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河畔的晒坝里人群簇拥得比之前更加紧密。
只因那位名气不菲的游长老终于移步出了客栈，前来裁决今年招收弟子的最后选择。
小镇已经多年没有子弟被选进过剑宗了，刚才有人私下里拉着往左岸走去的元远打听过，据说那位叫做苏小牛的小胖子很有希望，其他虽也有几个资质不错，但名额有限，恐怕很难比得过其他几个小镇上待定的几名少年。
当然，这一切今年都得让游长老来做最后定夺。
身材敦实的老者此刻就坐在之前元远的位置上，翻看着墨本上的笔记，一点也没有摆贵为执剑宗内门长老的尊崇架子，翻看之余仍不忘一脸和蔼的微笑和不断把自家孩子推到他面前来“过目”的村民们打着招呼。
可怜这些孩子不谙世事，被大人一把推到游物墨面前，慌慌张张间抬眼看一眼老者容颜和发色并不匹配的外貌，立马又瑟缩着躲了回去，撒腿跑远了。
大人叹息怒骂一声没出息的小子，又赶紧回头给游物墨赔笑解释孩子怕生，才这般失礼。
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在儿女的搀扶下佝偻着背端着一碟果盘奉送到游物墨的桌前，用并不利落的口齿笑着问到：“游长老可还记得我？六十多年前你来小镇时，我才十一岁，那年我口里吃着地里刚熟的地瓜来应试不舍得放下，你问我问题时一把从我手里抢了地瓜拿去自己吃了，今年的地瓜又熟了，特意给你准备了一盘……”
人群里看向游物墨的眼神满是艳羡和尊崇，在众人眼里他便是仙人下凡，百余岁的高龄依然童颜鹤发，腰挺若坚松，行步如踏清风。
“孩子快看，那位游老爷爷可是一百三十多岁的神仙剑师呀！”
“宝儿，你记住了，将来只要你能成功踏进修行大门，用功修行，也能像游长老一样长生不老！”
“傻愣子盯着干什么？你去年就没被选上，还指望今年？滚回去割猪草喂猪去！你这辈子就别指望能长生不老了！”
这些赞美的话语在人群里此起彼伏，游物墨听在耳里，脸上的微笑一毫不增，一丝不减。
多少年前他就已能控制自己的虚荣凡欲，看透修行之途的得失，哪有人能长生不老？
即使那位三百多岁的师哥，先代掌门剑西来，在十六年前和奉月真人对决一剑后真元大损，不也一样加速了坐化塔下，剑归炉底的那一天么？
修行破境，或可延年益寿，但终究逃不过死亡。无论何种死亡，终究会有到来的那一天，人间太匆匆，除非飞升神域，得数万数十万甚至更多的寿命！
所以他并不将这些凡俗之人的夸赞放在心底享受，而是认真的评断着名册上的笔记。
“今年的名额还剩下三个，阡陌镇和小风村各有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和十四岁的少女待做重点候选，元师兄重点做了笔记，那两名少年虽然灵壁极厚，但是壁后的灵海则是宽阔极佳。”姜贵在一侧提醒道。
游物墨点点头。
“嗯嗯，那两名少年我还有些印象，在今年这一批里天资也算尚可，倘若成功启玄，前途确实可期。”
姜贵搓搓手，看着游老紧凝的眉头，知道对方是对刚刚应试过的萧苏小镇上的弟子不甚满意，一时间没有看到心仪的记录，便弯腰往后翻到某页。
“这名叫做苏小牛的少年也算不错，虽然灵海规模不是很可观，但是外壁并不厚，想必启玄成功的几率应该极大。”
游物墨再次点点头，对姜贵的话表示认同。
但目光却被苏小牛下面那个叫做苏冷的名字吸引去了。
吸引他的自然不是苏冷这两个字，而是这位十六岁少年对于什么是剑，什么是道的理解的回答。
剑就是剑？
道就是道？
老者摇头叹息，翻过了这一页，继续看了下去。
没人看见，有位健壮的少年一直挤在人群某处，踮起脚尖，期盼的凝望着桌旁的老者。
游长老将目光落在他的名字上时，他觉得心跳得自己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当游长老看着他的名字摇头叹息时，他终于放下了踮起的脚尖，失落和失望将急促跳动的心脏淹没得干干净净。
那位满脸横肉，表情凶煞的胖子屠夫拍了拍苏冷的肩膀。
“我就说你没戏吧，咱们镇上多少年了都没人选上，你那么大的期望干什么？现在总该回去安心卖肉了？你弟弟呢？”
“在河水里呢。”苏冷垂着头回答，转身走出了人群。
苏屠夫抓了抓脑门，对旁边的人笑骂道：“这两兄弟，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六年来若不是我收养他们给他们口饭吃，只怕早就成叫花子了。”
……