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高头大马就要撞上老头,一场血案在所难免,在众人眼皮下,竟见邋遢老头不知死活地伸出右手,似乎要去推开白马携雷带风的冲势。
几名军士不由得冷笑,连他们都不敢硬捍百米冲刺速度下的战马,这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蚍蜉撼大树?
下一幕更为诡异,邋遢老头在白马撞来的一瞬,手掌轻抚马首,似乎凌空划了个圆,随后战马冲势将他顶飞。
老头如同一片飘浮无根的落叶,仅是身子摇摆几下,形同练醉拳的武夫。
反观白马竟好似受了千钧力道,在老头随手画圆后,如千钧之势冲击而来的恐怖力道陡然间反压回去,马蹄向下抢倒在地,马首更是轰然砸入青泥大板,眨眼便只剩出的气儿了。
骑马男子在马身栽倒的瞬间身形倒掠出去,落地半跪,眼神死死盯住面前几丈远处那个其貌不扬的老头。
此时仔细打量,除了烂羊皮裘跟打了几层补丁的旧补服,只有双靴子崭新,肩后挎着柄不知是刀是剑的兵器,刚才单手画圆四两拨千斤,使得却是那顶尖高手的手段。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不欺梳道髻的黄蛮小儿,不惹背兵器的穷酸老头儿,至于为何,没有人给出过解释。
眼见着世子那匹自西域大宛来的名贵汗血白马惨死府前,二十名军士纷纷抽刀围上邋遢老头。
至于世子身后五骑鲜衣怒马的男子女子则有些犹豫不决,他们皆是上都道内有头有脸的族阀子孙,眼界自然要比这些大头兵广阔。
这老头看似简单的随手画圆,可其中门道又岂是简单的一手一划可言?
随手画个圆便能将千钧之势的战马劈断脖子,真若是逼老头抽出背后那把或剑或刀的兵器比划,可不得把燕王府的两尊雄狮斩开?
燕王世子更不傻,挥手让二十名军士不许妄动,紧跟着王府内脚步大乱,无数府上豢养的死士、江湖侠客与幕僚从各个院苑走出。
王府外几支百人规模的甲士分别从青泥板大道各口子奔跑赶来,眨眼将邋遢老头身周百步外围得水泄不通。
一身华贵蟒袍的中年男人从王府内走出,两名心腹死士如临大敌拦在身前,只听老头朗然大笑,“宋景泰,你府上还有没有绿蚁酒了?”
他拍拍腰间悬着的空酒壶,“老夫进城喝了一路米酒,嘴都淡出个鸟来了。”
藩王宋景泰挥手,让甲士与府上清客尽数退去,看也不看那匹千金难得的汗血白马,狠狠瞪了世子宋槐堂一眼。
宋槐堂本就打颤的两腿立即不受控制跪倒在地,两眼无神,如大祸临头似的。
紧跟着这位在上都道可翻云覆雨的王爷朝着羊皮裘邋遢老头郑重施礼,“宋景泰见过吕老前辈。”
对方正是从夔州道千里而来的老吕,吕青塘。
吕青塘也没有回礼的意思,兀自背剑大方走进了燕王府。
宋景泰也不以为怒,始终温和笑着跟随老头身后,进了一间平日极少开门见客的淡雅书房。
遣散下人后,书房百米内便再无闲杂人等,连王府死士也要避退百米蛰伏。
王府门前青泥板大道上,自有人来收拾那匹价值千金的马尸,宋槐堂自始至终跪在原地,不肯起来,也无人敢有所置喙。
身后五位来自上都道各个门阀的公子小姐,见世子破天荒跪地认错,皆有些惊奇。
昔日连王爷面子都不肯卖的殿下今日怎么跟转了性情似的,因为一个邋遢老头儿就给跪下了?
江湖辗转二十载,无数新人换旧人,曾经一剑断冰十八里,汴梁烽火台逼天子认错,令无数老一辈江湖女子心笙摇曳的吕老剑神,如今有几人可曾记得。
那一日他剑抵帝喉,“江湖人都说是你温蘅连累了青城山,可我吕青塘不答应!”
就像司南总会指向南方一样,世人怪罪的手指总是指向女人。
等到吕青塘踏步走出燕王府府门时,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时辰。
在寻常人眼里都不够喝两壶茶的短暂光阴,一位是曾经扛鼎江湖剑道的老剑神,一位是执掌燕云十数万善战兵马的亲王,究竟谈了什么事情,无人知晓。
吕青塘淡淡扫了仍旧跪地的宋槐堂一眼,神情淡得跟白馒头似的,让刚才不知天高地厚胡乱冲撞的燕王世子更加羞愧难当。
等邋遢老头负手走远,宋槐堂才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头上冷汗,跑到父亲身边忍不住开口问道:“您跟吕老剑神谈什么了?”
宋景泰眯起双眼,嘴皮动了动,最终没有给予理睬。
……
十月十五,节度使裴庆之五十四大寿。
襄樊洛水道场请宾朋千人,裴庆之麾下大将各自把守城门,控鹤府刺客、死士蛰伏各处以防贼人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