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显得昏暗,憋闷,呈出一种黯淡,只有一种奇怪的“吱吱”声时而响在耳边。</p>
反抗时激动不安的情绪很容易让寒冷侵身。在寒冷中被拖来入了牢房,杨雪笙昏昏沉沉地挣扎了一路,这会儿才感觉到头脑有些发紧,肌肉里跳动着颤抖和淡淡的冷意。</p>
他慵懒的余光几次都落在对方并没有因他推却而拿走的酒肉上,想喝一点酒驱寒,却因刚刚推却过,不好意思自取自用,只好忍住它给自己的诱惑。酒旁的大块脯肉却不知道他不需要,在昏暗中透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在余光中晃出扎满毛刺的光晕。杨雪笙最终抵御不住一并的诱惑,不自觉地砸了一下嘴巴,见飞鸟又是及时一劝,便放弃矜持,欠身坐到对面,分斟在碗中杯内。</p>
两人杯来碗去。三碗一过,杨雪笙就感觉到身热脑酣,他见另一少年又伏去干草中,遥遥笑道:“何不让他同饮?”</p>
飞鸟也回头喊“阿过”。那少年便过来坐下,拿了飞鸟半天都喝不完的酒杯,一砸嘴就见了底。满上,却又是一口亮底。飞鸟大苦,杨雪笙却不由竖起拇指称赞。</p>
飞鸟把了杯子责怪:“你说你戒了酒的!”</p>
“我说过了吗?”赵过茫然,掉头保证说,“再让我喝一杯,就一杯!”</p>
杨雪笙停盏,突然生出伤感和同情,心想:这般年少,却要押去京城受死。还戒什么酒?!醉一场岂不痛快?这便叹息说:“尽情喝个够吧。以后,怕是再也喝不上了!”</p>
飞鸟不同意,混不在意地追究说:“你怎么知道以后喝不上了?你要觉得活不久的话。那就喝个够,酒都是你的了!”</p>
杨雪笙不知道他是真察觉不出来,还是假装不知道,哂地一笑。摇头不语。他已有点醉意,却依然把酒喝尽,这才想了一下,揣着好奇问:“你该不是还有一丝幻想吧?!入镇之前,你就没有想过这后果?”问过之后,他就盯住飞鸟,见飞鸟摇头,似是强作镇定,不禁越发觉得自己残忍,在不平等地奚落一少年。以求剥落别人身上的最后一分自尊。</p>
飞鸟给了借机偷酒喝的赵过一下,打鼻孔里喷大气。吹嘘道:“在镇上,还没人敢将我怎么样!朝廷高兴得太早了点。倒是你,别有什么幻想,铁定被拔了官袍纱冠,塞到囚车,押回京城让几个比你大的官来回问你话。只要你一开口,罪就跑不了!”</p>
杨雪笙听得有点激动,抖颤地倒了碗酒,一仰头又饮尽一空。他晕不拉及地伸出手指,指住飞鸟的鼻子,缓缓地认定:“你是在硬撑!”说完倒酒又喝,不时已是酩酊大醉。飞鸟等他睡倒,立刻扔了自己的一本正经,捋下头上的白带,飞快地缠上切肉的小刀,滚到赵过身边。奇怪的“吱吱呜呜”声更剧烈了,就像一架老纺车在晃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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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雪笙醒来时,兀自昏昏沉沉。四处更加昏暗,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也不知时候已过了多久,只听到低声的说话声。他感到自己肢体发凉。浑身有一种说不出酸疼,口渴得厉害,根本不想听清别人在说什么,便本能地拢一拢草,蜷缩起身子。这时,一声略大的不满声硬是钻入他的脑海。他切切实实地听到狄飞鸟在和人否认什么事。便抬起头来。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是两名探监的人。前一个四、五十岁。身型像极了龙青云的心腹谋士吴隆起,正站在牢房边低声咳嗽,而后一人又高又瘦,面目黝黑,胳膊上放了件大襟皮袍。在他偷偷地注视下,前面那人把皮袍大襟拿去,递去牢房,对着里面低声絮叨:“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眼看长辈们都惶惶不可终日,她也总是担惊受怕,不知如何是好!二爷毕竟是她叔叔,她一时心急,害怕是你做的傻事!你放心,只要二爷不是你杀的,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你被押送入关。”</p>
半晌,杨雪笙恍然明白“她”是谁,耳朵里又听到飞鸟打听朝廷要怎么处置“舅舅”,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向朝廷所上奏折,暗中苦笑道:“既然无法避嫌,朝廷安能用我谋划,龙青云自然凶多吉少!”他侧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听下去,肯定来人仅是安慰飞鸟而已,便很想知道飞鸟心里是不是清楚。</p>
那两人告辞而去,他脑子还是一片活跃,又冷又睡不着。一种奇特的“呃呃吞吞”声地始终在响,他抬头找了几次,又望隔壁牢里看,却因光暗不同,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翻来覆去良久,不断拢草取暖,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听到那个叫“阿过”的少年在低声说:“行了,我看能拗断了!”</p>
“光觉得不行!”又一个声音响起。</p>
杨雪笙脑子里一热,一种忠诚和责任感让他认识到隔壁两人正想方设法逃走,几乎立刻跳起来大叫。但他终究拿不准,便静静地等待着,伏如猎犬,盯住发出声音的地方不放。等了良久,见那里却无动静,出于试探,他冒叫一声:“夏侯公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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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飞鸟从暗处滚了出来,还打了个呵欠。</p>
杨雪笙心中一片疑惑,他不动声色地笑笑,震慑说:“我被冻醒了!反正也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吧。”</p>
“冷?!”飞鸟随后应了一句,还递来一件皮袍,“你们中原读书人娇生惯养,动不动就会生病!穿上它。”</p>
袍子毛里表毡,被有缎面,入手既沉重又软和,上面还带着淡淡的香味。杨雪笙几乎断定这是他未婚妻差人送来的那件,有点意外,然更觉这是飞鸟幼稚的表现——靠给自己御暖睡去来方便逃走。他裹好袍子,靠着牢房坐好,没话找话地和飞鸟聊天,时而问及他读什么书,时而编造自己的往事。</p>
不大一会,赵过也来插嘴。讲的却是自己和飞鸟在战场上的往事。三人东拉西扯,飞鸟很快就听他说自己是因接受龙青云的贿赂而下狱,顿生反感,便要回自己的袍子给赵过用,自己蜷在干草间睡去。</p>
杨雪笙抖了一夜,到天明已是头疼欲裂,身如火烫。</p>
不想,清晨刚过,董必留又派人押他出去,问及受贿细节。告诉他,他的侍妾不堪兵士的侮辱,自尽身亡。他又冷又气,却仍怕飞鸟逃掉,便道明夜中所闻,让狱卒给飞鸟二人上枷。</p>
董必留半信半疑,派人检查却没发现任何不妥,只好不了了之。</p>
很快。杨雪笙又被投了回去。这会儿,飞鸟早已坐在对面等着,见他搂着腰回来就蜷缩一团,立刻落井下石,取笑道:“谁让你没钱呢,小鬼小贼都来诬陷!倒霉!我们会跑吗?阿过和我要到长月去看好女,住皇宫,既省车马费,又不愁地方住,还有干粮咽!那光想挑没钱地代罪立功的人哪。非想歪不可!”</p>
“咦!阿鸟!我口袋里还有一个铜子呢!”赵过说到一半已经哈哈大笑,“你说谁会想要!让他喊声爹好不好?”</p>
“此去京城,你必死无疑。你当真不逃?!”杨雪笙不顾嘲弄和侮辱,抬起通红的面孔,冷冷笑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