监和那狱卒退避下去,解下厚重的披风,露出脸来。火光下,他神色有些奇怪,似乎很伤感,又似乎带着愤怒,甚至可以说……有某种接近苦涩妒忌的气色。
“陛下来巡视临死的政敌呢?”我看着他一脸痛苦的样子,不免心中窝火,开口讥刺。这个人,皇帝陛下、我的堂兄、我童年最崇拜的人,怎么现在才发现他除了残暴,还如此虚伪?
白铁绎居然没有反击,只是深深皱眉,出神良久,自己在牢门前的石地上坐下,和我对面而望。我这才看清他脸色潮红,眼神也有些空洞,好像喝过酒。
“我已经下旨,三日后凌迟处死你。所以想再看看你。”他终于打破沉默,用平静疲乏的口气说出了处置我的最后决定。
我不能坑了方逸柳,当然还是要作出震惊愤怒的神情,一番做作之后,我还是忍不住又讥刺他一句:“要杀就杀,你还来看什么?”
白铁绎嘴角一弯,浮现一个苦涩的笑容:“你是我弟弟啊……当然……呵呵……”
我算是服了他了,这时候还能叫我弟弟。陛下做作的本事果然远胜于我。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他这句话搞得心中刺痛,如坐针毡。
“你要明白,赵墨,我杀你是为了国家。国事动荡,亟待君主号令诸侯抗击东关,容不得丝毫叛逆不顺之心动摇君上威严。我杀铁彦,是因为他已经对我有了杀心。”皇帝若有所思,慢慢地说。
我听得一阵咬牙,不觉狂笑一声:“是么?陛下?”他,还真是永远冠冕堂皇。
白铁绎居然又笑了笑:“是的啊。可私底下,我宁可不要做甚么皇帝,好好跟你们做兄弟,一家人和睦平安……可惜,我已经是皇帝了,已经是……我不能对不起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
皇帝似乎醉得厉害,头靠在粗大的木栅栏上,用沉闷迟缓的口气说着令我刺心的话,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一边说一边笑,却把我烧得五内分崩。
再难忍耐,我切齿而笑:“够了!够了!陛下还有甚么理由?其实……何必对一个死囚解释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