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漠从第二天开始便在每天黄昏时踏着夕阳的余晖准时到萧月亮家来赴约。
连续半个月,每当他来时,都能看见雯雯姐姐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噘着小嘴撇过头看着天上的夕阳西沉,一言不发。
她在因为那天撞破萧月亮对林洁儿出言调戏的事情而和他赌气。
苏漠心里对她总是有些忌惮和避讳,或许是那晚他和哥哥苏冷来小屋外偷窥偷听了萧月亮和雯雯的原因。
小小年龄的孩子对体验过男女之事的异性总是有些说不出的怯意,所以在第一天主动给对方打招呼并未得到回复后,他就再也未曾敢主动去找对方说过一句话。
萧月亮却一如往常的随和,每天到他家时,对方总会率先用温和无害的笑容招呼他,然后摸摸他的头。
每每此时,苏漠总会很想避开。
小时候听镇上的大人们说,被不是血亲的人经常摸脑袋的小孩子很难长高,所以从小到大,他从来都只允许他哥哥苏冷这样摸他脑袋。
他心底迫切的想要快些长高,长壮,能力强大起来,这样每次哥哥单独杀猪的时候,他就可以去帮忙按住垂死挣扎的畜生。
哪怕能帮哥哥提一下那柄他专用来单独杀猪的锥刀,或者能有力气端稳那个大木盆接满一盆猪血也好。
每次看到哥哥单独一人辛苦宰杀,弄得满脸的猪血时,他心里总会泛起一股无能为力的心酸。
但萧月亮每次伸手都缓慢轻柔得让他无从察觉,避之不及,过了六七天,他也就只能习惯了。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六七天时间,就像他抱稳那小水桶。
萧月亮说的帮他训练,依然是每天来让他闭着眼睛抱小水桶。
依旧是让他感受天地间那根本不存在的流动着的风。
起初几天他抱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便会啪嗒一声,水桶滑落,然后坐地上气喘吁吁,睁开眼时,那些先前还能感受到流动在身畔的微风,竟在瞬间消失不见了。
苏漠初次切身感受到了天地间的玄妙意境,幼小的心里激发起无穷的兴趣来,他站起身来提着小水桶往井畔去打水,还想接着训练,萧月亮制止了他,每天只能训练一次,他说。
苏漠心里有些沮丧,对于那些睁眼后根本不存在,但闭眼凝神又真的能感受到的微风愈加留恋,但他很懂事,萧月亮阻止他,他便老老实实的放下了水桶,也不追问为何,他心里清楚,萧哥哥自有对他的安排。
几天过去,虽然依旧能感觉手臂很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颤抖,但能坚持站立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了。
萧月亮也随他站在一旁,倚靠着门框,眼睛盯着那仿佛微风拂过的水面上荡漾着的密集的波纹。
直到有一天,他问苏漠有没有察觉这些天的风在变化。
苏漠闭着眼回答说,风在越来越大,吹过的方向也越来越靠近自己。
“那,你有没有想过尝试去抓住,去抱着一团风,控制它,让它替你托住手里的水桶?”
“这不是训练我的臂力吗?如果让风替我托住水桶,那我能接受到的锻炼岂不就变少了?”苏漠稚嫩的声音质疑道。
“这是通往修行大道的训练,你要明白,凡人在天地间就如同你我俯视蝼蚁一般,显得极其的渺小,人力终究有限,所谓修行者,便是得学会去借助世间的一切外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实现自己的目的。你若能抱住一团风替你托住水桶,那么这团风,便就是你的臂力,明白吗?”
苏漠点点头回答:“明白。”
稚嫩青涩的面孔带着无比的坚定,然后下一刻便啊的一声哀呼,仿佛被人一脚踹在了胸口,瘦小的身子被这股来源不明的外力击打得轻飘飘的飞进了屋里,水桶则朝相反的方向落在了院子里。
那边的雯雯见此情形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一张因为赌气而冰冷多日的脸瞬间绽放,犹如夏花般灿烂。
“一本正经教人修行大道,结果是个害人精!”她嘴里嘀咕着斜眼看一眼萧月亮。
萧月亮无奈的笑着摇摇头,朝她摊摊手,雯雯鼻子里傲娇的冷哼一声,起身进屋去把苏漠扶了起来。
小孩子遭受了莫名的惊吓,坐在门槛上,眼泪流了出来,但却没有哭出声音,他只不停的念叨,那风不让我抱它,那风力量好大,那风在踢我!
“好了,别着急,你先冷静喘口气,休息会儿,摔伤哪里没有?”萧月亮轻轻抚着苏漠的背,语气里带着安抚的温和。
苏漠瘪着小嘴,抬起手背擦一擦眼角的泪,摇摇头。
萧月亮看着孩子这副倔强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他的哥哥苏冷,苏漠此刻和苏冷的言行举止间流露着的那股天生源自骨子里的倔强孤傲简直如出一辙。
“你尝试抱了多少风?被它踢了这么远。”
“啊?当然是所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