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你叹什么气?”飞鸟问。</p>
“你阿爸的主张被朝廷申斥了!”狄南堂说。</p>
“你该不是建议让他们不要阉马吧。我知道关内人为了想让马儿温顺,高大,不乱发情,喜欢把马儿早早地阉割掉。马儿所以就繁衍不起来!”飞鸟说,“是不是?养马大官!”</p>
“呵呵!我是建议朝廷干涉粮商,不是杀头,查抄粮食那样,而是劝导!”狄南堂因飞鸟的提议发笑,带有遗憾地说出实情。朝廷历来放粮都是见人发放,不收钱财,反倒让奸商钻营反赚,并无成效;官窑里出的东西,宁愿糜烂到仓里,也不愿在民间流通。这些看似朝廷在维护一种权威,退出交换,其实是莫大的弊端。</p>
一阵晚风吹过,灯火扑簌,狄南堂有些黯然。</p>
这一丝的黯然很快感染到飞鸟。他也无话可说,陪同叹气,好久才问:“朝廷不答应?”</p>
“恩!”狄南堂点点头。</p>
“确实也不太可能听从!”飞鸟说。</p>
“为什么?”狄南堂也想听听飞鸟的见解,于是就问。</p>
“靖康轻贱商人,不给他们地位,有些谋逆都有大商人在背后支持呢。而且,商人越被轻贱越红火。你想想看,要是朝廷动不动就说你不守规矩,没收你的东西,你也会投靠朝廷中的大官来寻求保护的;要是你做买卖,时刻有着这么多风险,你也会将物价定高一些。”飞鸟振振有辞地说,“朝廷成事能那么容易打破?”</p>
狄南堂一改自己的悲悯天人,乐了,说:“是朝廷成制。四世天子开明,暗中已经将商人划出轻贱的范围,比如公开让行会合法,颁布一些保护性法例。但商人确实不能过于推崇。天下人若有十个人,一人因商而富,那么剩下九个人就会因也想富有而从。若朝廷鼓励盲导,他们都去从商怎么办?这事实上是在追逐枝末而舍弃根本(这也是今天泡沫经济的来源),丢了根本如何又有枝末?无了商人,国家的粮食,物品自然会调运不灵。可是要是人人不事生产,转为买东卖西,那么就整个没有吃的,没有用的。”狄南堂缓缓地说,说到这里,他心思飞出了很远。官*商*勾*结,完全是因为朝廷不保护他们吗?权力和利益历来就结合在一起。而权力决定着分配,有权力的地方,也自然就成了利益争夺时的焦点;同时,生意也是有赚也有亏的,要稳赚不赔,那也只有和权力结合。说到这些,他心中有些感叹,自己家族的生意何尝不是这样?人人都有支撑,奉公的商人也就不得不寻求支撑,否则就被打压。尤其是强权滥为的时候了,那更是迫人如此。儿子的话不是全无道理,与那些商人不同的是,自己处在关外,得已自行组建这种支撑而已。</p>
“阿爸,阿爸!”飞鸟连声叫嚷打乱了狄南堂的反思,把他拉回现实。</p>
“怎么?不明白?”狄南堂问。</p>
“不是,你也别给朝廷养马了,我雇佣你,每月对半分钱,好不好?”飞鸟奸猾地说。</p>
“诶!你长大了,我老了,本来就你该养我,养全家的,分什么钱?”狄南堂不理他那一套,反把他吃的死死的。</p>
父子两人谈论,很快忘记了原本的话题,闲话闲说了好久。正说着,在卖东西的大婶无生意回家的时候,一个失意人也在这时姗姗归来。</p>
他一见父子两个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大谈自己年纪大了,姑娘们都嫌弃他,多出钱也无人陪。风月先生这种意外而来的失意有些让父子两人哭笑不得,飞鸟立刻就来贬低:“这也是失意?”</p>
风月潸然反问:“如何不是?”</p>
同是天涯沦落人!虽然没有圆月,只有一只昏暗中摇摆的灯笼,但三人却各有不同地苦闷。苦闷有时候也如欢快和美酒,萦怀不断。风月先生就是,他的失意在父子都怔怔看着他,找不到同情的话时,竟如雅意般浓厚依然,非等带着飞雪的龙蓝采来驱赶,这才不尽味地回去。</p>
“去安慰,安慰你老师!”狄南堂是想不到安慰之法的,只是觉得风月要崩溃,不得已推飞鸟去搀扶。</p>
飞鸟不合事宜地拉住风月,边走边劝:“改日我们再加钱就行了,就找你中意的那个月月!看看我,赔钱也没像你一身酒气,要死要活。”</p>
“是呀,是呀!”狄南堂连连同意,说,“得失不能萦怀!先生这么豁达,怎会如此想不开?”</p>
“是因为你太老了,人家怕你死在人家肚皮上。”龙蓝采不留面子地呵斥他。</p>
风月愣了一下,陡然停住,刺激来得太大了,这让醉得不行的他没怎么来得及反应。终于,他使劲往旁边一挣,脱离飞鸟的搀扶,赖在地上抢天大嚎,再也劝不住。</p>
天气热,巷子里两旁的住户都差不多在院子里凉快,这会不断有人出来看,飞鸟一下子觉得身为他的学生丢死人了。但他万万不知道,风月的折腾救了他一命,他回去得太晚了,一回去就拿了些吃的跟着二牛,余山汉去铺子睡,挽回一场被罚的风暴。</p>
到了铺子。二牛一掌了灯,飞鸟就咬着饼子占据一个好位置,一边翻书恶补,一边吃东西。屋子里的家当差不多全被搬去了,只有一张破桌子留下,地板也脏脏的,没有收拾。余山汉去洗澡了,屋子里只有二牛和飞鸟。</p>
二牛发愁地坐着,弄不明白飞鸟怎么还有心情看书。他问了飞鸟几句,看分不出飞鸟的心,立刻爬到桌子边一把捂住飞鸟的书,着急地说:“我们亏大了!”</p>
“是呀,是呀!”飞鸟边扳他的手边说。</p>
“你快想想办法!”二牛不依不挠地说。</p>
“我正在找办法,我们明天去打猎!”飞鸟干脆放弃看书,咽下最后的一口饼子,拿了盛满凉茶的水喝了几口,身子一仰,倒在地板上,和二牛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等余山汉进来,他已经睡着了,二牛正摇都摇不醒。</p>
这也难怪,飞鸟真的太累了。</p>
次日,天还没亮,二牛的媳妇穿着小衣起来上茅房,突然发现茅房里有人先入了。</p>
她吓了一跳,这才看到是飞鸟。</p>
“你怎么不关茅房的门?”二牛媳妇捂住胸脯后怕,但却忘记了出去,奇怪万分,“你不是在铺子里睡吗?”</p>
“是呀,所以太急了!”飞鸟红着脸说,边让她出去边说,“二牛哥占了那边的茅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