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海再次见到理事长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白天。
地点则是位于距诊所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公里的高层酒店客房内。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本应是劫后余生,与亲朋好友见面后,相拥而泣的温馨场面。
但在此时此刻,于屋内分立于不同位置的三人之间,本应轻快流动的气氛,却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凝滞冰冷。
“能够简单地说明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从窗外的废墟上收回视线,面上带着一如既往微笑的理事,重新整理过身上黑色的长风衣,随意地在他的座位上坐下,双脚优雅地交叠着,垂眸,状似不经意地发出提问。
那声音带着明显柔和的幅度,轻缓而温和,却怎么也隐藏不了其中的那份冷意。
自昨日深夜,那声突然响起的枪响之后,一切都乱了套。
尽管袭击者有装上消音装置,并且在最初有设下静音力场,但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的,她在最后的时刻,突然将笼罩在自己周围的力场散去,犹如蠢蠢而动的猎手,步步紧逼向恐慌的猎物,毫无顾忌枪声会就这样传出。
不如说,这本就是她的目的。
——一种警示,又或者,只不过是一种张扬高调的宣告。
彼时,毕竟已是夜深,哪怕声音再怎么经过收敛,在穿越过层层介质之后变得衰微,在没有静音立场作为绝对隔绝的情况下,循着被洞穿的风声,沉闷的枪响迅速地扩散在这一栋小小的楼宇内,在短暂的凝滞后,将一连串的恐慌引爆。
而随后,急促响起的火警更是加剧了这一切。
就像是樊海之前曾在商场内经历过的那次的复刻版。
唯独不同的是,商场内,那群被蛊惑、红了眼的暴徒,一直在扣动着扳机,而彼时,突然出现的袭击者,却在发出干脆的一击后,再也没有了半点声息。
人会惧怕于将要面对冲动的火器。
因为尚且存活着的生命都知晓,那将会必死无疑。
但人更恐惧去面对的,则是沉默的杀意。
就好似是在夜半时分,突然听到楼上落下一只靴子,在那声闷响之后,直到另一只靴子也徒然坠地,发出声响之前,你永远也不知道它处在什么状态,又是否会在自己再次进入熟睡时分恰巧落下,因而深陷于恐慌之中,不得不辗转反侧。
最终,只能于无声中闭上眼,瑟缩地祈祷着,对方不要留意到自己的存在,从而招至灾祸。
但倘若真就事事依此,一遇到危险降临,便犹如傻狍子般将头埋藏于地下,闭眼不去直视,以冀于对方之慷慨,真的就能躲避紧随而至的死荫吗?
重归于沉默的袭击者给予了答案。
——理所当然,否定。
骤然拉响的火警,和扑面而来的热浪,便是一切的明证。
拉扯上陷入巨大震惊之中,因而行动僵硬的疲惫男子,赶在房门彻底被火势吞没之前,樊海果决地破开燃烧着的脆弱门板,冲入廊道。
但他并没有直接远离。
哪怕脚踝被灼热的火舌舔舐,他也仍旧凝立在原地,而非同身旁的男人一样,在短暂的僵持后,发出惊恐的呜咽与嘶鸣。
因为在他的对面,沉默的猎人正勾起娇媚的唇角,空洞的眼瞳深处流泄出冰冷的笑意。
于是,战斗一触即发。
于烈火中,于焚风中。
燃烧的焦臭从极近的位置传来,于瞬间被焚毁至面目全非的尸身上,额间的孔洞不再涌出温热的血,反倒是随着破碎的皮囊迅速干枯收缩,逸散蒸发至空气中,就连坚硬的白骨,都在那极炽的热量中开裂融化,于缭乱的风中异常迅速地化作飞灰。
寒铁的星光自眼前一闪即逝,在从头顶喷洒出的水幕中自如且隐蔽地穿梭,犹如深谙水性的游鱼一般,迅捷地于波光的表面与至深之底往复穿梭,带来层层不散的锋芒。
贸然出现的袭击者并不急于一时的建工,只是矗立在原地,维持着步步紧逼、寸步不离的态势,时不时做出想要将手搭上腰侧枪套的动作,便将青年逼得左右支绌,即便仅分散出少许的精力护佑身后男子不至横死当场,其余的尽全力防备于面前袭击的锋锐,仍旧在抵挡时倍加艰难,时不时被于死角处掠过的薄片隔开,切去其中的些许肉丝。
青年并非不能躲避,即便他此时手无寸铁,身周又被惶恐的男子、袭击者以及火海三者包夹,但他其实仍旧有着辗转的余地。
——前提是放弃此时护佑在身后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