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小鸟,你只是个小孩,喜欢吃,喜欢喝,连一点出息都没有。除了做一些无中生有的事外,你从不做什么正经事,玩玩闹闹,疯疯癫癫。小王兄弟怎么了?连朱温玉都打算将来立功封侯呢。你呢?放了好差使不做,却以为卖两天鱼就了不起了,现在好了,这么多鱼,你卖得呢?你一定以为我对你特别好,其实我对每个人都很好,前天,我还给朱温玉缝了衣服。不信,你问问他!”小玲突然爆发,回头连珠炮一样地大声说话,几乎用尽力气,只说到一半嗓子就哑了。</p>
“回家去!我见到你就厌恶!没事只知道问,“喜欢我不?”丢人死了!”小玲补充说,然后推了飞鸟一把,转身走到卧室里。飞鸟一下傻了,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有点眩晕。他四处看了看,一大圈人已经围过来,在一旁看。</p>
他怒喊了一声,一脚踢翻旁边的炉子,差点被倒下的热汤热火烫到。众人让开之际,他大步跑了出去,把抱了两个鱼的朱温玉撞了一跟头。朱温玉爬起来就问屋里的收拾汤和火的人怎么回事。正问着,飞鸟回来,从后面扯住他的棉布罩褂,“嗤”地撕开一条足有两尺的口子,然后恨恨地说:“补!缝!补!”</p>
朱温玉愕然摸住自己的衣服,看飞鸟投到夜色中,接着听到几声马嘶。</p>
火木被浇了水,但拣了起来时,地下铺的木板都被烧出坑凹。小玲出来,鼓着气说:“他就是这样可恨!”众人见飞鸟走了,边收拾东西边说小玲怎么能这样。小玲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却也又发了脾气,大声责问:“关你们什么事?吃饱撑着了,管我们的闲事!”</p>
说完后,她也弯腰扫东西,整理东西,并赶众人走。她扫着扫着,却抽泣着哭起来,接着,她流泪重新生火,架锅。</p>
“什么东西?!只知道冲炉子发脾气。看你那点德行!”她边哭边说。</p>
“宫里好好的差使不做,偏偏卖鱼,好卖的吗?立功封侯不好吗?”她又说。</p>
“好好一个漂亮少女在你家里,你喜欢她不成吗?”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手,哭得急促。</p>
突然,又有马叫声。她连忙擦去自己的眼泪,背过身子喘气。飞鸟又回来了,他站在门口,问:“你说的就算是,我也还是能改的。我们还能好吗?”</p>
“不能!”小玲说。</p>
“那为什么?”飞鸟边走进来边问。</p>
“走,不走我打你,你信不信?”小玲提着扫把,做出很愤怒的样子,浑身却没有力气。</p>
“你哭啦!”飞鸟说。</p>
“走!”小玲几乎失去了理智,她怕挺不过,这就轮起扫把,盖头盖脑地朝对方打。</p>
一阵狂风雷卷的怒打。飞鸟夺了她手里的扫把,扔在地下,摸了摸却见一手血,那是被竹蔑扎伤。</p>
飞鸟发愣地看对方,气臌臌的,像足了蛤蟆扎着跳架子的蛤蟆喘气。</p>
小玲看着他,也瞪大泪眼地站着,想伸手替他捂住,却没有动。</p>
飞鸟这次又走了。她终于软了身子盘在地下,去擦眼泪。</p>
微弱的雪光。昏暗的风灯。稀少来去的人。</p>
这夜色,死一样地寂静,黑暗。</p>
酒。愁。伤痛。失恋。折磨。冷。</p>
脚下的路很宽阔,青石板一丝不苟地铺成一条滋味之路,人马都昏天黑地走。</p>
一开始时,他坚信的,如今,他失望。飞鸟站在十字路口,突然惘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四处都一样地路,都一样地不知道通往哪里,问题更难知道的是自己想要去哪里?将军,大官员,养马人,商人,过客,孩子的爸爸。</p>
“还是回家吧!”他选出回家的路,只好回家。</p>
递了牌子入城,夜色已经相当深了。回到家,夜更深。他使劲打门,却见开门是自己的阿爸,没想到父亲还在等自己,鼻子不禁一酸。“喝酒了?厉害着嘛,被阿爸几个巴掌打去喝酒去了!”狄南堂笑着搡了他一下。</p>
“不是被阿爸打的!”飞鸟低着头看阿爸手里的马灯,突然抬头问,“阿爸,是不是一定要做将军,做大官才有出息?养马,做商人被没出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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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南堂注视他那亮红的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才替他挽了马。两人最终进了家,却一前一后到空寂的后院。</p>
后园子里的废亭被上了茅草,茅茨并未修剪,挂着雪凝摇摆,在夜色中就好像人伏在上面动。狄南堂别了马灯,圆形的火亮顿时四射。</p>
“是别人看不起你吗?”狄南堂回应他那句话问。</p>
“不知道!”飞鸟说。</p>
“别人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他浅薄,自己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自己浅薄!无论去做什么,我们都在长生天的注视下!”狄南堂静静地说,接着把视线投到空中。</p>
飞鸟也哈出一团热气,抬头看。</p>
静谧!一阵静谧。在静谧中,天空风雷涌动,就像男儿的血脉。</p>
好久,狄南堂用力抱抱儿子,轻轻地说:“无论是谁说什么,无论你做什么,你都是我们家的骄傲!令我感到骄傲!”</p>
飞鸟一阵激动,流了的眼泪下来,却听父亲又说:“长生天给了男儿胸怀,给了男人意志!无论去做什么,男人就做男人!商人可以是,养马人也可以是,将军可以是,士兵也可以是。甚至奴隶!”</p>
“大丈夫当横行天下,却不是让你做螃蟹!”狄南堂又说。</p>
飞鸟默默地听着,搭着阿爸的肩膀。</p>
“你是不是爱上了什么人?”他突然一转口气,问这个敏感的问题。</p>
飞鸟不吭声。狄南堂捏捏他的肩膀,说:“很多事。不是说出来就是,不是今天是明天就不是,也不是让别人看到就是,更不是得到了就是,得不得就不是。”</p>
飞鸟“恩”一下,回身就走,狄南堂笑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听他大吼一声:“有什么。大丈夫当横行天下!”</p>
“这小子!还横行天下?”狄南堂笑笑。</p>
飞鸟摇晃着回房子,看也没看就推门,却发现自己的屋子被别住。他喊了几声,突然听到里面一声尖叫,接着是飞雪问怎么了。陡然,他想起来自己和飞雪换了房子。他明白过来,却已经晚了。</p>
次日清晨,全家人都知道了一件趣事,而飞鸟和飞雪却装傻,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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