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愣了片刻,却自顾自地褪下衣衫,跳入清澈河中。
登时略带黯淡的皮肤渗出黑红血滴,更有恶臭散播,全部被灵河冲刷干净。
他的手掌贴服灵药,才堪堪恢复生机,河水更是将其中污秽洗刷。
低头看着浑浊水面的倒影,一副熟悉而陌生的样貌。
或许修道以来便如此番映照,在艰难坎坷中飘荡,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谁。
于是满不在乎地答道:“谁又想打打杀杀呢?须知我能杀人,人亦能杀我,劫难无穷,终有一日化作尘土。
我也想无忧无虑,整天吟歌赏月,与青山绿水为伴。大道悠然,仙气飘渺,做个山间独行客,凡人见了称一句果真谪仙也!”
手指轻划,却污秽更重,灵河都显得黯淡许多。
“人生际遇不同,若我是地仙之子,非得饮遍琼脂玉液、身周法宝傍身。月殿佳丽三千,恐怕忍不住欺男霸女,调戏师妹,那般神仙生活。渍渍……”
荒虽然说得下流,面色却没有丝毫羡艳之意,双目平淡无波。
“可我生来艰险,不是靠些机灵诡诈,早就化作一撮黄土。勉强生还更是后路曲折,跌跌撞撞行至如今,也是个朝不保夕地倒霉蛋,说不定何时就会化作别人口中食粮,还不得小心谨慎些?”
水滴石穿,纵然血海污秽积重难返,这不断流刷的灵河还是渐渐变得清澈起来。
这时才听得屋内传出一声轻灵赞叹:“道心尚坚!”
荒无视对方夸赞,随意地摇了摇头:“谁不想春花秋月,快意人间。修道便该飘渺恣意,舍下凡俗心事糟,谋得大道永生留。避世自在,不过是自己骗自己,逃避罢了。
我谈这些,不是心中生怨,嫉妒仇恨。虽然那般生活有过幻想,可脚踏实地步步向前,纵艰苦一些,也是我自己的过程,独一无二。”
没有赞同,亦没有掌声,倒是装模作样的调笑还施彼身:“渍渍……”
对方这般轻松,不知不觉间,让荒心间重担落下,短暂地抛去数不清地秘密,身处险境的担忧,以及将来的危机。
个人的道理,独自的感悟,或许会与合适的人引起共鸣,随后酒逢知己千杯少。可多数却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尊敬。
每个人由于经历不同,所悟大道自然不同。他没有试图用自己这番道理,来说服或者打动别人。
对方是谁?月殿最有资历的司非玉玲珑,真我境巅峰修为,对道的感悟岂非等闲之辈。若在这方面小瞧别人,那真的是愚蠢又无知。
可自身践行的大道,修炼所悟,会害怕对方修为高,感悟深,而不敢出言嘛?当然不会!
修真者若没有这点坚定与担当,只懂一味阿谀奉承,见那仙人法力高超便歌颂赞扬,见贩夫走卒粗鄙便自以为是,行道难已。
荒侃侃而谈,沐而论道,自然是知晓玉玲珑有自己的见解与领悟,两者言谈能碰撞出新的火花,增进自身修为。
况且她这般引言,似乎故意在推动着什么。
“你这般说法,倒也无错,可修仙缘何逍遥,大道缘何永恒?世人羡慕仙人自在,又不愿放弃红尘繁华,岂有两全之法。
三年,见他迷醉歌舞,放荡形骸忘却烦恼;十年,见她容颜褪色,深陷世俗不能拔身;甲子,见它子孙拜祭,坟头老酒无人问津。
一梦当初,热泪盈眶,是否心有悔意。”
似轻咏、似感概,声音自竹屋传来,见证过往。
“有多少人摆不脱凡世纠缠,种种人、处处事、念念情,如乱麻线团,越绕越深。挣不断,也不愿挣,直至老来静思,忆当年机缘,手足无措,哀思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