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具有噬羊山君(老虎)的巨威,挥洒虽然慵惰不胜,却也令人感到一种沉重的压抑,他那自上而下的注视,虽然平淡,落到脖后颈上,却像是带来一股侵肤的冷意,慢慢地往里渗透,周围人群感同身受,惊恐万状地别过头来,瞳孔里附压过去一团团沉铅,一层层堆砌,更添千斤之重。</p>
狄阿鸟亦不免临到事头上紧张,刹那之间,口呿舌骄,思哆声无。</p>
他脑海中回想不起刚刚看到的的龙颜,只是遍遍出现泛白的几撇轮廓,模糊无比中雍容沉着,令人琢磨不透,此时想抬起头注视着,摸着表情细节说话,感觉到太过无礼。</p>
他本来是为让朱汶汶不拦舆告状,改为自己出头,拉大伙出来陈情,但这一时之际,竟不知自己这个莽夫形象的人怎么横生枝节,话从何提,同时,却也怕“老虎”兴致一过扭头就走,急而无奈,脱口诵了一段音:“天地泰宁,君之德昭,则阴阳以和,四气和顺,百谷用成……”这是谢先令操刀的疏前文,他只是看了几眼,记得并不切,其后吭吭巴巴:“啊——兆人行孝悦于其家,服勤稼穑,以供王赋,此之忠也。嗯。嗯……</p>
“圣人立法,原以通礼之穷;王者明刑,遂以佐兵之武……”</p>
他“吭吭啊啊”,再配合自己的手抓、腿挪,很是好笑。周围顿时爆场,顾念着“肃静”,只传出一声声压抑着的喷笑,像微风过荷塘,飘闪而过。</p>
马上的国主也连连咳嗽,好气、好笑,收住准备离开的脚步,微笑着问:“博格阿巴特。你这是在颂扬孤么?!去。找个地方,把舌头扳直了回来。”</p>
狄阿鸟一下儿抬起头来,着急分辨,嚷道:“你回来还在么?!”</p>
他知道和国王对视是大不敬,干脆把脖子绕了一弯,歪着头往上看。</p>
侍驾的内臣们知道国王自犯过自省性格变得严肃,顿时把一句揄揶听成受宠的预兆,心里不由气闷,暗想:“陛下怎么对这番子上了心?”他们想是博格阿巴特想拍马屁,找了幕僚写了篇颂。这会儿朝国王瞅瞅,顺着视线看到狄阿鸟抱着这种姿势。分明地感受到阿谀奉承的手段。</p>
事实却非如此,狄阿鸟已经挑起两条眉毛。他一改口,天不怕地不怕地问:“我听说陛下欲复兴国家,真地吗?!”</p>
让国家繁荣昌盛还能有真假?!大伙觉得话里藏有尖苛的讽刺,像是见了别人问:嘿。你是不是傻瓜?!他们不禁变了脸色,有人干脆越俎代庖。怒“噌噌”地喝道:“大胆。”国王轻轻地看过去,流露出一丝责怪,沉默了良久,方说:“博格阿巴特。话好好地说?!”</p>
他不让说,狄阿鸟也要说,</p>
狄阿鸟说:“大皇帝陛下欲兴国家,亲爱自己的子民吗?!知道百间疾苦么?!”</p>
他以此为引言,大声说:“军师说:得人则安。失人则危。今日来,就今日访吧。”说完,不蒙“平身”之赦。起身挥动手臂,等着自己身后的弟兄及时配合,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虎里虎气地蹿出来送陈情状,却半天也等不着。惊愕回头,才发觉自己拉来告状的人们都缩成蛋蛋,而捧着状纸的弟兄还没有走到御林军控制的圈子,腿脚发抖,胳膊上抱着的书卷全掉到了地上,正弯腰收拾。当即感到几分急火。转身回到跟前,“啪”地赏上一巴掌再说……</p>
眼看无礼悖逆。授人议论,杨涟亭、朱汶汶一先一后匍匐跟前。</p>
朱汶汶不同于平常,喊得响响、脆脆、哆哆:“启秉……。”</p>
然而,她的眼睛却望着国王身边地那人,声音还是嘎然淹喑在杨涟亭的喊叫声中。</p>
杨涟亭带着姐姐家母子二人,几乎是撕心裂肺:“草民有冤呀。”</p>
喊冤在习惯上是要人申冤,自然是告状,然而民不告官、卑不告尊,子不告父,妻不告夫,贼不告良,囚人不告他事,他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典型地拦御驾,民告官,拦驾告状,告成告不成都要流徙,告官告赢告不赢,也要流徙,两下加起来,将意味着杨涟亭大好光阴毁到数千里之外。</p>
狄阿鸟千叮嘱万嘱托,不让提一个,“冤”。</p>
他还是没有把住劲,一声下来喊了出口。要是在往常,御林军如狼似虎,争相而上,能撵撵走,今儿放在这种特殊的环境,都空自哑口。</p>
狄阿鸟好心分辨,话也特别响亮,只听得“他只是觉得冤枉,不告状!”</p>
国王制止住侍臣的异动,淡淡开口:“博格阿巴特。”</p>
狄阿鸟知道这声喊是不让自己来管的意思,连忙住口。他心里埋怨杨涟亭的忘事,看过去,见大人和孩子极力抑制着哭起来,周围百姓骤然把他们拱起来,站在圈外听,心里也有些伤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