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去的一连串战事,却远比我预计的更加惨烈和艰难。
我们横穿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过程中,因为风沙和饥饿,不断损失兵力和牲畜,到达沙漠腹地的时候,我已经折损了一半人手,却偏生遇到了东关人的伏兵。望着天际呈弯月形包抄而来的绵长军队,我眉头皱紧了。
为首处的大旗,正是东关宗冕的标志。这个阴魂不散的死敌,果然又得到我的消息,趁势截杀。
想不到东关宗冕的势力已经达到这浩瀚沙漠的边缘,整个漫长的西行大通道是不是已经沦入东关之手?白见翔的小固城和西域的联系已经被切断了,她在远方可还好?
我转头看着王飙,低声问:“你来的时候,宗冕打到哪里了?怎么现在已经横扫了甘凉,远及西域边缘?”
王飙擦了一下额头冷汗,说:“当时还在甘肃恶战,想不到……看来镇守甘肃的郭刚老将军多半已经殉国了。不过元帅放心,公主镇守小固城非同小可,兵革坚利,一时半会宗冕攻不破的。”
坚昆凝神看了一会,厉声插口道:“陛下,还不阻截就拦不住了。” 坚昆是马上大将,经验丰富,说得十分精当。东关马力强劲,务必留出至少一里的交战带,否则我们的军队禁不起东关骑兵冲击。只是,我们是疲兵迎战,宗冕却是守候已久,就算仓促中布置好防线,恐怕我们也不是东关人对手。
我再是心焦,这时候也顾不上多想白见翔之事,凝视着前方冲天而起的滚滚沙尘,估摸宗冕的兵力不在我之下,马速快过我军,逸以待劳更有优势,于是摇头说:“这样挡不住。”说到这里,猛然觉得额头上的汗水竟然一直滴到睫毛上,这才知道果然焦急过度。
坚昆急问:“那怎么办?”他一着急,坐骑是跟了他多年的名驹,也感染主人的情绪,不安地人立而起,在原地团团打转。坚昆赶紧约束骏马,咒骂一声:“这畜生真个不真气。”
我灵机一动,猛地大声说:“有了!人不要命,人人害怕。马不要命,马能不害怕么?”
坚昆一怔,我却站了起来,赶紧吩咐:“前锋营出两千战马,全部浇上油。快!”
坚昆呆了呆说:“两千战马浇上油?我们以后吃什么?”
“吃什么以后再说!”我厉声道:“前锋营抽调死士,等宗冕的人马到了五十丈外,我们的人立刻出击,把战马点燃朝前赶!其余人等分为两翼,退到侧面,待宗冕军队一乱,立刻包抄合围!”
坚昆这才明白我的意思,恍然大悟:“古来有火牛阵,陛下想用火马阵?”
王飙听了双目一亮,立刻抢先出头道:“既然如此,我请元帅保护白国,便由我身先士卒,带军第一个对抗东关!请元帅示下!”
这样赶着通体是油的战马冲击宗冕数万人大军,几乎是必死的事情,王飙这么一说,令我颇为感触,略一沉吟同意了他。
坚昆大吼着布置我的安排去了。我站在沙丘上注视着局势动态,心中如波澜起伏。王飙看了我一会,眼中闪闪发亮,竟是很欢喜的样子。我一时间百感交集,沉吟着说:“王大哥,你……”
王飙忽然笑了笑:“其实我也觉得,白国只怕早晚不是东关对手。可,那不能败落在我们手上。赵元帅,好兄弟,你肯回来救亡,我我可真欢喜——”
他声音哽了哽,似乎想起了泰州一起守城的时候,忽然用力握紧我的手,扬眉一笑:“白国就靠你了,千万拜托!”
我再是被战事训练得心如铁石,这时候也有些动情了,低声说:“放心。”王飙呵呵笑着,慢慢放手,冲下去和坚昆一起布置协防。
所幸我带军还算训练有素,这命令虽然下得古怪,不一会就准备好了两千战马。眼看宗冕的军队越来越近,王飙第一个跳了上去,对两千死士挥手大喝:“弟兄们,冲!”
两千儿郎一声应答,纷纷上马。人人都知道这一去必死无疑,却无一人露出怯色。王飙高举战刀,当先唱起“横行负勇气,一战净妖氛”,众将士纷纷应答,歌声响彻沙漠,滚滚扬尘之中,火光陡然暴起,刹那间,两千人马陷入一片血红色的火海!
这火海疯狂着,涌动着,带着一死无前的狂烈和杀气,飞速冲向前方。
火光如铁流如血泉,疯狂地涌动曼延着,王飙的歌声在风中已经有些颤抖,却还是那么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