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小许子是个女人后,飞鸟狼狈地跳到一边,差点没有摔倒。他看着自己还有余软的手,歉话连连,又见小许子坐起身子,半面青肿,慌忙推出一只手,含糊嚷道:“没蛋蛋的家伙,藏了馒头在怀里,还好,我眼睛尖!”小许子抱着胸,泪水涔涔而下。她用杀人一样的眼神狠狠地凝视着飞鸟,慢慢起身整衣服,不知道是痛恨还是用力,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p>
飞鸟连忙傻笑,说:“两清!”小许子没有理他,不声不响地走到马边爬马。飞鸟也因歉意而沉默,闭住乌鸦一样的嘴巴,悄无声以地扶她,然后自行上马。</p>
约摸沿河又行了二十多里,河肚突然臃肿,岸边全是齐人的芦苇和野草。飞鸟看到前面芦苇里隐隐有一所低矮的河棚,想到可以休息隐蔽用,便下马,牵他们一路趟过去。这所河棚建在水边,半塌半斜,早没有渔人前来,路被低一点的草埋住,唯有一只沉木船卧在浅水里,已经朽得全是蛀虫洞。飞鸟把国王抱进去,回身赶马到草棵中隐蔽。</p>
过了一会,他也弯腰进到棚子里,见小许子蹲过国王的身边就又推又叫,便绕过她看秦汾的伤。秦汾的伤口在肩胛上的肉里,没破血脉,也不深,连血都没流多少。确认后,他奇怪万分,想不明白这样的一处伤怎么能让秦汾落水。稍后,他拿过自己的水囊给小许子说:“你去弄点河水吧,我点完火,就把他身上的箭取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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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许子没违扼他的意思,慌忙出去。飞鸟忙碌了一阵子,烧好自己的小刀,看小许子取水已经回来,便要她用手压住肩胛旁的涡血处,然后用两只手指头把住箭枝余留在外的部分,将锐长的箭头取了出来。他看箭头既不涂毒的,又不含铅,回头不踏实地向面带凶色的小许子笑上一笑,还是用小刀将翻开伤口看。</p>
疼痛让秦汾在昏迷中微弱地呻吟。小许子听在耳朵里又急又不忍心。她以一种极不放心的目光注视飞鸟,不时还偏着头,反复地安抚不知道能不能听到的秦汾,叫他顶住。</p>
末了,便是要裹好伤口。棉纱,粗葛布,都能很好地吸沁血液,起保敛伤口的作用,而光滑好看的绸帛却逊色得多。飞鸟却找不到棉布,只好从自己里衣里割。不知怎么的,他胡乱地给秦汾绑着伤口时,分神想到以前自己伤口上的蝴蝶节,最终不自觉地用歪挽的疙瘩结束,拍拍手给小许子说:“好了!”</p>
两人都很困,便歪在棚子里睡上一回。午后,秦汾醒了,一醒来就迫不及待说自己饿。飞鸟不说二话,立刻就拿了弓箭出去,想打点吃的回来。</p>
但他出去后,奔寻了好久,却难找到什么。如今秋收过了,庄稼被杀个一干二净,斜行穿了几里地,野地里不是野草就是光秃,摸不来什么吃的。将近一个时辰,除射了只兔子外,他再无半点收获。</p>
他汗水淋漓地回来,一路上也是又困又饿,一不自觉,就把眼睛看向手中的兔子。兔子被秋草养得肥肥的,灰毛因深浅不同,形成奇妙的毛斑,一看就知道是美味佳肴。但瞬间,他就想到更饿的秦汾和小许子,便咬咬牙,强忍住冲动,将口水咽回肚子。</p>
他一路地走,但目光却仍投在空中,想碰到一些禽类,等牵着马下河坡回河棚,才下马平视,趟过河坡时,却一眼看到了棚子外多聚集了两匹马,神经顿时绷得紧紧的。</p>
“会是什么人?小许子和国王怎么样了?”他着急万分,却不敢轻举妄动。在一阵犹豫后,他放开“笨笨”,蜂着腰从草间摸去。</p>
在接近棚子边的空地时,他趁站在棚子边的武士转身吐痰时,猛地穿伏在棚旁的芦苇边。这里很近,能听到里面的人说话。飞鸟听了几下,感觉一个声音在哪听过,便苦苦地想。正在此时,他听到秦汾的声音:“孤明白,就跟你回长月!”</p>
飞鸟松口气,却又觉得回长月并不稳妥。他持着刀子出来,想和他们一起计较怎么走好,却一眼认出对着自己坐在棚子侧的人正是今早见过的老者,不由一愣。老人捻着一把青花须,端肃岸然,也在声响中抬头,于自家的武士发现飞鸟的同时,发出呼喊。</p>
见他一脸的惊色,伸手便指,“你要干什么?!行昂!快!”,守卫的武士不敢怠慢,呼地踢了一脚,端剑拔砍。飞鸟跃退一步,见对方的长剑已经带着啸声划来,又快又刁,难以闪避,不由暗叫不好。这一剑太毒了,就像抖手而来的青蛇。眼看已经躲不及,飞鸟干脆闭了眼睛,劈还同归于尽的一刀,内心中却已无半点希望。</p>
刺肉的深入和血飚的感觉,几乎没让他感觉到疼痛。难道就这样死了,果然没有一点痛苦,飞鸟默默地想。这一瞬间,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刀劈中什么了,有剁骨头斩肉的声响伴随着一大股冲满自己全身液体喷泉响起。他大为高兴,内心狂笑:“奶奶的!临死也饱食仇人的灵魂,一定能得到长生天的原谅!”</p>
他狂哼狂呼,等着自己倒地,却听到对面“扑通”一声,而自己的“啊呀”声有点假。“我怎么不倒地?”他边问边睁开眼,这才知道对方的剑只扎中了自己的肩膀,而自己的刀却劈实在对手的面门。飞鸟狂喜,心中想起董老汉对剑客的评论,心中全是后怕,心想:这人的剑果然辛辣难敌,不过还是比我弱上一点点的。其实,他也知道对方是没想到自己会鱼死网破,在被封喉的剑尖刺中前还侧身前冲,这才只刺中了自己的肩膀,只是不愿意承认对方的高明而已。</p>
飞鸟不敢轻易拔剑,怕剑一拔就飚血,也没有足够长的胳膊拔出二尺多的长剑。他歪歪扭扭地卧下,盘坐在地上,看向棚子里。</p>
看活生生的一个人几乎被从喉咙到胸剖开,喷出的血糊满了面孔和胸口,的确需要勇气。那老人眼睛都快要凸出眼眶了,嘴巴机械地开合,吐不出半个音节。而秦汾与小许子相互搂着,一动都不敢动。三人见飞鸟看过来,脸上的浓血开始成粘稠的半坨物,沥啦滑动,终于尖叫,闭眼。</p>
“没蛋蛋的!来帮我从衣服里撕点棉布,把剑拔下来。”飞鸟恳求说。</p>
“陛下要你杀他了吗?”小许子凛然地说,“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早就犯了死罪的。”</p>
飞鸟想起早晨的事,也确信小许子难以原谅自己,他又恳切地看着秦汾。秦汾脸色还因水淹而遗留了苍白,听小许子在自己的耳朵边说话,先是一惊,接着温和不已,轻声说:“阿呀!你怎么因为早晨的那点小事就这样对待孤的忠臣呢?快!去,他好了,好保护我们回长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