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的窝就在刘集边上的一处暗娼穴子里。</p>
此时已经是下午,天空又起了毛毛细雨,却有几分行人欲断魂的凄意。狄阿鸟叫朱蛋和朱温玉站着,自己带着发抖的花落开直驰到窑子口,大叫:“刘三,你个杂种在不在?”窑里几个人正在摸牌,是做梦也没想到是仇家摸上了门,都以为是熟人。一人应了一声,出来说:“谁找我?”</p>
狄阿鸟看他穿了短绸褂,胳膊上绑了带铜钉的护腕,三十开外,带了几分凶狠,但不高也不大,便不能确信地问:“刘三吗?”</p>
刘三看他们年纪都不大,虽有些警惕,却不放在心上,反觉得大丢颜面。他显出凶像,往前走上几步就看中了他的马和衣裳,便摆出动武教训他们的姿势,问:“找你三爷爷干什么?”</p>
正在这时,朱温玉和朱蛋一人举着一把兵器,赶着毛驴子急跑,大声怒喊:“给虎瓢把子报仇!”</p>
刘三因距离而听得不是很清,就转脸去看,但他回头时,已经看到狄阿鸟拔刀纵马,直冲过来。</p>
往往有人觉得骑兵在与步兵单挑中丝毫不占便宜,事实却完全不是这回事,不论马术高低,但是高速直冲的马匹就能将对手吓呆,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果然,刘三先是一惊,接着转身往里跑。狄阿鸟硬是冲到跟前,在他背上劈出一刀。</p>
一股鲜血伴随一声惨叫怒飙,汉子踉跄跑了数步,栽进屋子才倒地。</p>
几名摸骨牌的汉子急忙摸了短刀,木枪赶出门,在街上喊人。两名悍匪并不忙于离去,而另两名悍匪也急切摇着毛驴来。狄阿鸟见花落开持住了弓,将箭上弦,就叫他练习射人。花落开瞄了几下,手一抖,射了另一人的脚,可他还好像故意气人一样,哈着汗手,在人家的惨叫中叫嚷:“日他奶奶!我不是射你的,手臭了。”</p>
但立刻,他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了,指着街上拉着竹,耙,锹,杆的人让狄阿鸟看。</p>
经过一阵敲锅打盆,喊儿子叫姥爷,刘集的爷们足足涌了几十人,家伙什各式各样,木钉耙拉子最多,有的还缺了齿。</p>
他们迅速扛到几名为首的汉子身边,乱杂杂地问怎么了。狄阿鸟怒色而笑,浑身盔甲发出让人黑芒,他大吼一声,拍马指刀,吼问一团带着饥色的男人们:“你们哪个要上来?”男人们浑身被雨,耙子都举到头上,因额下的眼睛被细雨一打,时不时腾只手去摸,许多被别人挤,使劲又去挤别人,口中发着愤怒而急躁的粗“咿”声。</p>
狄阿鸟见前一排的人扒拉着腿钉着地,畏惧地后扛,便宣布刘三的罪状说:“你们都听着,他和我的结拜大哥许山虎有八拜之交,却在我大哥不愿意跟他一起造反时,杀了我大哥全家。该杀不该杀?”</p>
朱温玉和朱蛋头皮都麻了,但还是赶着毛驴到跟前,拱在狄阿鸟身后发抖。</p>
“笨苯”打着金属样的铿嘶,耀武扬威地在人前跨步,狄阿鸟仍在大喊:“你们都听说这事不?”</p>
众人看他做得太绝,太强悍了,以为说了“知道”就是同意他杀得有道理。</p>
一个跟刘三摸牌的汉子看同伴都吓呆了,就主动回答,说:“听说了!”</p>
狄阿鸟笑笑,回身招呼花落,朱蛋,朱温玉走,却突然转回来,手里换了弓箭,一箭将他射杀,嘴里还说:“听说他是这样的人还跟他在一起,是一类人!”</p>
他一掖马缰,在骏马扬天高嘶,半竖在空中时,大声给众人说:“我在冯党安的棚子里等着,你们去告诉那些人,不想被我追杀千里,就相约去杀了我!”说完,才带人扬长而去。</p>
细雨如丝,吐着微寒的毒芯。百十人竟然无一人敢追,半晌不敢叫嚷。</p>
朱温玉,朱蛋都跑了十余里还在发抖,回头看有没有人追。</p>
连夜,狄阿鸟汇集洪大盆和一个小伙子,带着他们到几十里外,在强人冯党安的巢穴,袭杀冯党安。</p>
冯党安临死还不知道杀自己的是什么人,最后一句话却是:“官兵爷爷饶了小的命!小人都是被刘大龙头逼的。”</p>
夏雨下了三天。不日后,霍县,整个郡上从黑到灰的人物一致都听闻乌鸦爷的大名,传扬说,他领着双骑两驴给好汉许山虎报仇来了,遇人杀人,遇鬼杀鬼。</p>
十多日后,正是乌鸦爷的大名沸沸扬扬的时候,校尉谭成一行带百余人赶到霍县,他们先让石骰去询问,而自己带人去县里,给县尉打了个招呼。县尉霍古是县中大姓家的人,本身有军功,是最末的贵族--准爵。</p>
他在县里摸到下面的强人们聚首异动,正为自己只有三十个弓手,二十个武卒而不安。听说京城有校尉带了百余人手前来,便和县长一起去见了一下。谭成接受了他们的招待,席间却尽现军汉粗枝大叶的习惯,张口就问:“你们这里有反贼吗?”</p>
县长吓了个半死,连忙说:“没有!”</p>
谭成本不是公干,却狂笑两下,说:“有人却说有!”</p>
“怎么会?有霍大人在,怎么会有反贼?!”县长边出汗边说。</p>
这是一番极老练的官场话,意思是在原则上不否认自己的政绩,真是有人入京告此地有人谋反的时候,却因有霍大人在,而和他没有关系。</p>
霍古如何不知道他老奸巨滑,却也难说县内盗贼,强人横行,便说:“是有个把贼人的苗头不对!”</p>
谭成摸出一张画像,让人看。霍古立刻凑过头去,看了一下说:“好。我马上派人去查。只要是反贼,格杀无论。”</p>
“这是辖督将军的公子!他来这里捉拿叛贼,你们要尽快找到这个人。大人在前方为国打仗——”谭成本来想说大人前方打仗,背后公子不能出事,但一时表达不好,舌头拐了弯儿,就说,“公子在这里拿叛贼。一定要找到,让我把他带回去。”</p>
正说着,李多财进来。</p>
谭成就帮他介绍。李多财从没想过可以与县官,县尉大人喝酒,有些局促出汗。但喝过一些酒,又被人巴结后,就轻松了,便打听起许山虎,问霍古认不认识。</p>
“他?”霍古自然听说过,却不好说的,“死了,一个恶霸头子!”</p>
傍晚,霍古便摸了一个原许山虎下的人,问及狄阿鸟,严刑拷打半天也问不出半个字。等李多财过来好言询问时,这个骨瘦如材的男人已经奄奄一息,他吐了一口血沫子,大声说:“乌鸦爷是大大的好汉,为了给虎爷报仇,单骑走咱县。要是出卖他,非跟忘恩负义的刘三一样,狗都不如地死。”</p>
“那就去找刘三!”李多财连忙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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