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尾巴走到了尽头。
第二日便是七月初一,盛夏的烈阳依旧如同往常。
终于等到夕阳西下,萧月亮在雯雯的搀扶下出了门,前去苏府赴晚宴。
眼前的一切环境都是如此的陌生,这是他到这小镇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离开破乱的小屋,昨夜他曾站在荒草摇曳的院子里远眺整个萧苏小镇,奈何目力有限,又无修为,和黑夜对视半晌也未能增加一丝对小镇的熟悉感。
他这身份曾在这小镇生活了十年时间,今后当他在小镇本地人面前时必须得表现出对小镇应有的熟悉,至少得大致清晰,譬如月亮河左岸是萧氏一族,右岸是苏氏一族,两族也会互通婚姻,但本宗依旧各自固守两岸祖坟毫不动摇。譬如左岸的秋蚕布行定制的衣服最为好看合身,而右岸的亨源酒楼又是小镇规模最大,生意最好的酒楼。
再譬如,东边那座西峰群岭最边缘的山脉叫做芒锯山,山上那处很像执剑宗后山剑塔的白塔叫做衔东塔。
走到黝黑的古木桥上,萧月亮忽然驻足停了下来,抬头远望着视线尽头那处小小的白塔。
“你说了这么多,我知道的,也只有那处衔东塔。”萧月亮道。
雯雯也停下,和他一并望着远处芒锯山上的小塔。刚才这些关于萧苏小镇的信息,都是她昨天下午从小镇居民和一些蚊虫那里探来的。
“哦?那小塔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你以前竟然就已知道?”小姑娘好奇的眨巴着眼睛问。
“到了西峰边缘,大家抬眼就能望见的便是那处小塔,却很少有人注意,那塔其实是在山腰上的一座小寺庙里。西峰一带方圆数千里皆都隶属执剑宗的势力范围,即使散修的修行者也只修剑宗神道,那小寺庙叫做往西寺,是东边风屠郡内两忘寺执意往西传佛宗的唯一传教寺庙。”
“唯一?佛宗的两忘寺在修行界不是很有名么?在这里怎么才这么一处寺庙传教?而且——看起来——”雯雯搀扶着萧月亮缓缓往右岸走去,说着时她再远眺了一眼山上白塔的方向。
“都看不见那山上有寺庙——那往西寺得多小啊?”
“因为这里是西峰地带呀,执剑宗修神道,剑宗势力在整个落月大陆都有分布,何况本宗附近?两忘寺能在这里建寺庙都已是剑宗的大度了,那往西寺虽然修建至今已有二十年时间,但据说在这里一个佛宗弟子也未收到过。”萧月亮感慨。
雯雯皱着眉头不解。
“既然收不到弟子,那还建寺干什么?”
“或许是两忘寺的那些老和尚为了彰显佛宗传道的决心?”
“两忘寺的那些和尚是不是就是几万年前须弥山上那个老和尚的弟子呀?”
“应该是吧,那个老和尚叫佛祖——据说两忘寺便是他当初行走人间时创建的,得多少万年了呀,在我们存在之前便已出现了。你我未曾亲眼见到,世间传言的也不能确信,但书里就是这样记载的。”
“嘁,什么决心呀,依我看他们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那佛祖在人间行走了多少万年,一辈子都在找那什么永恒永生的方法,搞得自己形容那般枯槁。喂,你可别为了寻找那个什么人也搞成他那模样了——”
雯雯说着,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她忽然发现萧月亮脸色变得复杂了几分,便也住了嘴。
这么多年来,萧月亮从未说过他来凡界是为了找谁,雯雯也从未多问。
她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衣服真难看。”萧月亮最后这样说了一句。
他说的是雯雯身上的金缕衣,那本是她昨日在秋蚕布行特意为他订制的,当年他初初化作人形下西峰时便是这样一身衣服,拥有半神之躯,周身纤尘不染,十六年来从未换过衣物,带领执剑宗在西皇朝获得了空前威望和权力的奉月真人被整个大陆视作争相模仿的对象,尤其是他那标志性的梧桐叶面具和金缕衣。
雯雯自然也很喜欢,也更习惯,这个男人一身金缕衣的翩翩模样,令她失望的是,萧月亮昨晚拒绝试衣服,现在的他更喜欢一身素净白衣。
“金光闪闪得像个骚包,那都是从前了。现在的我和从前不再一样。”少年昨晚在灯烛旁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小姑娘认为他经历了这样一场变故,劫后重生,应该感到庆幸,继续对生活充满希望和热爱才对,为何变得愈加多愁善感愁眉苦脸了?
她瘪了瘪嘴,不答话,两人沉默着一路到了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