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宓说道:“燕云八州城外有草原几大部落的悉剔率骑兵虎视眈眈,城内是连续征战数旬的自家将士,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疆土,难不成要拱手送回去?战死的十五万英魂就这么白白牺牲了?是,裴庆之没读过几,也讲不出几斤仁义道理来,他只知道要给一路为自己卖命的弟兄们一个交代。
他就是这样一个喜欢护短的人,让他从城内将士与城外几十万百姓之间做出个抉择,他还是选了城内将士。事后王玄策向汴京写奏折把所有罪责揽给了自己,害自己落了个毒士的骂名,这对将领军师被你们草原称作虎狼和蛇蝎,可在我眼里,他们做得一点没错,哪怕再来一次让我遇上,我照样该杀就杀。”
阿细默然垂下脑袋,不愿再去言语。
李宓微微笑了,“你也别觉得有什么世事不公,这世道本就是这样,弱的人迟早要被淘汰。这一次六扇门收网捞鱼,不是你们这些小鱼小虾做得不够好,说实话,不少六扇门高层都曾言你们这些谍子经验丰富,浑水摸鱼是老手,每次传递情报事事巨细做得滴水不漏,有许多值得借鉴之处。”
阿细低头冷笑,“公子真是睁眼胡说,若真做得面面俱到了,今日我又怎么被押在这里。”
不着急回答这个问题的李宓另一只手离开刀柄,两手交叉轻握,刀鞘竟已插入地面一寸有余,他看着屋里或站或跪着的众人,话却是对阿细说的,“这些年你们在清河军镇艰难扎根,逢年过节不知砸出去多少真金白银,送了多少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总算跟玉凫关一些掌权将军搭上线,步步为营,恩威并施地拿捏住他们的软肋,也套取了不少情报,一些校尉甚至不惜反出去,直接当了你们北元的奸细,约定好来日北元铁蹄南下,大家里应外合吧?”
阿细终于抬起头看了这年轻家伙一眼,嘴里噙着冷笑,“是又如何?这些年六扇门往北元那边输送的谍子就曾少了?洪指挥使往我们这边挖人的小锄头可也没见闲过。怎么,现在打算新账旧账一起算,不再留着那几个不值钱小喽啰钓大鱼了?”
李宓十指交叉摇了摇头,“钓鱼还是得钓的,慢工出细活嘛,咱们都能等得下去,你们北元策反的那几名小卒子暂时还有用,不过眼下屋里的几位就不留了,想必你们上头已经知道暴露身份,也就没利用价值了。”
阿细咬牙切齿,“你这小白脸来来回回的讲什么废话,要杀要剐干脆点。”
李宓故意慢斯条理地道:“知道为什么这次突然起网捕鱼吗?”
女子看着他那张可憎的笑脸,恨不得立即解开绳子去撕烂他。
李宓自顾自道:“其实你们秘密收买夔州道各地掌管地图的职方司主簿之事,早就被察觉了,只是一直在静候佳音,让你们多忙碌一点,替夔州道再画一幅布防图。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六扇门也被你们收买了不少谍子,泄露了机密,导致布防图不得不提前传递出去,经手的传递人竟然还是裴东来麾下的兵,你这可是让大将军义子丢大了。要不是这些时日他跟疯子一般巡查各要塞,严防死守,恐怕还真能让你们得逞哪。”
说到这儿,他仿佛后知后觉似的道:“还有骊靬太守裴按,这颗棋子埋得够深哪,他私底下跟魏安那老阉人的狗腿矿监魏闲眉来眼去得多,我差点都怀疑他是不是投靠阉党了。后来拔除一棵北元埋下的萝卜,连带着裴按这坨老泥也显出原形,这才除掉祸害。说实话,裴按这老东西还真有做谍子的天赋,当谍子能当到从四品的太守,也算死而无憾了。”
妇人茫然抬首,“裴按不是因为被你们认做阉党杀得?”
李宓眯眼笑着,一双丹凤眼桃花眸露出狡猾精光,“不仅是裴按,这屋子里谁是什么身份我也知根知底。”
一些人脸色微变。
仅经过大半天的调养生息,两仪经在体内几大窍穴欢脱游走,原本已枯溃的气机渐渐有了紫霞蒸蔚之象,这类在旁人眼里看来形同鸡肋的一等内功,惟有像李宓这般拿命去以战养战厮杀才能知晓其厉害。
若能将两仪经练至一品境界,再与江湖武夫打斗,只要不是被对手一招打得体魄尽碎,哪怕还留有半口气,争取得片刻功夫运转心经便能内力恢复大半,再接招时又是一个巅峰状态。
如此循环往复打下去,再厉害的江湖高手也要被耗死,两仪经有紫霞神功之称便是因此而来。
李宓舒出一口气,十指分开,重新握住刀柄,笑吟吟看着所有人道:“今天这间屋里,恐怕要让朝廷失望了,因为跟他一条道上的,仅有三人而已,其中包括我。”
所有人,包括那名心如死灰的女子,抬头看着眼前不知深浅的公子,目光中各种小算盘打得啪啦响。
李宓挑眉,看了眼跪在地上一名神情迥异的北元谍子,右腮隐隐有规律上下敲动,像是北元粘杆处头目李显纯所创的叩齿传音,于是笑了笑,饶有兴致看他半天。
等到那名北元捉蜓郎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往后缩去,李宓才朝守在身旁的六扇门校尉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