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绾严肃地说:“冯仁和谢贾都不简单,这点小钱未必不肯出。可咱处处要占人家便宜,人家就不会有戒心,觉得咱衙门靠不住?我估计着,他们到了关中,还要再倒腾一大笔货物,到时你们要盯紧点。”</p>
他们人多主意多,话好像说不完,生生蹭到深夜才散。</p>
杨绾送走他们,回去打水洗了把脸,站在院中沉思,不知什么时候回过神,发觉夫人出来给自己披衣裳,这才肯回屋。他一觉睡到天亮,起来忙碌到上午,责借贷的钱庄柜上当家的见一面,见见他们出的人,笑着说:“到了京城也免不得账目进出,有个作账能手才稳妥嘛。”</p>
等这边安排落定。杨绾更不怕飞鸟在账目上弄虚作假。</p>
他带人和地方上的校尉打声招呼,挑选出几个好武艺的军士,带到装货的场地。</p>
等把商队送走,再转回来已过晌午,回去吃了些东西,倒头歇息。刚眯眯眼,门口有人击鼓。杨绾出来一看,来的都是为民屯出过大力的商家,连忙下堂迎接:“今儿哪阵风把你们吹来啦?”</p>
几名商户自恃有功,施加压力说:“老爷怎信得过几个外地人。让他们搂了这么大的生意?”杨绾知道是醋劲,却只是问:“怎么回事?”几个商人一口咬定说:“那冯仁是个骗子!”杨绾笑道:“这话可不能无凭无据!”</p>
一商人上前说:“小的打听出为首那人的真名。他根本不叫冯仁,而是叫花阿鸟,还自称朝廷校尉。”杨绾脑子轰鸣作响,大声喝道:“你说什么?”</p>
那商人连声说:“小的一开始也拿不准,今儿听人说他曾到当铺当兵器,这才肯定。”</p>
杨绾恼恨地说:“你们怎么不早说?他们都走足足一个时辰。我还怎么查实?”他冷静冷静,正要派人追赶,就见衙门丁卒一溜烟地跑进来,神色慌张地禀报:“老爷。外面来了一队骑兵,要抓老爷。”</p>
杨绾不敢相信地说:“抓我?怎么可能?”</p>
正说着,外头已经进来穿着甲胄的军卒。</p>
几个商人再不敢多留,呼啦散来,溜着两边往外跑。</p>
为首的军官冲他们的背影少一眼,当即简短地宣布:“上头责令标下押解大人全家进京。”</p>
杨绾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弄错了?”</p>
军官说:“御笔亲点。标下不会弄错,也不敢弄错。新官将即刻到任。会为你处理地方上的后事。”杨绾纳了闷,心说:哪有新官来为旧官料理身后小事地,连忙说:“下官还有要紧的事儿办理……”</p>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军官已经把他的话打断,说:“那已经不是你的事了!”说完给部下挥手。大声说:“把他的家眷带上来。”</p>
杨绾头晕目眩,发觉两名彪形大汉分别站到左右,裹了自己的胳膊死拖,连忙大喊:“你们要干什么?我自己没有腿吗?”</p>
甲士们却不给他用腿走路的机会,一直拖过衙门。</p>
他出来就看到两辆笼车。还不及回头看家眷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就见赶车的马夫麻利地打开壁门。供逮他的军士扛身掀腿。一气哈成。刚刚塞过他的腿,囚门就“啪”地扣住。</p>
他爬起来地扶住囚车棚木。看到军士老鹰提小鸡一样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接连逮出来,心中五味俱全。</p>
为首军官蹬蹬跑出来,大喝一声,即遣骑士开道。那车夫似也怕囚徒不能第一刻开刀问斩,竟如驾战车,站在上面抖缰,“驾”地一声奔出十多步,快得让人难以想象。衙门内外的人根本来不及作任何反应,战战鼓兢地跟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只看得那人马荡起一道烟尘,在刚刚散罢的集市狂奔。</p>
他们回过头,注意到几名在衙门前贴布告的骑士,连忙大起胆子询问。几名骑士冰冷地说:“有罪则定。无罪释放。”他们再看布告,上云:“原仓州总督鲁之北冤案遭雪,复任原职,务请各处官吏、百姓稍安勿躁。”</p>
几名衙丁和官吏木呆呆地傻站好长一会儿,突然记起什么,连忙往衙门里赶。到了后院,看到老家人王福坐在地上哭,连忙问:“三公子是不是还在?”王福警惕地往外望一眼,否认说:“不在。”为首小吏连忙说:“鲁总督官复原职,比日从这儿经过,他和咱杨大人有旧,赶快让三公子拦轿鸣冤。”</p>
王福连忙磕头说:“乞大人收留。”</p>
为首小吏点了点头。</p>
王福这就从里屋带出来一名年轻公子,匆匆忙忙从侧门逃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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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走在去往关中的路上,出镇不久就碰到这群奔纵的骑士。</p>
谢先令看到他们囚车,就不怀好意地预言:“他们该不是去抓杨绾吧?”</p>
几人走到傍晚时分,见背后上来的果然是杨绾,不禁都看着发呆。商队塞道,很多人都奔到囚车旁,围着自己的老爷走。施道临从马车上跳下,也跟着大轮喊:“大人。大人。您这是怎么啦?”</p>
飞鸟还不知道若不是杨绾被抓自己也有大麻烦,打马拦路,气不忿地指责说:“你们可知道自己抓的是什么人?”</p>
军官怒声喝道:“什么人敢拦囚车?”</p>
“商人冯仁。”</p>
飞鸟刚报完名就不敢吭声。</p>
他和那军官打了个照面,分明地看从甲胄看出虎贲郎的痕迹,暗自踯躅:“虎贲铁骑什么时候专司拿人?”</p>
军官说:“此乃钦命要犯,望尔等不要生事。”</p>
飞鸟想:难不成杨绾治理地方太出格,显得罪大恶极?</p>
他不敢再拦截,喝令商队让路,看施道临追在后面奔跑,连忙把他逮回来,说:“你疯了不成?老子都不敢拦囚车。”施道临连声说:“我们大人是冤枉的呀。”飞鸟基本相信,安慰他两句,回到谢先令身边说:“押囚车的是虎贲郎?!”</p>
他看谢先令也大吃一惊,小声说:“这老小子要不倒大霉,要不行大运。”</p>
谢先令否决说:“杨绾虽有美名,却未必能传到天子耳朵里。再说,他支持朝廷变革,必遭守旧官员地排斥,朝廷启用他得先抬高他的身份才是。而今用囚车载他进京,岂不是递出罪臣的暗示?守旧派观风而上,吐口水也把他这个芝麻豆子大的官淹得半死不活。而一但口水淹上来,群臣态度表决,天子会为他开罪满朝大员?即便是开罪满朝大员,垢泥全身,出来岂不是处处掣肘。”</p>
这番推测合情合理。</p>
飞鸟叹息说:“这天子也真他娘的能耐,杀鸡杀拣下蛋的。杀狗杀咬人地。”</p>
阿狗大惊失色,连忙说:“我的小狗也咬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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